伊娜抓起乌恩奇写的那页纸,颠倒着看了半天,生气的说:“我看不懂你们的文字,你说给我听。”
乌恩奇无奈,只好把他写下的内容描述了一遍:
乌恩奇所做出的对策,第一个要点就是把魔族残军的驻地换个方向,由通向矗云山的峡谷转移到通往灰城的古道旁,这样才能方便叛军们逃跑。第二个措施是,让幽族公主沫沫拿着《福音圣书》,在栖霞镇里安抚烬人、混血魔人和栖霞镇的原住民。第三个举措,是要把墟烬议会派了的新镇长胖揍一顿,割了他的眉毛和胡子,让后让他逃回赤城。
伊娜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圆了,姐姐大人气冲冲的说:“你这是想干什么?好日子过腻歪了吗?”
乌恩奇大笑道:“我又不是慈善家,没酒没女人就活不下去的老爷兵,我要他们做什么,当然是把他们放出去祸害别人。让拉克申在那些魔族里物色一番,他看得上眼的人如果逃了,就追回来好言相劝,他看不上眼的,随便走。让他们继续到处劫掠去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伊娜大声说:“你纵容乱兵,挑衅墟烬议会,就不怕犯了众怒吗?”
乌恩奇说:“当然不怕,他们敢来狮子大开口,无非是以为我人傻钱多可以讹诈。他们可能弄错了,我分文没有,就靠栖霞镇一处弹丸之地根本养活不起一支军队。他们不想打我,我还想打他们呢!侮辱墟烬议会派来的长官,再让沫沫拿着《福音圣书》公然向魔庭叫板,正好给他们攻打我的口实。他们不打过来,我怎么好趁机收拢魔族联军的残部,反戈一击,拿下灰城?”
伊娜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乌恩奇根本就没想好好经营栖霞镇,让这一方水土安和富足,他的预谋就是要挑起战争,好扩大领土和自己的威望。
伊娜的脸色由悲伤和气恼转变成了愤怒和不解,她盯着乌恩奇,冷声说:“你果然不是个好人!你这么做,要枉死多少无辜的民众?我不能让你这样继续为恶,我必须成为你的引路光,让你走上正直和善良的人生之路。”
乌恩奇嗤笑了一声说:“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从没打算让世界上的每个活着的家伙都说我好,因为我只是舟人,不是圣人。我若有三十年可用,我也励精图治,造福一方,我现在连命都是你和妮娜借给我的,我不下猛药,用尽所有的手段,那就是坐以待毙了。姐姐大人,你也不想我空耗了你的寿命,却一事无成,老死于户牖之下吧?”
伊娜撇嘴说:“那你就更不能去做坏事了!圣灵指引我,让我拿走你的记忆果然没有错,你就是太冷血,我一定要努力把你变成一个善良的人。”
乌恩奇在心中极为不忿,魔母自己便是恶根,依从她的指引还能成为善良的人?更何况,是非同门,美恶同根,人们心中的是非之分其实不过是利害之别,人们心中的美恶之判,不过是喜好在作祟罢了。
乌恩奇要墟烬荒原挑起战端,对于魔族来说自然是恶,对于被欺压和歧视了万余年,被驱赶进深山里或沦为奴隶的烬人和混血魔人来说,那便是他们争取生存之地,开辟希望之途的唯一路径。乌恩奇其实并非冷血,他只是过度的理智,因而才显得狡诈而冰冷,他的想法也并非大逆不道,他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对他满意,因为必定会有一些人注定将成为他的敌人。
乌恩奇打量了伊娜,他很想据理力争,但转念又觉得那不过是徒费口舌而已。
于是乌恩奇神神秘秘的说:“姐姐大人,我可不是要为恶,恰恰相反,我是要维护这个世界的公正。你听说过‘纳贡之旅’吗?炎族有一个传统,每个新年伊始,炎族的王族就会带着麾下的贵族到处巡视,他们一路游猎,一路纳贡。他们猎的是各地美貌的女子,秘藏的珍物,不向他们纳贡,他们就将所到之处杀成修罗场,再烧为平地。”
伊娜狐疑的问:“‘纳贡之旅’,我怎么没听说过?”
乌恩奇继续鬼扯道:“此事千真万确,你想想,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多么可怜!她们被强行掠走,一路玩弄,惨死以后的灵魂还被那些恶棍的仇心火继续囚禁和折磨,太可怜了。那些被缴贡的无辜民众也非常可怜,他们劳作了一整年,辛辛苦苦攒下了一丁点积蓄,却被那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大肆挥霍,稍有反抗就要被杀死,不敢反抗也将被冻死饿死,简直太惨了。”
听了乌恩奇的话,伊娜的眼里充满了悲怜,她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子,故而她的来世才会成为一位炽天神侍。
伊娜握住乌恩奇的手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乌恩奇正气凛然的说:“现在正是他们一年一度要举行‘纳贡之旅’的时候,他们向我下了通牒,那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们真实的目的就是要拿灰城和栖霞镇当‘纳贡之旅’的第一个目标。我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所以我要痛击他们,让他们在栖霞镇外全军覆没。此举一定能大大提升墟烬荒原上各族的正义之心,让各族联合起来抵制他们的暴行,我就是这个主意!”
炎族的纳贡之旅确有其事,这倒不是乌恩奇瞎编的。伊娜虽然对原魔界的各族不太了解,但想想炎族恶劣的名声,她便对乌恩奇的话将信将疑了。
乌恩奇趁热打铁,故意叹了口气,欲擒故纵的说:“唉,其实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我最讨厌战争!对了,姐姐大人,伊克·阿布洛特先生交给你的那笔酬金,你还没花出去呢吧?要不然,你先把它们借给我,虽然还不到他们要价的一个零头,但给了他们钱,总可暂保一时平安。我真的是个爱好和平的人,我想你也是。”
伊娜顿时恼了,她把眼睛一翻,生气道:“不行!我的钱,一个铜板也不会给他们,他们简直太过分了!乌恩奇,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你那通天彻地的本事呢,怎么还要让我替你花钱消灾?”
乌恩奇心中暗笑,故作无辜道:“我只是不想妄动刀兵嘛,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只能全力以赴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了。对了,我还有几件事情需要你帮忙,除了你没人能做得到。”
伊娜上当了,义愤填膺的追问道:“什么事,你说吧,我一定帮你。”
转眼间,天色已经暗了,斜晖引着暮色笼罩着整座栖霞镇。在镇里忙碌了一个下午的妮娜身心俱疲的回到了她和乌恩奇居住的房间,此时乌恩奇趴在桌上睡得正酣。妮娜蹑手蹑脚的走上前,将一件衣裳披在他的肩上,然后靠在他的身边稍事休息。
时光在静谧中流逝,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室内一团昏黑。妮娜站起身,以魔法石打出火花,点亮了桌上的黄铜油灯——那盏寄宿着上古灯灵的油灯是他们在烬人宗门赛会上赢得的战利品。
在油灯之下压着一张纸,直到此刻妮娜才注意到,那张纸上写满了文字,那熟悉的字迹正是出于乌恩奇之手。妮娜又惊又喜,连忙把乌恩奇写下的东西读了一遍。那纸上的内容与与乌恩奇讲给伊娜的话一般无二,只是在纸张的背面写着一句诗:“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妮娜捧着乌恩奇留下的这段诗,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到了第二天清晨,妮娜让海琳请来了贝蒂小姐和长老特拉,把乌恩奇写下的那页纸拿出来给他们过目。贝蒂和特拉看了好一会,面面相觑,纸上写的那些举措仿佛是出自疯人之手,每一样都会使栖霞镇的局势急剧恶化。
特拉满头雾水的说:“少夫人,莫非这是……少主究竟是什么意图,难道他是蓄意要与墟烬议会开战吗?”
贝蒂甩了甩金色的长发,指着纸上的字迹问:“你确信这是那个混球清醒的时候写下来的?这倒有点像他了,他的行动总是出乎别人的预料。”
妮娜小心的从贝蒂的手中接过了那张信笺,小心的收在怀里,轻声说:“我敢保证,是他清醒的时候写下的。但我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贝蒂和特拉相互看了看,贝蒂精明强干,特来老成持重,但他们都对乌恩奇有近乎崇拜的信赖。在他们看来,既然乌恩奇的安排,虽然他们一时间不能理解,但照做就是了,反正一定会将敌手玩弄于股掌之上,然后满载而归。
贝蒂和特拉都同意按照乌恩奇的留言行事,然而在此时,一位面带忧急之色的胖子未经禀报就闯了进来,一把拎起了满脸迷茫的乌恩奇。
冲进来的人正是净土宗的胖子艾彦,他抓住乌恩奇的脖领子晃了又晃,惶急的说:“你快醒醒,你现在究竟是糊涂还是明白?你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