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吵架输给了曝雹,乌恩奇此刻已经重拾故技,又成了一名信奉知识之灵的诸界智者。
诸界智者只有四个专属的技能:诸界之谛听,可以分享世间诸物对文明之声的记忆,并可以循音觅源;诸界之明悟,可以感悟世间一切以文字作为媒介的记载和暗语;诸界之馈赠,可以获得三样由知识之灵赐下的文明造物;诸界之薪传,可以召唤《诸界遗典》,传播失传的知识,同时分享阅读者的学识。
诸界智者的四个技能虽然不能用于战斗,然而身为知识的先驱、文明的信使、遗迹的发掘者以及秘闻的宠儿,诸界智者在任何文明之地都可以混得如鱼得水。
乌恩奇靠着诸界智者的技能“诸界之谛听”和一番狠话,即刻镇住周围哄笑的影族,然而他的那番话实际上有一半是说给“萨齐拉”听的。不过萨齐拉听了乌恩奇那近乎是威胁的话,仍旧显得怯怯的,除此以外似乎没什么更大的反应。
乌恩奇偷眼窥视了萨齐拉的神色,心想:“看来她对我果然没什么恶意。是了,如果对我有恶意,在这种时候一个力气大一点的莽夫就能让我怪怪的就范,犯不着还用什么美人计。”
乌恩奇这样判断,他看向萨齐拉的眼神于是柔和了许多。“萨齐拉”不是她本人,但她也不是敌人,这让乌恩奇松了一口气,同时多多少少感到有些欣慰。
说了不该说的话,那是失言;该说的话不说,则会失人。乌恩奇琢磨着,或许他应该与这位“萨齐拉”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毕竟他们现在是相濡以沫的同伴。
乌恩奇这样想着的时候,从那些围观的影族当中走出了三名身强力壮的影族男子。
为首的那名男子面色阴沉的打量了乌恩奇,不悦道:“外乡人,你有点儿过分了!不过是一个毛丫头,拿了你一点钱,你就要剥皮抽筋,伤人肢体,甚至连魂魄都不放过,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乌恩奇好笑的说:“你说得没错,我一时说了气话,说得有点儿过分了,不过我的错误我立刻就能改。你们影族无论男女老少,手脚都不干净,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能改好的一天了?”
那名指责乌恩奇的影族男子被怼得哑口无言,跟他同来的另一名影族男子恼羞成怒,逼向乌恩奇,拳头捏的咔咔作响:“你自己弄丢了钱袋子,却诬赖我们影族,是不是该给你放点血,让你清醒清醒。”
影族在墟烬荒原地位低微,但烬人的地位更低,所以乌恩奇以烬人的身份指责影族,人家自然不肯服软。
“想打仗吗?”乌恩奇冷笑一声,却猛然间想起来,现在与以往不同了。
以往乌恩奇巴不得别人跟他动手,因为他不出一指就能靠斗气压得杂鱼五体投地,随手扔出一柄斗气化形的极热火剑,就能将地面熔成火葬的天坑。不过此刻嘛,畅想一下昔日的威风还可以,能拿得出手的本领却一样都没有了。
乌恩奇暗自咋舌,倘若此时大衍盘还在他身边,那该有多好?不过因为他此前冒失的去招惹比蒙巨兽,那张价值不可估量的大衍盘被那混沌凶兽一脚踩成了破盘子,虽然还放在萨齐拉的背包里,却已经完全无法使用了。
冲突一触即发,然而没有强悍实力做后盾的乌恩奇却势成骑虎。
幸好他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还有些威慑力,一起站出来向乌恩奇发难的第三位影族男子冷静的拉开了他的两名同伴,平静的对乌恩奇说:“外乡人,你确信你的钱袋是被我们影族人拿走了吗?你有什么证据?虽然你能弄出些声音来,但那些声音证明不了什么。”
继续挑起冲突,没什么好果子吃,乌恩奇舒缓了一下情绪,自信的说:“只要找到她,我自然拿得出证据。我能找得到她,除非她这辈子再也不开口。我现在已经发现了她的行迹,这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也不需要你们多管闲事。”
乌恩奇说的是事实,假如没有外人插手,乌恩奇循着“诸界之谛听”所昭示出的光迹,只要肯花些时间,一定能找得到偷走他钱袋的那名影族女孩子。
围观的影族一阵窃窃私语,显然他们也看得出,乌恩奇所言非虚。
适才指责乌恩奇的那名影族男子皱了皱眉,手扶腰间反曲刀的刀柄:“外乡人,既然你这么自信,我也可以相信你所说的话。那个女孩子我认识,她是上坡铜匠家的塔丽。那女孩子有些调皮,喜欢开玩笑,我可以带你去找她,假如真的是她拿走了你的东西,让她道个歉,把东西还给你也就是了。你觉得怎么样?”
丢失的钱袋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乌恩奇从来都不是缺钱的主儿。
乌恩奇一笑,坦然的说:“不必了,既然你认得她,那袋赤金币就算我赏给她的,但请你转告她,不是我抓不住她,而是不屑于与她计较。”
事情若以此为终结,可算皆大欢喜,不过那三名影族男子显然不这么以为,他们握着刀柄逼向乌恩奇,一定要领着乌恩奇去找铜匠的女儿塔丽。
那三名男子不肯罢休,周围的影族也全都跟着起哄,那场面倒像好像乌恩奇是贼一样。事情到了这一步,乌恩奇已经明白了,他之所以遇见了这桩麻烦事儿,其实只是因为他在大酋长维特萨的面前说了狂话。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信口胡说。乌恩奇暗自苦笑一声,一面寻思着对策,一面冲那名影族男子做了一个请带路的手势。
于是,在众多影族的指点和注视下,那名影族男子走在最前面,乌恩奇和萨齐拉跟在他身后,另外两名影族男子一左一右跟在稍远些的地方。他们这一行六人穿街过巷,离开了热闹的城区。
雨露镇依山而建,高下参差,杂乱无章。由于地形复杂,镇里有许多街道陡峭而偏僻,被阴影所遮盖。乌恩奇他们行进的这一条坡道就是如此,它的一侧是难以攀援的高坡,另一侧停靠着几艘肥阔的船屋,那些船屋年久失修,已经无人居住,它们投下歪了歪斜斜的影子使这条狭窄的小道显得格外的阴森。
走在前面引路的那名影族男子,回过头似笑非笑的对乌恩奇说:“外乡人,翻过眼前的陡坡,就是铜匠家。你要跟紧我,这条道可能不太好走。尤其是外乡人,要懂得有所收敛,否则难免要磕掉了大牙。”
乌恩奇瞧见这附近的地势,心中早已雪亮,看来这里就是人家选好的地方,要痛扁他一顿。搞不好,这顿胖揍是逃不掉了,从此威风不再,兼之颜面扫地,灰溜溜的离开雨露镇似乎已经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你可真爱没事儿给自己找事儿!”乌恩奇在心里反思道:“你明明就看不起影族,所以才当着维特萨的面口出狂言。如果面前的是别的种族的首领,你也敢口无遮拦吗?这简直就是活该呀!”
虽然这样想,但胖揍总还是要竭力避免的,尤其是在美丽的女孩子面前。
乌恩奇摆出了一幅有恃无恐的样子,回敬道:“你说得有些道理,不只外乡人要有所收敛,走狗更要懂得敬畏。否则咬到硬骨头,不但磕掉了大牙,回头还要挨主人的一顿训斥。搞不好一命呜呼,被狠心的主子做成了狗肉汤用来招待客人,那可就太悲哀了。”
那名影族男子冷哼了一声“不知死活”,随后就引着乌恩奇沿着坡道向上行进。
乌恩奇警惕的以余光扫视着各处阴影,同时以一只手抚向胸前的忌器·死如镜。除了作死以外,死如镜可以预知各种危险,对于如今的乌恩奇,它是他为数不多的依凭。
乌恩奇以手指敲着那藏于皮甲之下的泥巴镜子,以意念向心底说:“喂!死镜子,这次是我自取其辱,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给我灵验点儿,你若帮我度过难关,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我再也不把你扔进水缸里,想把你融掉;也不拿你垫桌角,弄得你满身汤水;我保证今后绝不对着你扣脚,把脚趾甲放在你脸上。你行行好,救我一命如何?”
死如镜是一件忌器,忌器是诅咒,亦是有自身意志的器物。死如镜似乎听到了乌恩奇的诉求,它剧烈的震颤起来,灼热得像是一块烙铁。
于此同时,一幅比以往更清晰的景象浮现在乌恩奇的脑海里:影像中的乌恩奇沿着坡道行走,倏地一只暗影箭无声无息的射过来,贯穿了乌恩奇的咽喉,他翻身栽倒,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萨齐拉扑过来,但发觉他已经一命呜呼,于是那女孩子伏在他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乌恩奇眨了眨眼睛,脑海里的影像陡然一变:他沿着坡道行走,闪身避开了袭来的暗影箭,但一只影魔从他的影子里跳出来,以尖利的爪子插入了他的背心,他的心脏被利爪刺穿,翻身栽倒,背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萨齐拉尖叫着扑过来,抱着他的尸体,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