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的有些近了,鼻尖只需再往前一厘,便会凑到一起。
傅元瑶眼瞳偏移,避开顾璿淡然幽冷的目光。他那一句话说出来,看上去是保证傅元瑶的安全,但实际上,却是不允许傅元瑶对他有丝毫的怀疑。
这无关感情,无关事件,只是身为镇南王,他说行,那便没有第二个答案。
镇南王自小习武,拜武林第一高手为师,十六岁出师,而后奔赴战场。仅仅五年,便立下许多战功,收复了不少城池,打的敌人闻风丧胆,有镇南王驻守边境,无敌来犯。
可惜,在今年年初,被皇上召回上京的途中,遭遇了意外,至今已有三月。
傅元瑶忽然想知道,当时的顾璿,在得知今后将坐于轮椅上时,是个怎样的心情?
傅元瑶捏紧了顾璿的袖子,在顾璿愈发幽冷的目光下,垂了垂眼,涂了红色口脂的嘴唇颤了颤,说道:“臣妾,自然是信王爷的。”
鸦羽般的眼睫上下翻飞,顾璿的指尖抚过她精致的眉眼,云鬓,而后落在如玉般的耳廓处。
他捏了捏她微凉的耳垂,温热的指尖让傅元瑶心神一滞,连顾璿何时放开她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一路无事。
刚回到王府,顾璿便召了人去书房议事,傅元瑶带着小桃回了院子,她见小桃面色惨白,惶恐不安,便叫她今日不用伺候,回去歇息。
傅元瑶坐于软榻之上,呆了片刻,拿起香囊要做最后的收尾。
可她绣着绣着,目光定在香囊上的花纹,便忍不住出神。
“啊。”傅元瑶轻声痛呼,指尖被银针刺了一个小口,有血珠冒了出来。傅元瑶掏出怀里的帕子,本想擦拭干净,可又忽然顿住,她迟疑了片刻,试探性的伸出舌头,把血珠尽数舔掉。
“唔。”
血的味道自然是不好闻的,一点血珠,闻不到气味,但吃进嘴里,顿时一股浓厚的铁锈味席卷了整个味蕾,令人几欲作呕。
傅元瑶皱了皱小脸,倒了杯茶水漱口。
“王妃……”闻讯赶来的素玲,撞见王妃的动作,并没有多想。这次回宁,王妃竟然只带了小桃回去,她被落在了王府,听了小桃的话,便匆匆赶来当值。
小桃只说王妃让她前去伺候,是以素玲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
纵然内心对自己被落下了感到不满,但素玲不敢表现出来,只尽职尽责的在一旁伺候。
王府里的侍女都是有些拳脚功夫的,小桃性格较爽朗,能与她们处在一道,素玲却觉得女子学什么武,只需嫁给有家世的,生几个娃子,下半生便有着落了。
因此她越是在这呆着,越发觉得浑身不自在。
书房内,顾璿坐在上座。
“事情查得如何?”顾璿扫视几人,目光冷冽,如寒风过境。
顾大与顾二单膝跪地,寒毛直竖,额角渗出冷汗。
顾大把头垂的更低,汗珠自额上滑到下颚,在地上砸出一个水花,他说道:“事情已经查清,不出王爷所料,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继续彻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不可妄动。”
“属下遵命。”
顾璿敲了一下桌面,说道:“通知清远,让他尽快赶回来。”
清远是顾璿的好友,精通医术,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曾被顾璿所救。
顾大顾二心中一凛,知晓王爷这是近日运功毒发,内心不由惭愧内疚,暗暗决定回去便把每日练武时间再加一个时辰。
挥退属下,顾璿解下面具,抚上脸颊。手下的触感凹凸不平,因为动了内力,毒性复发,阵阵刺痛,血管内仿佛有银针游走,皮肤好似要被撕裂。
顾璿早已习惯,他面色不变,目光扫到一旁,忽然一顿,桌边的书册底下压了几张宣纸,他伸手,把宣纸抽了出来。
看到纸上的字迹,顾璿眸光一动,嘴角牵起,低低的笑声自唇边流泻而出,一扫今日的郁气。
雪白的宣纸上,娟秀灵动的字迹反复写着一句话。
怪不得,白日在轿子上,他说免去抄写时,傅元瑶会露出那种哀怨郁闷的神情,却原来是在怪他说的太晚。
顾璿粗粗一扫,便知这已经写了有七八十句了。
不用多想,他都知道傅元瑶心里时怎么编排他的。顾璿抚了抚额角,一时笑意正浓。
门外的护卫听到书房里王爷的笑声,顿时精神紧绷,身体站的比柱子还直。上一次王爷如此开心,还是在手刃凶手的时候,这一回,也不知道会是谁。
当天晚膳,傅元瑶一见桌上的大鱼大肉,心里便觉得有些腻味,筷子频频往清淡的菜色上伸。
顾璿起了坏心思,夹了块红烧肉给她。
傅元瑶当即便停下了动作,目光在那香喷油滑的肉上晃了一下,权当作没看见,把它拨在一边,继续伸筷子要夹青菜。
一旁斜插进来一双筷子,正好把她的给挡住了。
傅元瑶从握着筷子的那双手,上移到它的主人那儿,只听顾璿说道:“怎么不吃肉啊?”
听上去似乎是很关心,没等傅元瑶回答,他继续说道:“看你这小身子,多吃点长的快。”
话音未落,他又给傅元瑶夹菜,动作飞快,只能看见筷子的残影。
不一会儿,面前的碗已经垒来一座肉山。
傅元瑶喉咙干涩,手指蜷缩了几下,忽然放下筷子,说道:“我吃饱了。”
似乎怕顾璿不信,她再次点头,说道:“真的。”
顾璿也不逼她,只是接下来,频频往肉菜上伸筷子,比以往还多添了一碗饭。
傅元瑶抠着底下的凳子,她不想看顾璿,却总是忍不住目光往那里晃一晃,往他嘴上瞧。
好不容易撑着用完了晚膳,傅元瑶顿时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几日都不会想吃肉了。
冬日的夜晚,来的很快。
冷气复苏,寒风侵袭,木窗被吹的哐当响,风吹进来,傅元瑶抖了抖身子,碎步上去把窗关上,只留一道通风的小缝。
顾璿在一旁捧书阅读,青铜行灯上燃起燎燎火光,傅元瑶看了看手上的香囊,犹豫了片刻,把它递了出去。
“这是?”顾璿问道,继而眉头蹙起,握住了傅元瑶的手指,“你受伤了?”
指尖传来一阵热意,傅元瑶呆了一下,眸子一颤,稍微使劲,想往回缩手,然而她那点劲,在顾璿眼里,近乎于无。
“只,只是不慎被针刺到了。”她解释道:“不痛的,已经习惯了。”
“嗯?”顾璿冷眼一扫。
傅元瑶自觉解释:“是幼时初习刺绣,手脚略笨,如今已不会了,今日只是意外。”
顾璿松了手,嗤笑一声,似在嘲笑她的笨拙,并未有其他的动作。
傅元瑶暗自压下内心微末的失落,正要收回,手上忽然一空,香囊已被顾璿拿去。
傅元瑶坐了回去,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
到了就寝的时辰,不用顾璿开口,傅元瑶便主动帮顾璿宽衣,摘下面具放置一旁,这才开始解下自己的衣裳。
直到躺在被窝里,傅元瑶思绪万千,一时不能入眠。
即使有了顾璿的保证,傅元瑶依然忍不住去想这些事情。
这一次遇袭,给傅元瑶敲了一记警钟。她猛然意识到,之后兴许会遇上更多的刺杀,只是她不太能想的明白,到底是谁,会想要杀了镇南王。
她仔细回想,把上一世的记忆都拉出来一一回顾。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的一变,心跳砰砰,如擂鼓般敲击着她单薄的胸口。但想到后来镇南王远赴战场,应该是把幕后敌手给解决了吧。
傅元瑶不能完全确定,她既为自己想到了罪魁祸首而激动,又苦于不知该如何提醒顾璿。
室内没有点烛火,今晚月光稀薄,宽大的拔步床上,傅元瑶看不太清楚,依稀只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
傅元瑶抱紧了手里的暖炉,双腿蜷缩,扯了下被子,几乎整个人都钻进被窝里,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瞅着顾璿不放。
“睡不着?”黑暗中,顾璿忽然问道,他的嗓音里带了几分慵懒,声音比平日低沉。
傅元瑶没料到顾璿还醒着,她还盯着人看了半天,心里觉得有些尴尬,模糊的应了一声,迟疑了片刻,樱唇略颤,问道:“王爷知道那些人的来历吗?”
顾璿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考虑的,你只需相信本王即可。”
傅元瑶只好暂时停住,明天想个法子与王爷说一说罢。
只是她眉头紧蹙,直到睡了都不安稳。
深夜,顾璿忽然惊醒。
他睁开眼,胸口压了一条细瘦的手臂,手掌冰凉,仿佛感觉到了温暖,直往他怀里钻。
顾璿伸手把她翻过去,刚闭眼没多久,手臂去而复返,不仅如此,对方一双腿也压了过来。
前几日睡的好好的,怎么今夜如此不安分?
顾璿静静的看着她的睡脸,神情不安,似乎在做噩梦。
脑海里闪现过一连串刑房里的血腥画面,身上的人忽然嘟囔了一声,顾璿默了一会儿,动手把她卷进棉被里。
拉了铃铛,让下人再送了一床被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