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奚悱提上裤子，又慢条斯理地系好皮带才回头看床上的孟以瑶，一脸理所应当地说：“你怎么还不滚？”
孟以瑶闻言心里凉了半截。
陆明昊大早上被叫到别墅，就目睹了这么拔吊无情的一幕，清了清嗓子过去打圆场：“瑶瑶不气啊，一会儿我帮你骂这个渣男。你早上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先穿上衣服起来吃点东西？”
孟以瑶是个小模特，想攀上奚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酒局上大家都喝多了，就她没喝酒，最后是她开着奚悱的车送他回来的。
陆明昊这么客气真不是多待见她，而是出于礼貌。
但是孟以瑶没领情，幽怨地看着那边男人寡情的背影，委声道：“奚悱，咱俩什么都做了，你可不能不认账呀！”
陆明昊深知被这种女的缠上了有多麻烦，低声对奚悱说：“你给点钱算了。”
卧室很宽敞，但怎么着也都在同一间屋，他这话孟以瑶是听见了的，人立刻不愿意了：“你们什么意思啊？把我当什么人啦！”
她嗓门一大，本就还处于宿醉状态下的奚悱起床气上来了，划开手机放桌上，拖了把椅子坐到床旁边，脸冷得让陆明昊都没敢再说话。
“想要钱吗？”奚悱问。
钱是想要，孟以瑶也知道以奚悱的身价给的不会少。奚悱主做地产，他哥奚恻主做科技，两人强强联合，开发了市边上的一个山。在那建了几期超高档小区，主打洋房和别墅。那地儿偏，开始还有人嘲是“墓区房”，结果这兄弟俩在那儿挨着建了大型度假村，接着温泉、马场、商场、自然公园等配套设施一建成，房价就开始往上飙。后来地铁和高架又修到那，算是彻底寸土寸金了。
除了钱，孟以瑶其实更想要人，这男人长得好看，安静时眉眼深邃锐利，一颦一笑又有些坏，让她一见倾心。就这长相，说不好听的，让她赚钱养在家，她都是愿意的。
“奚悱，我不是因为钱才跟你在一起的。”孟以瑶软着声说。
“那太好了。”奚悱痞笑道，“反正我一毛钱也没打算给你。”
孟以瑶瞪大了眼。
奚悱胳膊肘压在膝盖上，眼神很有压迫力地看着她说：“孟以瑶，我现在问你，我昨晚睡你没？”
孟以瑶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忍着难过跟他撒娇：“你说呢！”
“我在问你，你要不说，我就只当没有。”奚悱挑眉，“嗯？”
“当然有了！”孟以瑶咬牙。
“哦，那就更好了。”奚悱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架着脚，手搭在椅背上指了指天花板，闲闲道，“我这上面装了监控，红外的。”他看了眼已经准备鼓掌的陆明昊，说，“通知律师吧，告她诽谤还是蓄意诬陷，哪个赔钱多？”
“别别！”孟以瑶赶着说，“没睡没睡！咱俩什么都没干！”她魂都吓没了，也不顾现在只穿着内衣，起来抱着奚悱的胳膊，“我就是太喜欢你了嘛！想着这样说你能对我好点。”
奚悱嫌弃地抽出胳膊：“滚吧，以后别在我面前晃。”这并不是轻易放过孟以瑶，而是他嫌麻烦。
陆明昊叹口气，奚悱还是阴险啊，他这屋里有个屁的监控！
历史总是那么的相似，六年前奚悱的公寓里，也上演过这一幕，不过那时候是人家姑娘冷着脸不吭声，奚悱撑着脸上的巴掌印在旁边使劲地哄。
人跟人果然不能比！
孟以瑶是红着眼出门的，陆明昊略不忍，说：“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那怎么，还指望我去送？”奚悱点了根烟，坐到沙发上边揉头边抽着。
“看姑娘也挺傻的，被你随便说两句就怕了，白给你当回司机，什么都没捞住。”陆明昊熟络地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递给奚悱一瓶，“再说你这儿不是不好打到车嘛。”
“不是我女朋友，就是真睡了也不会送。”奚悱把烟使劲戳在烟灰缸里，接过水一口灌下去。
陆明昊笑嘻嘻地坐下来：“说实话，你真什么都没干？”模特嘛，腰细胸大，也是很火辣的。
“废话，喝再多这事儿我也能控制得住。”奚悱头疼，又拿起一支烟点燃。
都是男人，知道“酒后乱性”这词有多假，男人真要是彻底喝醉除了难受就是难受，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要是做了，那是还没喝到那个份上，做什么必定是记得的，也是有控制力的。
陆明昊突然直起身：“不对啊奚悱！你当年把人初念睡完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喝多了，所以才没控制住自己！”
奚悱抽烟的动作一顿，冷冷斜过视线。陆明昊马上举手讨饶，知道那个贱人的名字他不爱听。
但陆明昊心里还是忍不住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奚悱好话说尽，初念就是不吭声，末了抬手，对着他脸抽了一巴掌。
奚悱脾气不好，当时竟然没生气，拉着初念的手说：“打，打，让你打，只要你痛快就行！”
那会儿人家也已经不是他女朋友了，他睡完不仅送，还把人送到了外省的大学，在那接着又睡了三个月，花了几十万，又被踹了才回来。
之所以用“又”，是上高中那会儿，奚悱就被初念踹过一次。当时他们几个都上“英汇”私高，初念是后来高二转来的。人长得是真叫一个清纯漂亮，手段也高，变着花样的撩奚悱，不过撩到手就甩了。
听说是因为两家生意上有点“仇”，奚悱不知情，初念知道，故意报复才那么做的。
奚悱对这女的也是宠得连智商都没了，高中栽一次，大学追去又栽一次才终于清醒过来。不过自从上次分手也快六年了，奚悱一直对女人保持高度警惕，逢场作戏可以，但是绝不走心，昨晚上是怎么了，能差点被孟以瑶这种段位的摆一刀。
“奚悱，你昨晚可有点不正常。”陆明昊说。
奚悱抬眼，没理他，又低下头继续抽烟。
“你可好久没喝那么猛了……”话说到这，陆明昊突然想起昨晚上段鹏好像说了句“初念回来了”。他当时没在意，以为段鹏瞎说的，毕竟奚悱当年可是放过话的，要是初念敢回来，一定整死她。
那贱人多保本，毕业后一直留在外省，就连他爹被送进监狱，都没敢回来看一眼，现在怎么敢回来。
但是看着沙发上这人的德行……陆明昊默默划开手机，给段鹏发了条微信：“你说初念回来了，真的假的？”
段鹏正跟搂着小女友睡得香，被微信吵醒想都没想就把照片发过去了：“前几天在商场拍到的。”
照片里初念跟个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在一家奢侈品包店里，笑着跟导购小姐说着什么。
陆明昊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初念还是这么漂亮，单凭这张有点糊的照片都甩那些玻尿酸脸不知道多少条街。
别的地方还好，和男人在这种店里确实引人遐想。
陆明昊撇撇嘴。
“看什么？”奚悱一脚踢他膝盖上，“最烦人在我面前玩手机。”
陆明昊没拿稳，手机掉到地上，他慌忙捡起来。奚悱眯了眯眼，陆明昊嗓子发干，佯装随意道：“是段鹏，说他女朋友有两个小姐妹，想介绍给咱俩认识。”
段鹏的女朋友在上大四，小姐妹自然也是学生。
“没空。”奚悱划开手机，给保姆打了个电话，让她来了把他卧室里的用品都扔了，包括床都要全部换新的。
“奚少，洗洗得了，至于全扔吗！”陆明昊就看不惯他这大少爷做派，一圈富二代里就他最事儿逼。
奚悱淡淡道：“不喜欢女人睡我床。”
陆明昊也知道奚悱这毛病，从不往家里带女人，笑着打趣他：“你这兴趣够独特的，都是在地上吗？”
奚悱以前有躁郁症，近两年都硬压着自己脾气，搁高中正叛逆那会儿，陆明昊可不敢这么在他面前造次。奚悱操水瓶子砸到他头上，陆明昊龇牙咧嘴地抗议：“我就不信了，初念睡过的床你也扔了？”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奚悱沉默的时候比他发火还让人发怵。陆明昊心说见鬼了，今天怎么绕贱人里出不来了。
半晌，他挠挠下巴道：“悱啊，明儿约着段鹏出来吧，你也二十七了，该好好谈段恋爱了，学生妹多好，年龄小又单纯，是吧？”怎么也比初念那个心机婊纯多了。
*
学生妹确实纯，约会的地点不是夜店，而是商场里的一个奶茶店。
这地方是段鹏女朋友小娴挑的，套路就是吃完东西再买买化妆品买买包。
“这是李美美和童晴月。”小娴介绍道。
她这俩小姐妹很学生气，尤其是李美美，上大一，刚刚十九岁，穿一身白色连衣裙，说话声音都小小的。
两姑娘一来，视线就没离开过奚悱。
“快坐吧，你俩杵着干嘛？”小娴推了李美美一下，李美美半推半就，红着脸坐到奚悱旁边。
童晴月撇了下嘴，挨着陆明昊坐了下来。
奚悱从刚才起就只“嗯嗯”了两声，在李美美坐下的瞬间，对陆明昊比了个“一”，意思是，只待一分钟，不能再多。
这一分钟的面子还是给段鹏的，他三个从高中起厮混在一块儿，感情自不用说。
“你、你喝什么呀？”李美美把点餐单放到奚悱面前，奚悱侧头看她，李美美的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我不喝。”奚悱说完转了过去。
“那、那我去帮你点吧。”李美美轻声说。
走是一时没走成，李美美动作快，拉着两个女孩去前面很快点了喝的回来，小娴心思活络又是个来话的，使劲把话题往奚悱和李美美身上带。
“马上走，马上走。”陆明昊也浪惯了，受不了这种小情调，憋着笑回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初念一身ol职业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册子跟一个男人很认真地说着什么。陆明昊眯眼看过去，那男人跟照片上是一个人，两人胸前都挂着商场工作人员都胸牌。
原来是在这上班啊。
工作还能有说有笑的，真是在哪都会勾搭人。
于此同时，坐在对面的段鹏也看到了，脸色也不是很好。当年奚悱被甩后躁郁症加重，有阵子人都处于失控的状态。他俩对初念，都气不顺，私底下难听的话没少骂。
*
初念跟周湛唐刚巡视完第五层，准备下四楼，后背一热，一杯奶茶泼了过来。
“怎么不长眼呢！”陆明昊本身没打算过来的，但想到当年这女人把奚悱害成那样了，现在还有脸回来，还敢在他们面前晃，他这气就顺不了。
初念回头，顺着也看到了后面一桌的人，脸白了白。
“先生……”周湛唐刚要出头说话，被初念拦了回去。
初念微微颔首，脸上已然换上淡定的笑容：“这位先生，因为我后背没长双眼睛，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过了这么多年，仍旧牙尖嘴利，噎死人。
小娴仰着头问：“明昊哥跟那个商场女经理怎么回事啊？”
段鹏低声说：“别理，那就是个心机婊。”
小娴识趣地没追问，但眼神是了然的，仗着有人撑腰，扬声道：“撞洒了东西就这么走了？你们这还高档商场呢，工作人员素质就这样？来！录个视频放微博上，让大家看看！”
初念毕业后在职场上也摸爬滚打了几年，人前表情管理的很好，但看到坐着的某个人，垂在两侧的手还是不自觉地发抖。
拿份工资，就必须要尽职做好本职的工作，这个道理她懂。再说她从总部借调过来，如果被投诉还怎么顺利调回去。
她吸了口气，走过去，礼貌地鞠躬：“抱歉撞到了您的奶茶，我再赔您一杯吧。”作为商场方，能大事化小是最好。
“算了算了，刚才我看见了，这个姐姐并不是故意的。”李美美推了推小娴，又转头对奚悱说，“奚悱哥，你奶茶洒了，我再给你点一杯吧。”
刚才陆明昊没注意，顺手拿的是奚悱面前的奶茶。
初念看着李美美，弯唇道：“谢谢你小妹妹，这杯奶茶还是我来请吧，当给你们道歉。”
“初经理。”店员小李已经过来了，“这个……”初念上身穿着的白衬衣湿了，黏着褐色的液体。
“没关系的。”初念在外省总部的时候，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她拍拍小李的肩以示安慰，侧过头看了下衬衣，说，“一杯原味奶茶，账记在我这。”
泼她身上这杯是原味的，以她多年喝奶茶的经验一看便知，但是好死不死，初念顺嘴补了一句：“记住不要放珍珠和椰果。”
喝奶茶没人不放这两样东西。
除了奚悱。
他嫌吃着麻烦，从上学时候就这样。
他很多事情都嫌麻烦，从初念认识他起，他就从不带任何饰品，一块儿表都不肯带。就连自己的名字有时候他都图省事写成“奚忄”。
初念高中时为了追到他，每天两次去他班给他送奶茶，他的喜好她自然知道。
但是现在这么说出来就很不合适且引人遐想了。
好在奚悱没什么反应，冷冷坐着，像她是陌生人一样。
初念也没看他，点点头，转身走。
她的衬衣湿了，显出里面黑色的内衣。周湛唐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低声问：“没事吧？”
初念摇头的时候，手还在发抖，但好在，他没再计较。她心想，形同陌路应该是两个人最好的结果了吧。
因为平心而论，她也真不怎么待见自己这位初恋的。
初念垂下眼，跟着周湛唐往外走，人刚走到门口，听到后面冷冷一声——
“初念。”
奚悱起身，手抄兜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