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洛蓝瞬间就找到了脑中已有的与眼前人相匹配的面容——“顾国三皇子。”
男子听出了洛蓝的肯定语气,满意地笑了。但说话的语气却仍旧全无情绪,典型的皮笑肉不笑:“记性不错。才见过我一面,就记住我了。”
“肯定句。”洛蓝立刻就由此判断出,若这位三皇子说的是真的,那他们在上次见面之前,该是从未见过的。
“这么说,三皇子上次之所以会特地与苏国五公主前来索要我,是受命而来?呵,我倒是不知了,我一个疑似是‘苏国三王爷私生女’的小人物,怎就能惊动了顾、苏两国的皇子、公主亲自前来寻我?”
对于洛蓝使的这明是揶揄、实则试探的伎俩,顾元不受影响的只是公事公办道:“我不过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不必知道的,我便不想知道。”
“哦——原来,还是位很懂得独善其身的皇子呢!”洛蓝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之后,见顾元仍旧毫不在意她的任何讥讽,完全不上钩。洛蓝这才决定要改变试探的策略。
“好。”洛蓝“识趣”地收起了玩笑,变得一脸正色地提醒道:
“既然与你无关,你便不会关心。——那我就问你是‘与你有关’的:你带我来这儿,是奉命行事呢,还是在你完成任务之前,为避开五公主和关家,这才不得不将我暂时隐匿在此?
“你是如何甩开五公主、还能先关默一步的到这儿来等着我的,——这我不关心。但我问的,却是关乎你我今后是否能互惠互利。所以,你最好回答我。
“我想,你应该不会自负到会以为自己能轻易困住我吧?——低估对手,可是大忌。最终,就是死了,也死得不冤。而且,这样的人,多半最终也是死在自己的自负上,是被他自己给害惨了的。
“我想,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若三皇子你真有远见的话,那选择与我合作,或许对你才更为有利。——你,不妨考虑看看?”
洛蓝的这番话已经明白表明:她已经猜到了自己此前的失踪,顾元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否则,他不可能能提前预料到她之后必定会出现在这涡湾城中,然后就早一步的到了这儿来等着她。
她也相信,只要顾元真能如她所预期的那样,轻易就能意会到她的这层“明示”的话,那么,不管顾元是否会接受了她的提议,至少的,他心里对她的可能能耐首先就会有一个“是与自己势均力敌”的印象。
如今,洛蓝是越来越看出了自己恐怕是没法摆脱苏影的身份会带给她的各种纠缠了。既如此,那从一开始的,就给日后注定会产生更加频繁的交集的对手们留下一个“我不好惹,而且可能的本事至少绝不亚于你”的印象,对她今后与他们这帮人对弈较量时,才会更添不少事半功倍的无形助力。——没有比让对手自己的潜意识“主动”来帮她,还要更为可靠的了。
自然的,洛蓝也不可能会天真地以为:就算顾元早就知道她(苏影)就算大难不死也定是记忆全无了,就会因此而相信了她还有什么失忆后残留的身体本能诱引着她来到此地的。
洛蓝心里清楚,更合理的解释是:顾元之所以能预料到她的到来,凭的,定是他对——能逼迫苏影只能来此的——她所处的这整个局势的明确把握。他知道,是整个局势逼迫着苏影不得不来此的。而至于她自己会有什么想法、意愿,那根本就妨碍不到局势终会逼迫着她最终做出这样的选择,出现在了此地。——什么叫身不由己,这就叫身不由己。
所以说,只要顾元事先已经清楚了苏影所处的境况的整体局势,那他自然不难推算出她能选择的所有选项中的最优选择。——甚至,是唯一的选择。
而洛蓝刚才的那番“明示”,又等于是告诉了顾元:他能想到的这些,她也想到了。而且,她还知道他也知道,也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纵使顾元此前对自己原定的计划再有把握,此时,怕也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是否还要轻易继续原本的打算了。——而这,正是洛蓝此时最想达到的效果:只有先给自己创造出足够的缓冲余地,才能有谈论“然后”、“以后”的资格和商量余地。
顾元有些玩味地看着洛蓝,想了一会儿,探问道:“为何不是关默?他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再者,关家势力也不小,找他合作,不是更合适吗?——毕竟,比起我来,你对他应该更熟悉吧?”
两人都知道,顾元这分明就是明知故问。若洛蓝真视关默为救命恩人,那昨日她就不会向顾元和苏蓉(五公主)假意求救,故意给他们制造与关默正面交手的契机,然后就自己趁机逃跑了。
不过,同时的,洛蓝也领会到了:既然顾元会这样迂回地试探她的态度,那显然的,也是对她的提议有些动心了。——也就是说,她的第一步成功了。虽然“鱼儿”还未真的上钩,但显然的,也已经对她有了“势均力敌”的印象,不敢再轻易在她面前暴露任何能被她充分利用的马脚。再小的选择——哪怕只是故意试探,他也得做得慎之又慎了。
可以说,顾元有多看得起他自己,那他此时,就会有多不敢小瞧了洛蓝。
而洛蓝呢,她的心里则十分清楚:这样的手段,根本上,只是在用顾元自己来对付他自己。
只要顾元一日没能看穿这真正的真相,那他就会始终受制于他自己却全然不知。——更何况,就算他看穿了这一真相,他也未必能真的跃出自己的世界,去看到自始至终都容纳着这样的自己的一个更大的世界。
这是“人”的本能,是能确保他能活下来、活好了的最可靠的保障。但同时的,也是“人”最难克服、跨越的障碍。
而且,对多数人而言,多数时候,他们也不会轻易遭遇到会需要他们非克服了这样的障碍的生死挑战、才能存活下来的境遇。
然而,“本能”本就是为了种群的生存、延续,才会被世代保留在基因中延续至今的。所以,若想有效制衡住这样的“本能”,那也只有是产生了“本能”的原因——“生存”本身,才有足够的分量来挑战到这样的“本能”,逼得“人”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最终跨过这条轻易无法触碰到的“界限”,然后去到那个一直就容纳着这样的自己的更为广阔的世界;要么,就是死。
从这点上说,洛蓝其实是占了她最初的来历本就与顾元这样的“人”有着本质区别的优势,这才得以从一开始的,就能以能跨越了所谓的“生死”的“旁观者”视角,轻易就看到了是这些正拥有“生死”的“人”可能至死都未必能看到的真相。
可以说,洛蓝其实从一开始的,就根本不担心自己不能让顾元意识到她与他可能的“势均力敌”。
她担心的只是:因为从她开始执行这次的任务后,她还真没多少机会能够让她频繁地使用这样的手段。所以,她难免的,会不能自如地把握好适合她自己的分寸。
她只是担心,自己把握的分寸可能会“过”。她需要更多的机会来最终锻炼出对这样的“分寸”的精微体感。
而最保险的试错法,就是在初期的时候,有系统地对这样的“分寸”进行小步微调。等最终掌握了适合她的一套成体系的操作手法后,她就能将这样的技能体系纳入到她的底层思维体系中。以便在今后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能将它以模块化的方式与其他体系进行随机应变的拆分重组,形成适合她的多元视角、反应方式,和因人、因事、因境而变的适合她的“分寸感”。
而眼前,正好就有个能帮她微调这样的“分寸感”的“试验品”。于是,照着这套逻辑,洛蓝就决定先对顾元使用“初期试错法”来微调适合她自己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