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没多久,就有人向洛蓝的房里投掷了一枚捆绑着字条的飞镖。
洛蓝认出了那暗器上的标识是她之前在关默的营帐内时随处可见的,就直接伸手去拔下了飞镖,解下字条展开一看,是个时辰。
洛蓝又迅速将字条揉在掌中,将飞镖随手放入袖内收着。走到内间后,直接将字条付之一炬。
全程,她毫不避讳苏蓉的在场。
完事后,洛蓝只吩咐了苏蓉“今晚无论我出去做什么,你都要老实待在屋里,哪儿也别去,也绝对不要让人轻易进了屋来。否则,你会性命不保。明白了?”
苏蓉既然也认出了那是关家的飞镖,便知洛蓝这是要去与关家接洽了。
既然眼下她若想要与关家是友非敌的,那就必须依靠洛蓝做中间人,那她自然没理由妨碍、甚至阻止洛蓝今晚的行动。
不仅不能妨碍,苏蓉还得帮着洛蓝做好掩护,决不能让府里的人觉察到洛蓝逃走了。
知道其中的轻重,也信哪怕之前见到顾皇时、他确实还没决定要如何处置了她的,但若是洛蓝已经逃跑,那顾皇多半是不会犹豫地直接拿苏蓉开刀;若是问不出洛蓝的确切下落,顾皇很可能就会一怒之下就直接杀了她。
对顾皇而言,比起现在就杀了苏蓉的后果,若是洛蓝选择在此时逃跑所表示的她的实际选择将会导致的后果——才是更加严重的。
到那时,继续留着苏蓉在身边,只会成为累赘,和方便其他方——尤其是或是先顾氏一步地抓到洛蓝、或是洛蓝自己主动去接触的那一方——将苏蓉日后必会遭难的嫌疑栽到顾氏头上的有利证明。
苏蓉知道,洛蓝这一走的若是不回来了,那顾皇定不会再留她的,绝对会在其他方能有直接证据证明了她此时就在顾皇手里之前的、就彻底销毁了她确实在此的所有证据。——包括她这个人。
一方面,苏蓉很清楚一旦被洛蓝独自留下,她需承受的风险;但另一方面,如今的苏蓉却一点都不担心洛蓝会选择在这时一走了之。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了洛蓝的真实身份,知道了她原来比自己更有不争的继位资格,那苏蓉就没有理由再怀疑洛蓝特地如此大费周章的与他们各方周旋的最终目的了洛蓝她,是真的无意皇位,是真想要去远海探险呢。
虽说人各有志,而洛蓝的这一志向也着实是稀奇了。但既然她说的是真的,且之前听她跟顾皇说的那些分析也不是全无道理,那苏蓉作为苏国的下任君王,她自然乐意支持洛蓝去远方探险。
就算带不回什么的,但只要需要耗费的物资是苏国能承受的,那让洛蓝去远海一探究竟、防范于未然的买个安心,也是值得。
更何况,洛蓝的出海,还能助她时刻“提醒”着顾、刘两国不止洛蓝随时可能回来,她还可能会带来“远方的朋友”,会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看谁强就傍谁,看谁弱就抢谁、奴役谁。
有这块心病始终在作祟着,想来只要洛蓝出海后能定期传回些消息的,那就算几年、十几年的看不见她人的,也能保障三国轻易不敢大动刀戈,让随时可能会来的“远方朋友”有机可乘。
这些极似花言巧语的图景描绘,若换作是别人说的,苏蓉自然不信,但就因为这是洛蓝亲口说的,苏蓉就信。
除了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洛蓝对苏蓉的“血统”的改变确实是只她能做到的之外,还因为与洛蓝一路同行到顾国的这一路上的对洛蓝的观察
苏蓉逐渐发觉洛蓝做的事就算一时间别人未必能看懂其深意,但事后总能看出了,原来那过程中洛蓝走的每一步都是有用的。哪怕看似是废招的,也是多亏了那一两步的“废招”在前的探路,才让之后的实招不必再反复折返回来进行事后修正的损耗掉会比先用“废招”探路所会损耗的资源、时间要大得多的代价。
就算苏蓉不想承认,但经历了那么多个夜晚的复盘大会,从原先的被动到后来的主动去想象、比较——已经做出的选择和其他同样可以选择却没有选择的选择它们各自的利弊——像这样的做法,确实也让她不知不觉间养成了一种想象习惯
就算没有真实发生,但只要存在可能,她都会在最可能发生的头六种可能中进行想象比较,比较出从头走到尾之后、最能平衡了利益与损失的那个折中选择。
这是从洛蓝那儿学来的最好的选择,未必是见效最快或收益最大的,但一定是当时可选的最能确保了任务的顺利完成的头六种选择中最能平衡了时间和资源的损耗、以及必要时需要考虑的“后续”——总之是能让总代价最小的那个折中选择。
每次复盘的结果,都一次次重复证实了还是那看似最笨的坚持“首尾一致”的做法,才是事情完结后再回头去看时最为有效的办法。而最易得不偿失的选择,反而是那种试图投机取巧的看似一时的见效显著,却在之后待代价逐渐显露之时,又不得不反复折返回去的进行重新修正;又或者,干脆就沉迷于“要见效显著”,却越来越模糊了最初的目的,逐渐把手段当成了目的,越走越偏。
按洛蓝的话说这其实就是“首尾不一致”的结果。根本上,就是自己偏离了自己原初的目的,出发时要的和最终得到的,早已不是同一个东西了。而且,现实中还多会是
走着走着,为了捡眼前看到的好似“更好的东西”,就直接扔了手里的东西,却完全忘了自己捡的“更好的东西”是否对实现自己的目的更加有用?还是根本就与自己的目的毫不相干?
尽管一次次重复着这样的边丢边捡,却一次也没质疑过自己选择去捡这看似“更好的东西”,是否真对实现自己的目的有利?更不会反复去回想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只是越来越沉迷于一路上的“捡更好的”这样的行动,却早已模糊了要去的方向;甚至,再无所谓会去的方向。
而且,这样的“更好的”,也只能是与自己手里还有的“之前捡的”来进行比较,而得出的结论。但事实上,却未必会比“再之前捡的”——甚至是自己“最初拿的”——要“更好”。
自从洛蓝打的这种比方进入了苏蓉的想法之中后,她或许也是因为多了一种是她自己也没太觉察到的比较权衡的新眼光,使得苏蓉眼里的如今的境遇,似乎与从前遭遇的总好像是哪里有着不同?
苏蓉唯一清楚的,是她想去相信只要每次在岔道口的选择都遵循着“首尾一致”的原则,那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那一定就是她能走到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