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蓝说的是真话,却只是说了前半段。后半段,她自然不会告诉关默:
其实,等真建起了她向关默描绘的那样的“帝国”,关家就又会因为无力独立掌管了这样大体量的势力范围,而又不得不放权给各部分,改为以“联盟”的方式来维持“帝国”的平衡。
然后,随着各部分势力的逐渐增强,“帝国”迟早会彻底消亡,“联盟”则会取而代之地成为大家的新共识。
到那时,若“关家”还在,那他们也只会是这全球尺度的“联盟”中的一员而已。
哪怕到时会通用的“时间观”和随着贸易往来而逐渐搭建起的各种基础设施,都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关家”的很多影响,但它们的延续、演化,却只是因为“人”的习惯——更多人习惯了的偏好而已,——与“关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洛蓝说的那些,若换做是出自别人之口的,关默根本不会费时间去听完,而会从一开始的就把对方当疯子的处理了。
但,就因为说这些的是洛蓝,是那个自从被他救起后、自醒来后就一直很奇怪的“苏影”说的,关默就不只是听了,还是很认真的——不管能不能听懂的——都听完了全部。
听完洛蓝的全部描述后,关默不难发现:洛蓝只是大概描述了她能帮他们关家做到怎样的程度,和这个过程可能需要花费的整体时间,以及大概需要分几步,和每步需要同步展开的行动大概有哪些。却,始终没有提及她自己的目的;也没仔细解释,需要同步展开的行动它们具体的操作方法。
洛蓝只说了,让关默到时给她多准备些能写画的帮手,要能帮她把她说的和画的都尽可能准确地整理成能让匠师们、或是负责教授匠师们做事的专人能够看懂的“操作手册”,然后再按需要的数量来翻印分发给他们,好让匠师们最后都能按着手册的步骤来行动。
洛蓝只说,她会等他们每步都做到了她眼中的“合格水平”之后,才会再给出下一步的操作步骤。
关默识趣的没有在这时候直接询问洛蓝自己的真正目的。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容不得他不信了:
敢这么说,还似乎真能做到她所说的,——这样的洛蓝,她的目的又岂是现在的关默能够料想到的?问了,只会显得他自己没有自知。反而会让洛蓝对他失望。而洛蓝若是不看好他了,那只要一有机会,她就定会舍弃他们关家,选择其他更好的选择。
所以,关默识趣的只是问了他理所当然应该担心的:“我明白你不想一次全给的顾虑,但是,若你中途有个‘万一’的话,那我们关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却没想,洛蓝却是嘲讽一笑,似是保证地回道:
“放心,我肯定能活得比你长。不过,既然你提到了,那我就跟你说清楚:我呢,只会帮你们关家到你死为止。你一死,你们关家的事我就不管了。就算你们真被迫只能半途而废了,也与我无关。
“所以,你最好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别太早有个什么‘万一’的。否则,亏的一定是你们关家。”
听了这话,关默的一个反应——他肃颜问道:“为何是我?”
洛蓝却挺满意关默这样的反应,就直说了:“因为跟‘你们’沟通太费劲,我需要一个通译来帮我解决这个麻烦。我觉得你很合适。所以……比起做什么‘家主’的,做我的通译或许会更有趣哦。你不妨考虑看看?”
关默听言,并没有明显的慌张,只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果然,就算再不可思议,关默也只能相信眼前的事实:眼前的“苏影”,真的根本就不是苏影!而是叫“洛蓝”的不知是何方神圣!
果然,关默的确如洛蓝所想的,从一开始就看得很“清楚”。——真的,很清楚。
沉默了良久,关默最后给出了他的决定:“通译的事,我会考虑。”
洛蓝听了,一副胜券在握地笑应道:“好啊。”
她不是自信于自己的胜算,而是已经看透了:关默他根本就不是——他那尚未被真正激发的其实是喜欢冒险探奇的天性——的对手。
而如今,洛蓝已经充分勾起了关默那鲜有人知——连他自己都没清醒觉察到的——“天性”的兴趣,那关默最终会乖乖上钩就是注定的事了。
正好,洛蓝也能趁此机会看看,关默的自制力——或者说,是他与自己的欲望的谈判能力——究竟能有多强?
洛蓝想看看,关默在对抗他最难控制的本性之时,究竟能扛多久才会最终向自己的本性屈服?
对于这个时间结果,洛蓝愿意耐心等待。因为它能告诉她:在不存在在分量上能替代了她给出的诱饵的诱惑力的其他选择的这样的前提下,关默他究竟还能有多少的替代选择,能用于缓冲掉她给出的诱饵对他的诱惑力?
这些替代选择的大致分量和累积缓存掉的时间总量,能让洛蓝看出关默个人的见识、和他能即时动用的有效资源的大概分量。
这能帮洛蓝较准确地做出评估:作为她今后的通译的关默,他眼下的初始水平大概是个怎样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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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关默是把洛蓝送到她的房间门口才离开的。
他坚持要这么做,说是如今她的命可不只关乎她自己,他不容许她再轻易冒险。他们关家可承受不起她的任何“万一”。
洛蓝听了,也就随他了。
既然关默迟早会是她的通译,那她当然有必要要照顾下他的心情——让关默安心,也是她的责任了。
不过,比起自己去应付一堆的交际麻烦,选择只照顾好一个“通译”的情绪、然后让他去代她应付了那堆交际琐事的,——这么选,还是省事很多的。
所以,洛蓝愿意善待关默。而且,还会比之从前的更加用心地善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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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蓉知道是关家人送洛蓝回来的,但不知那人就是关默本人。
她在意洛蓝究竟跟关家在密谋什么,却又既不能明问也不能暗探的,只能是眼看着洛蓝进屋洗漱后躺下、然后呼吸慢慢变得轻缓绵长的——该是睡着了,而她自己却只能在那之后始终在辗转反侧着。
正当苏蓉觉着自己今晚多半是要被这心事给折磨得彻夜难眠了,那边本以为已经睡着的洛蓝却开口了:
“早点睡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既然我已经说了会助你上位,就一定会说话算话。你只需记得答应过我的三个条件到时一定要如数兑现就行。其他的,你就无需操心了。”
苏蓉微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半天说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末了,只好干巴巴地回了句“这样啊,我知道了。”
然后就将被子蒙盖过头,假装入睡。
洛蓝的“警告”,苏蓉不能不听。但心底的好奇,也着实没法压抑下去。更何况,苏蓉怎可能放心洛蓝说的不必她操心之事就真能无需操心了?——这不是信不信任的问题,而根本就是触发了她自保的本能了!
那苏蓉自然是会表面答应着不再好奇,但心里却又再多添了一件需要背着洛蓝去偷偷查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