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尸跳起来看似轻巧,压在公孙胜岩的身上却是死沉死沉,公孙胜岩和马车还有炳亮刚好连在一条直线上,他们二人分别在两头,因为中间马车的阻挡,谁也看不见谁。活死尸两腿压着公孙胜岩的后腰,扒住肩头对着他的左肩就是一口咬了下去,公孙胜岩脑后没长眼,只能就着活死尸的力道,用尽全力在地上侧了一下身。他感觉到活死尸的牙齿把自己的左后背扯出了一道口子,这怪物平日里肯定不刷牙,嘴里不知道多少残渣细菌,伤口像撒了一把海盐一般火辣辣地疼。
公孙胜岩身上的活死尸咬完这一口之后,居然第一时间坐在他腰上一动不动,只是抬着头,张嘴发出奇怪的“嗷嗷”声,嘴角的腥臭涎水像开了闸门的水库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流。听了活死尸的“嗷嗷”声,车厢里挤作一团的同伴们如同打了兴奋剂,也跟着嗷嗷大叫。公孙胜岩身上的活死尸叫完之后浑身颤栗,低头又要咬,这短短的一瞬给了公孙胜岩求生的机会,他把自己从活死尸的身下抽了出来,见对方张着大嘴一脸兴奋地又要咬,顺手拿起身边一块大石头,瞄也不瞄,手臂一伸就把石头怼到了活死尸的血盆大口里。
和炳亮纠缠的那只活死尸,听了嗷嗷叫声之后,虽然下巴被炳亮用头努力顶着,居然也“呜呜”了两声。车夫拿到了柴刀,已经跑到炳亮身前一步远的距离,举起来要就势近身怒砍下去,谁料这只活死尸突然力道暴增,一只腐烂的手臂挣脱了炳亮的束缚,支着五根乌黑的手指就对着他的心窝位置掏了过去。
“啊!”车夫大喊一声,一个大迈步向前,可惜炳亮和活死尸贴身太近,刀还没落活死尸的手已经掏进了炳亮的心窝。就在乌黑的手指刚没进衣衫不深的距离,炳亮胸前红光一闪,活死尸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紧接着车夫的柴刀就跟了上来,重重地一劈,把活死尸的脑袋给彻底搬了家。
二人来不及思考是为什么,车夫拉了炳亮一把,拧身就想往车厢后面跑,公孙胜岩现在情况如何,他们完全不清楚。这时领头的那个活死尸发出了更为令人胆战心惊的“嗷嗷”声,这声音变得比刚才更加尖厉,也更加兴奋。一直趴在来路上没有靠近的那些活死尸,听了这个声音仿佛得了什么命令,快速地压了过来。
“死定了!”车夫看了一眼当下的形势,对着炳亮大喊了一声。
车厢里如同打了兴奋剂的活死尸们一番挣扎之下,居然把车厢给撞了个四分五裂,一时间活死尸纷纷滚落。公孙胜岩无处可逃,只好硬着头皮往路边的山上爬,炳亮和车夫被隔开,生生掉进了一个活死尸的圈子里。
这时在他们来的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活死尸完全不在意来人,只是追着公孙胜岩的方向快速地跳过去。炳亮看清了马背上居然是白天在茶楼里碰到的那个老道。只见老道手里拿着一个长长的拂尘,对着马下的活死尸抽打过去,凡是被抽到的活死尸,都和刚才死在车夫和炳亮手里的那只一样,呆呆地立着不动。
“砍它们的脑袋。”老道在马背上大喊一声。
车夫这才恍然大悟,随着老道的路线把手里的柴刀一通挥舞,瞬间就像摘苹果一样砍落了十余个脑袋。老道跟着公孙胜岩往山上冲了过去,公孙胜岩也看清了局势的改变,不再往高处爬,而是顺着山势又绕道冲了下来。
炳亮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只好站在一旁看着。这个老道白天的时候温文儒雅,说话的口气就像一个教书先生,或者像霍大夫那样,十分的有修养,可此刻面对活死尸的时候,却变得雷厉风行气吞山河,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似有若无的杀气中。炳亮看着公孙胜岩跑回到路旁,活死尸们也跟着下来,接着被老道逐一抽打定住,又被车夫啊啊地叫着砍下了头颅。
领头的活死尸见此情景,重新弓下了身子,变回了一人来高的样子,收回了眼里的绿色光芒,转身要逃。老道在黑夜中视力极好,大喊了一声“往哪逃”,接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箓,用两只指头夹住,手腕一抖,符箓顺着活死尸逃跑的方向就射了过去,直比离弦的箭还要快上数十倍。活死尸刚跑了没几步,就被身后的符箓追上,符箓稍稍接触到它的腐烂皮肤,马上变作了一团两个脸盆那么大的火球,直接把活死尸劈头盖脸地罩了个严实。活死尸在火里奋力挣扎了几下,便伴随着噼噼啪啪的火焰声倒下了。
惊魂未定的公孙胜岩三人见这些怪物瞬间就死在了老道的手里,喘息之余连忙上前跪谢。老道又恢复了白天见面时的模样,笑呵呵地将他们扶起来,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整件事情的缘由。
原来白天老道在茶楼里看到公孙胜岩的时候,心里觉得奇怪,这个年轻人看上去一副富家子弟的气派,穿着却简单朴素,而且走路说话明显感觉孱弱不堪,由此推断出公孙胜岩身上有伤。再加之凑过去简单聊了几句,老道居然发现公孙胜岩的身上有着强大的灵魂力在外泄,靠得越近感觉越强烈。正常的修行之人,灵魂力是可控的,就像装在袋子里的银钱一样,能被自己牢牢地将灵魂力锁在灵台。而公孙胜岩的情况,说得不客气那就是钱袋子破了个大洞,里面的金银细软止不住地往外漏。
老道当时试着探了探公孙胜岩的底牌,发现他居然什么也不懂,而且对自己颇为忌惮。出于好心和好奇,他给了公孙胜岩一张隐藏成药方的定魂符,符箓虽是死物,但是在关键时刻也能保命,却没想到这错进错出,倒还救下了炳亮的性命。
“那这些都是死人么,怎么会追着公……公子不放?”炳亮闹不明白这些活死人是怎么回事,心有余悸地看着遍地的尸身问老道,却险些说出了公孙胜岩的名字,还好生生地改口掰了回来。
“这些其实算不得死人,准确地说,应该是活尸,是一些虫豸选择死尸作为藏身之所,仅仅是躯壳而已。它们并没有活人的灵气,唯独被我烧死的那只,它是死去的山魈在林中特殊的环境下催生出的魈尸。山魈活着时心机颇多,死去后虽然有魂无魄,却更加的胡作非为。此次就是魈尸催动活尸,想要夺取你家公子的灵魂力。”
“我怎么感觉不出我家公子的灵魂力?”炳亮问个没完没了。
“常人当然感觉不到,但是对于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或者是本身就以灵体存在的对象来说,你家公子现在就像是黑夜里的一个火把,猫鼻子下面的一条咸鱼。”老道笑着说,末了又补了一句,“不然我怎么找到你们的。”
救命恩人说自己像条咸鱼,非但没有让公孙胜岩生气,反而也把他给逗乐了。他又上前施了个礼,客气地问老道:“那请问我这条咸鱼,什么时候才能不被猫看见?”
老道见公孙胜岩和自己逗趣,谈吐又得体,不由得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说:“这个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答,等到了有合适药材的地方,我给公子稍微在左肩调理一番,便能暂时压制。”
“暂时?暂时是多久?”炳亮着急地插话。
“十个月吧。”老道说。
“那十个月之后呢?”炳亮问。
“看机缘吧,十个月之后的事情太遥远,谁又能说得清呢。”老道不做正面回答,微微笑着说了一句。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刨根究底地追问,就显得不仅粗鲁而且徒劳了。公孙胜岩听罢无语,转过身也不看地上歪七竖八的残破尸体,走到了被活尸弄得粉碎的马车车厢前。既然自己已经醒过来,被褥床单什么的都可以不要,只拿一些轻便的东西就行。车夫本身也是一个粗人,什么灵啊魂啊的,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道道,于是干脆就着夜色和公孙胜岩一起找拾了一下散落的衣物包裹,又重新打成两个包,递给炳亮一个。四人一马在黑暗中继续上路,关于公孙胜岩的事情,两边人都不再张嘴提问,只是心里在想什么,彼此都猜不透。
天亮之后公孙胜岩一行找了个驿站,好好休息了一番,醒来时发现老道还在,都说君子言行可贵,一诺千金,这老道看来也真是仁厚心肠。炳亮这次学到了教训,没有敢在驿站再多停留,更不敢露富,只是和卖马人一番讨价还价后,掏钱买了两匹老马,公孙胜岩骑一匹,自己和马夫轮流骑一匹。三人走到天快黑,才到了下一个城镇。老道在身后一直跟随着,不远也不近,免得招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