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城很快就感觉到吃力了。他腹中饥饿,全身无力。他很希望坐下来休息一下。但其他人都在干着,甚至脚步很快。多搬一个纸箱子,就可以多挣一点钱!
他感觉一阵阵的头昏眼花,但还是咬牙坚持着。他必须挣出今天的饭钱!
快到中午时,这一批货终于都搬上了船。
工头按每个人手里的竹签给他们结算工钱。萧安城这一上午,挣了八毛钱!
他疲惫不堪地离开货物码头。他感到全身虚弱到了极点。他拿不准自己还能不能再干一批活儿。不过,有了这八毛钱,至少够他今天吃一顿饭的了!
7-27
萧安城走到码头外面,去找那个最便宜的小吃摊子。他急需吃一点东西,他感觉自己就要饿垮了。
他沿着货场边缘慢慢向前走着的时候,隐隐约约的,感觉似乎有一种莫名的飘忽不定的颤栗从他的心头掠过。那是一种很奇怪也很奇妙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扭回头,向附近看了一眼。
一些往来的工人在附近缓缓走动,运货的板车和汽车无声地穿行而过,尘土在空中雾一般地弥漫着。周围的建筑都被笼罩在异样的光影里。
在那一片模糊的光影中却有一个清晰的点。等他看清那个点之后,不由吃了一惊。
他做梦一般,恍然看见廖若兰静静地站在路边,正用一种关切和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那种关切的目光,曾经是他特别期盼的,却在此时此刻出现,让他有一种呆若木鸡的窘迫感和意外感。
他慢慢地收回思绪,努力克制心里泛起的情感。他不能和她说话!
他把他茫然的,藏着震惊的目光缓缓移开,仿佛根本就没有看见她似的。
他终于转身走开了。但心里,却有焦虑、窘迫、痛惜,都纠缠在一起,难以解脱了!
7-28
完全没有想到的震惊,也在廖若兰心里引起动荡和不安。
在最初的瞬间里,她以为他如此模样,是特意化装在这里执行什么任务。
但她很快就察觉不是。他身上的肮脏和邋遢不可能是化装出来的!他脸上的疲惫和虚弱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她看得出来,他此时身陷困境!
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如此模样!她实在想不出来。
她这时才明显感觉到,一直藏在她心里的这个人,就是她永远的牵挂,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就仿佛他们之间有一根线牵着似的!
她明白,这就是她对他的情感和关切!是怎么也放不下的!
她好想走过去,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安城,我可以帮你吗?
但她拿不准,她能不能这么做。多年的秘密工作经验,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廖若兰正在犹豫的时候,却感觉附近的某处,似乎有一些异常。她同样下意识地向周围看了一眼。她意外看见,在货堆的夹缝里,有一个人正悄悄在向她招手。
那种招手的方式很隐蔽,是招一下,看她没反应,就又招一下。那人还向周围观察,看看有否有人注意到他。
在廖若兰最初的感觉里,她认识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却想不起是在哪里,更想不起他叫什么名字。但那个人向附近观望一下,继续向她招手。
廖若兰犹豫片刻,就慢慢走过去。
那人把她引到夹缝的深处,脸上露出一点微笑,说:“廖小姐,没认出我吧?”
一听到他的声音,廖若兰猛然想起来,今年八月的一天,她正要送浅仓先生去闸北车站,就是这个人赶到她家,警告她不要去闸北车站!
老黄曾经告诉她,这个人是日本反战同盟的秘密成员!
她说:“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警告我,不要去闸北车站。”
冈本笑了起来,“正是我。我叫冈本久信,现在在日军司令部宪兵队!”
廖若兰向他点点头,他这个身份,正是她猜测到的!
冈本向萧安城走去的那个方向点点头,小声说:“你千万不要接近他!高桥派人盯着他,已经盯了好几天!”
廖若兰吃惊地张大了嘴,“为什么?”
冈本小声说:“他的事有点复杂。他们内部,似乎怀疑他是共方潜伏人员!所以,把他扣起来审查。但两天前,他逃了出来!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逃出来又能做什么?在码头上做苦力?你看他的样子!快熬不下去了!”
他说这些话时,不住地摇着头,很遗憾的样子。
“你这是,在监视他!”廖若兰吃惊地问。
“是!不光我一个人,有好几个呢!这几天,我们掌握他的所有行踪!”
“为什么?”廖若兰继续问。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明显陷入困境了!他昨天东游西转,今天在码头上做苦力!他夜里就睡在货堆里!我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你一定不要接近他!”
这时,廖若兰问了一个她最最关心的问题,“他是共吗?”
老天!廖若兰心里不由叫了起来,他是共吗?他如果是,那就是我的同志了!
如果他真的是,在陈子峰的小组里,其实就是在执行党的任务!老天!我一直在误解他,给他冷脸!甚至斥责他!
老天!他要是我的同志,那就太好了!太好了!她在心里这样叫道。
不料,冈本却摇着头说:“他是不是共,我不清楚。我感觉,似乎不是。”
“为什么?”廖若兰突然有一种要绝望的感觉,那么惊讶地看着他。
“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内部怀疑他的理由,是他在罗店时,曾经帮中一共方面的人发了一封电报,仅此而已。再说,他如果真是共,这两天为什么不去找自己人?所以,我看他不是!不过,我也说不清。廖小姐,你赶快离开这里吧!”
廖若兰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码头的。
她原来的目的,就是观察一下码头上的情况,为今后几天送浅仓先生回日本做准备。没想到,她却在这里看见了萧安城!不是冤家,他们怎么会在这里碰面!
有人怀疑他是共!但冈本却说他不可能是!他究竟是不是!
廖若兰的情感大起大落,在模糊不定中来回飘荡。她在想,怎么才能把此事弄清楚?
8-1
廖若兰心里的飘荡不安,也同样出现在萧安城心里。
他绝没有想到,他会在如此落魄潦倒、困顿无望之时,遇见他的心上人!
这个打击,远远超过骆江对他的怀疑!
他没有去吃饭,那已经不是他的第一需要了!他此时什么也吃不下!他只感觉到一种揪心的痛苦,在他胸中刀一般地搅动着,让他难以忍受。
他走进货堆中间,在夹缝里坐下来,双手抱着头,在昏沉与饥饿的夹击下,心里一直在想着的,就是廖若兰!原本就难以向她解释,现在更难解释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意识逐渐模糊,终于失去了知觉。
他一头栽倒在地上,尤如死人一般!
8-2
这天早上的时候,陈子峰小组的弟兄们都起来了。
吃早饭的时候,陈子峰亲自给弟兄们安排任务。乔艳芳还在监视望云路诊所。萧安城被骆江扣留,不知结果如何。安排任务这件事,只能他自己来了。
他安排的任务是,杨三强带两个弟兄,去望云路替换乔艳芳他们回来休息。强虎带两个弟兄,再去狄思威路,秘密寻找佐佐木。
他说:“你们都要小心一点!我昨天在那里差点吃了亏!你们不要再吃亏!”
强虎咧开大嘴说:“子峰,你放心,我会小心!我争取找到那家伙!”
他又说:“我带两个弟兄,再去真如镇!争取在那里找到下手的机会!”
但是,当他安排谭浩继续留下看家,并且继续研究如何控制手**的时候,却遭到了坚决反对。
谭浩说:“子峰,你就派我出任务吧。这个手**,我实在研究不出什么名堂来,愁得我头发都要白了!你让我出任务,我多少也好活动活动,我都快憋死了!”
陈子峰说:“你看家还要守电台,要不然彭绍勇来电怎么办?”
谭浩说:“我守了几天他也没来电,不缺这一天两天的。我实在是研究不出这个手**!你还是让我出任务吧!”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甚至有点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子峰,几乎就是在乞求了。
在真如镇下手,陈子峰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想法。他妈的,就是给那些日本军官送花!花里藏手**!妈的,炸死他们才好呢!但怎么控制手**,确实是个大难题!
他想了想说:“那好吧,你带两个人去真如镇!我他妈的留下看家!”
8-3
吃过早饭,弟兄们就悄悄地离开了驻地,去执行他们各自的任务。
陈子峰留在家里,就开始研究这个手**。
他的研究,其实和昨天谭浩的研究一模一样。他握住簧片,把那个保险栓拔下来,再插上去。插上去,再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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