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分钟,大客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局面相当尴尬。
10-4
在杜公馆门外,林家泰警惕地盯着陈子峰,尤其是看着他那副恶毒模样。
可是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也弓起肩膀,摇摇晃晃地向他逼近过去。
他们走到面对面,头顶着头,都弓着肩膀,斜着眼,也瞪着眼互相看着,慢慢旋转着,仿佛都准备扑上去,吃了对方!
片刻,他们竟然都歪着嘴角笑了起来。
陈子峰用力在林家泰肩上拍了一下,“你这家伙,跟我走!”
他抓住林家泰的胳膊,好像刚刚抓到一个犯人似的拖着他走。
他们一直走到僻静的角落里才停下来。陈子峰左右看看,又回头盯着林家泰。
“先问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肯说实话吗?”陈子峰歪着嘴说。
“我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不能说的!”林家泰直截了当地说。
“那就说!我听着!”
“是这样,杜先生救出赖先生的时候,就是广福弄那个地方,捎带手卷出一批文件。我得到消息,就过来跟杜先生商量,让我们看一看。”
“你看过了?”陈子峰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嗨,看是看过了。说实话,有用的不多。都是八月份的材料,现在已经过时了。”
“就这个事?”
“可不就是这个事!你怎么着,还有什么事?”
陈子峰摇头晃脑地说:“林先生,你可坑坏了我的兄弟!你知道不知道?”
林家泰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急忙问:“我坑了谁?怎么回事?难道,是萧先生?”
“就是他!就因为给你发了一封电报,就说我们通共!我没大事,但他们把萧安城扣了起来。结果,萧安城后来跑掉了!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这事是不是你惹出来的?”
林家泰惊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回不过味来。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总是通共通共的!我就是共,你们还没完了!
林家泰眨着眼睛,竟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10-5
杜公馆大客厅里气氛沉闷,谁也不说话,更令人不安。
杜先生到底是主人,总是这样没人说话,总觉得不好。但怎么开口,倒要想一想。
他一抬头,看见傅雪岚一直看着他的眼神,是很担忧的样子,就想到一个挖渠引水的主意。
他温和地说:“傅医生回来多久了?”
傅雪岚开始一愣,忽然想到,这是杜先生要让她先开口。她想,也许由她先开口,可能会好一点。
于是,她笑着说:“是呀,是呀,我去了武汉。本来,也觉得轻易不会再回上海了。没想到,我去的那家国军医院,是新组建的,什么也没有,药品和医疗器械更是少得可怜。万一日本人真要进攻武汉,您说,叫我拿什么去救助那些伤兵!我是没办法,就是为了药品才回来的。”
她这么说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她,却没有一个开口的。
她只好又说:“各位都是中国人,肯定是爱国的,也帮我想想办法吧。我听说,这一两天,药品就要运到上海了,请各位帮我把药品运回武汉吧!帮帮那些抗战的士兵们!”
杜先生说:“是吗?”就又不说话了。
龚滨生见杜先生看着他,感觉自己也该说句话了。
他轻轻咳嗽一下,就说:“是呀,是呀,我这次和傅医生一起到上海来,上面交待给我的任务,也是要把药品运回武汉去。这个事,确实挺难的。”
他这么说完了,就用眼睛看着刘寅贵,希望他不管有什么过节,先把话头接下来!
可是那个刘寅贵,却连看也不看他,更是不接口!
10-6
这个时候,公馆门外的林家泰看着陈子峰,心里很是意外。
他今天到杜公馆来,看看从广福弄卷来的文件,只是一件小事。
他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向老刘汇报目前的情况。
老刘的新住地,黄汉辉正在安排,暂时无大事。
要紧的是,江苏省委的几个重要领导,在新形势下布置抗战工作,都有一些情况要向老刘汇报。但老刘目前有一些危险还没有消除。所以,领导们开会的时间就定不下来。
林家泰今天来汇报,就是想让老刘心里有个数。
他另外还有一件事,黄汉辉让他给老刘同志送来一张纸。
他一看这张纸,就认出是黄汉辉的笔迹。但文字却不像黄汉辉写的。
他猜想,这可能是黄汉辉抄下来的什么东西。
黄汉辉说:“你把这个,悄悄交给老刘同志!千万不要丢了!”
他一看黄汉辉的表情,就明白这张纸很重要。但他看着这张纸,看了半天却没看明白。这张纸为什么如此重要!他还是不明白!但纸条上最后两个字:“药品”,后面还写了两个大大的问号!还是让他挺惊讶的。
这张纸,他刚才已经交给老刘同志了。
老刘同志皱着眉看过这张纸的内容,好一会儿没说话。
林家泰感觉,老刘似乎也没看明白。
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子峰!更没有想到,因为在罗店的时候,他请他们发了一封电报,竟然给萧安城带来了麻烦!
所以,他对眼前的陈子峰,还有那个正被审查的萧安城,都很抱歉。
10-7
公馆大客厅里,仍是那么一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龚滨生实在忍不住了,就看着刘寅贵,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
刘寅贵抬头看见龚滨生的眼神,虽然终于开口说话,但脸色却很不好。
他大声说:“你们不用绕什么圈子!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就想知道,我那么多损失怎么办!就扔开不管了吗!”
这时,杜先生淡淡地说:“刘山主,你有什么损失?”
刘寅贵瞪着他,说:“我的小世界怎么算!我虹口堂的楚堂主和他手下的弟兄们怎么算!人死了就都不管了吗!这些事必须有个交待!”
杜先生也有些生气了,立刻说:“你有损失,我们的损失怎么算!我也死了许多弟兄,我杨柳街的货场被人抢了,这个怎么算!”
刘寅贵说:“我不知道你的货场是怎么回事!我管不着!你也找不着我!”
杜先生非常生气,脸色严峻地说:“你说不知道就行了吗!在上海就没人敢动我的货场!几十箱的鸦片,被人抢走了!那是多少钱!是不是也要算一算!”
刘寅贵站了起来,“什么货场,我就是不知道!你找不着我的麻烦!”
龚滨生急忙向刘寅贵摆手。他不希望刘寅贵在这件事上再纠缠下去!
他知道刘寅贵想做鸦片生意,这本来没什么。但他从杜先生的话里听出来,刘寅贵的鸦片,其实是从杜先生的货场里抢出来的!这个情况就很严重了!
他也看出来了,杜先生可能没什么证据,所以不能当面指责刘寅贵。但他也说了,在上海,没人敢抢他的货场!他的意思是,只能是你刘寅贵抢了!
他略一思考,就明白此事很难办了!双方都这样计较起来,连个替罪羊都找不到!
他向刘寅贵摆着手说:“刘先生,还有杜先生,咱们能不能不提过去的事。过去的事,很有可能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商量眼前的事吧。药品的事,是上面特别重视的事!”
他的眼神却在暗示刘寅贵,不要在这件事上多说了。说多了可能更不利!
但没想到,刘寅贵不知是装糊涂,还是拿准了杜先生不能将他怎么着!
他站起来大声说:“这可不行!我的损失,必须得到补偿,否则,我什么也不管!”
骆江知道一些过去上海闹乱子的事,青帮和洪门斗得很厉害!他也听出龚滨生的意思,想撇开过去的事,息事宁人。他也希望息事宁人!
这时,他就尽量温和地说:“刘先生,总提过去的事,对谁都不利!咱们还是多考虑考虑国家的事吧!抗战才是大事!”
不料,松江堂的胡堂主却站起来,一直冲到骆江面前,瞪着他大声说:“你是什么人!我们山主说的不对吗?过去的事就是要算一算!虹口堂的楚堂主是我洪门的老前辈,和我的亲哥哥一样!怎么能放下不说!”
彭绍勇一看见这种情况,怕骆江吃他的亏,急忙冲到那位胡堂主面前,把他往后推。
胡堂主以为他要动手,抢先抓住他的胳膊,一下子就把他抡了起来,重重摔在地上!
彭绍勇大怒,跳起来就把枪拔了出来,对着胡堂主。
龚滨生怕他真开枪,急忙冲过去,压住他的手,叫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客厅里的情况顿时就乱了起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他们互相挥手跺脚地嚷嚷着,高声吼叫自己的理由,又去喝斥别人。
龚滨生挤过去,用力把刘寅贵往后推,在他耳边说:“你不要因小失大!”
但刘寅贵哪里肯听他的劝,冲着杜先生大喊大叫,“把小世界还给我!否则免谈!”
骆江脸色都青了,高声斥责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完全没有国家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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