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出,武安县城。
连绵几日的细雨,终于停歇了下来,随着满天的阴云散去,久违的太阳,再次露出了它那温暖的面孔。
随着温暖的阳光,洒向武安县城的每一个角落,顿时,沉寂了几天的县城,再次变得熙熙攘攘,热闹嘈杂了起来。
气温虽然在回升,但是坐在县衙后堂内的徐县令,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漠北候的世子,小侯爷萧长龙已经率领五百先锋军,在昨天傍晚时分,抵达了武安县城。
此刻,五百先锋人马,全部在驻扎在武安县城的北门之外。
据说,漠北候萧烈带着一万精锐大军,已经过了齐州城,此刻正在开往武安县城的路上。
想到这里,徐县令揉了揉胀痛的额头,神情甚是阴郁。
管校尉坐在旁边,见徐县令满脸忧愁,忍不住开口道:“舅父大人,还是为那帮契丹秃子的事情发愁麽?”
徐县令蹬了他一眼,低声斥责道:“提醒过你多少次,不要开口闭口契丹秃子契丹秃子,如今咱们是大辽朝廷的命官,领着大辽的俸禄,岂能在背后出言不敬!若是被外人听到,传到小侯爷的耳中,本官都保你不住。”
管校尉翻了翻白眼,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惹得徐县令是又气又恼。
管冲是他的外甥,目前担任武安县城的城防校尉,统领着三百城防守备军,两人一文一武,统管着整个武安县城的军政大权,也算得上是有点小权的本土官吏。
徐县令看了管冲一眼,沉吟了片刻说道:“你明日就告病回乡修养,将城防事物,全部交给刘副尉打理。”
听闻此言,管冲当场就不乐意了,“我又没病,为何要修养?待在乡下实在太无聊,我不回去!”
徐县令皱眉道:“你若是不赶紧告病回乡,再过几日,你就是想回去都不行了。”
管冲愣了一愣,不解的道:“为何?”
徐县令叹了口气,道:“昨夜州官传来信报,让咱们齐州八县,各自抽调三千劳役,还要筹备大量的行军粮草,说是要协助漠北候前往连云山剿匪。”
管冲道:“这跟我们城防守备军又有甚关系?”
徐县令摇头道:“漠北候此番率领一万精锐,轻装上阵,除了要从咱们齐州八县内征招数万辎重劳役之外,肯定还会将各县的城防守备军抽调去参与作战。你身为武安县城的城府校尉,必定会随军进山打头阵,连云山里面的那帮山匪,都是一些无法无天的狠角色,到时候,怕你进山了,没命回来。”
听闻此言,管冲冷笑道:“好一个漠北候,他们契丹人的命是命,咱们汉人的命就不是命了麽?端的可恨!”
徐县令淡淡的道,“如今这天下,是契丹人的天下,咱们除了顺从,还有什么办法。”
管冲低头沉默了片刻,“我若是告病回乡,手下那帮城防兄弟该怎么办?要知道他们可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被契丹人带去开路送死,他们家人怎么生活?”
徐县令无奈的道:“先顾好自己,其它的以后再说。你现在去城防,将所有的事物交待下去,明天一早便乘车赶回乡下。”
管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
就在他刚刚迈出门槛的那一刻,徐县令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道:“小侯爷第一次来咱们武安县城,咱们必须好生招待,今夜在翠香楼设宴,你酒量好,记得来陪席。”
管冲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不是要告病回乡麽?怎么又要去陪席?”
徐县令道:“小侯爷乃大辽六部中的上等贵族,若是得到他的欣赏,你以后前途无量。”
“前途?”
管冲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契丹秃子给的前途,我才不稀罕。”
言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望着外甥离去的背影,徐县令神情有些恼怒,也有些黯然。
…………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翠香楼,位于武安县城正街,是县城内规模最大,装饰的最为华丽的一栋酒楼,据说,翠香楼的大厨,祖上曾在南汉的御膳房任过职,烹饪技艺甚是精湛。
尤其翠香楼的招牌菜“凤凰涅槃”,更是远近闻名。
若是在平常,翠香楼之内,人来人往,客满为患,但是在今夜,翠香楼确实显得极其清净,一个食客都没有。
只见整个翠香楼里里外外,全部都清洗擦拭的一尘不染,尤其大堂之中,所有的桌椅全部撤去,只换上了一张名贵的红木宴桌。
所有的跑堂伙计,包括掌柜在内,全部都换上新装,梳洗甚是干净整洁,感觉比过年还要隆重。
今夜,县衙的徐大人,要在此宴请萧小侯爷。
小侯爷是何许人也?
他们萧氏乃契丹六部中的上等贵族,漠北候萧烈更是名震天下的大辽猛将,更是契丹皇族的国亲。
小侯爷虽是世子,但迟早都会继承侯爵之位。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武安县城,就是在齐州城之内,不管是知州大人还是都统大人,见到小侯爷之后,都得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
面对此等契丹贵族,别说是翠香楼了,武安县城之内,谁敢怠慢?
一排排大红灯笼高挂,将整个翠香楼里里外外都映照的一片灯火通明。
此刻,徐县令带着县衙内的几位官吏,还有翠香楼的一众伙计掌柜,早早的就摆开阵仗,恭敬的候在大门之外,等待着小侯爷的架临。
长街的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待到马蹄声越来越近,众人终于看的真切。
只见一行十三骑,仿佛一阵狂风,肆意跋扈的纵马在街道上奔驰,领头的是一名身穿裘袍的贵族青年。
那贵族青年年约二十,相貌英伟,生的虎背熊腰,狭长的眼睛精光闪烁,满脸跋扈之气,神情更是无比骄横。
贵族青年肆意纵马狂奔,根本不理会街道上的行人妇孺。
见此情景,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退避逃散,有些退避慢了的,直接被疾奔的战马给冲撞的飞出老远,口吐鲜血的躺在地上惨叫不止。
突然,一名老翁因为腿脚不便,行动慢了些,当场就被奔驰的铁骑给撞翻在地,紧跟而来的十余骑,没有丝毫停留,直接架骑从那老翁身上践踏了过去。
那贵族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老翁已化作一团血淋淋的肉泥,不由皱眉骂道:“该死的老狗,脏了本世子爱驹的马蹄!”
路人见状,气的双目喷火,却又敢怒不敢言。
管冲站在徐县令的身后,望着刚刚那发生的一切,他低头咬牙,双拳在袖中捏的咯咯作响。
贵族青年率领十二骑士,眨眼便疾驰到了翠香楼的门口。
这时候,恭候在门外的徐县令,见到小侯爷萧长龙到了之后,立即带着一众官吏伙计上前弯腰行礼。
“下官徐东临恭迎小候爷大驾!”
萧长龙翻身下马,满脸倨傲之色,看都不看徐县令等人一眼,直接在两名契丹甲士的护卫下,走进了翠香楼的正厅之内。
徐县令见状,急忙带着众人跟了上去,并且一路点头哈腰的将萧长龙请上了主座。
待到萧长龙入座之后,其余人才小心翼翼的围着宴桌坐了下来。
这时候,翠香楼的大掌柜,立即吩咐伙计将一盘盘美味佳肴,流水般的端上了桌面。
整个过程,萧长龙都是神情冷傲,一言不发,至于那两名契丹甲士,则是面无表情的分别站立他的身后。
徐县令善于察言观色,知道像萧长龙这样的纨绔子弟,心里在想着什么。
早在萧长龙率领五百先锋军抵达武安县城之前,徐县令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漠北候亲自带着世子前来边境剿匪,其实就是为了给他儿子添些光彩的资历,这样萧长龙以后就可以在大辽的军部,一步一步的担任要职。
不过,根据传闻,这萧长龙虽然武勇过人,但是却极其嚣张跋扈,而且极好女色。
这次跟随父亲出征,估计一路上受够了那枯燥乏味的行军生活,今次来到武安县城,估计想借此放松一把。否则的话,就凭徐东临一个小小的边境县令,莫说是同桌吃饭了,若是在西京,萧长龙估计连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想到这里,徐县令心中暗暗一动,急忙拍了拍手,顿时,便有几名颇具姿色的舞女歌姬,面色如春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这时候,徐县令站了起来,冲着上座的萧长龙躬身道:“小侯爷,咱们边境小城,不比西京国都,也没甚好招待的,还请小侯爷见谅!”
萧长龙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那几位歌姬舞女,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当场怒骂道:“什么东西,尽是一些庸脂俗粉,难道你们偌大的一个武安县城,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够让本世子看的过眼的女人了麽?”
听闻此言,众人心头一凛,暗暗叫苦不已,心道这个小侯爷还真难伺候,要知道,这几位歌姬舞女,可是整个武安县城内姿色最好的头牌了。
“滚,都给本世子滚!”
萧长龙满脸怒容,再次拿起几个碗碟,狠狠冲着那几位歌姬舞女砸去。
一时之间,那些歌姬舞女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的逃出了翠香楼。
望着她们惊慌逃离的背影,徐县令暗暗头疼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马屁没拍成,居然拍到了马腿上。
这时候,站在萧长龙身后的一名契丹甲士,忽然开口道:“我家世子昨日进城,听闻这武安县城的梨园戏楼之内,有一个叫做碧莲的女人,据说此女色艺双绝,因此,还请徐大人将她请来,陪我家世子喝酒。”
听闻此言,徐县令脸色僵了一僵,有些为难的道:“她今日被杨家庄的杨二郎赎身了,此刻只怕是离开了武安县城。”
萧长龙眼睛一横,淡淡的道:“不管是谁替她赎的身,本世子今晚就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