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男子抱着女子向皇城走。
“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女子突然道。
两天前,女子便反醒了过来,如今恢复甚好。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话有些冷淡。
有种瞬间变脸的感觉。
“我抱你入城吧,入城后,便放你下来。”柳胥道。
“谢谢你救了我,我想了很久,却我做不到。”女子道。
柳胥再不说话,默默将人放下。
绝口不提她昏死际,为她流过的泪;为她做过的事;为她痛过的心。
男子爱一女子,不凭感动俘获。
因为所有感动的事,都不该说。
柳胥跟在她身后,送她入了皇庭。见她安然入了宫,方才身心一松。
是的,两人都曾死过,只是幸运的是,又都活了过来。
所以柳胥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有那么一刻,决定不回青阳。
他做不到离开这里,离开这人。
所以转身去了兵部。
只若能见着,在这大明皇庭做个小官,又有何不可?
兵部很大,分三司,兵考司、卫国司、军械司,柳胥入卫国司拜见宋玄之。
此际兵部侍郎宋玄之,正处焦头烂额中。
明皇受刺本已罪责难逃,更况且现今蓝月公主又失踪不明。
他心急如焚。
故而见柳胥时,面色并不怎么好。
柳胥相问其中缘由。
宋玄之并未隐瞒,事情原委相告。
听罢柳胥笑了。
“不知梅少侠所谓何笑?”宋玄之发问。
“说来也巧。你等走后,我路遇公主遭遇行刺,便将人给救了。”柳胥道。
“你说公主为你所救?”宋玄之神情一怔。
“想来此刻已与明皇相见了。”柳胥点首。
“好!好!”连说两个好字,宋玄之近日来的颓废一扫而空。
旋即笑道,“你且先在我卫国司住上一晚,明日早朝我便带你面见明皇。”
柳胥抱拳。
再度交谈片刻后,跟随其手下人到住处休歇。
近数日以来,柳胥消耗甚大,身疲体乏。故而入室后,便双腿盘坐,调整开来。
第二日。
金銮殿前,柳胥入宣。
宣!
宣!
宣!
宣梅青寒觐见!
柳胥手握墨锋剑,一步一台阶,入驻主殿。
金銮殿阔大,十四根盘龙柱呈相对状,威武竖立。
两侧各站文武百官,身披华袍,腰束玉带,手握长笏,可谓一派不凡气势。
柳胥入宣,各文武官向盘龙柱侧略有移动。
中间便让出一条空道来。
柳胥不有卑亢,长袍一展,迈步而来。
今日他身着一袭白袍,红缨束腰。行动来,亦步亦驰,镇定从然。
再者,身高肩阔,相貌端正,使人一眼相望,便知非凡。
“在下梅青寒,江湖人送墨锋剑,拜见明皇。”柳胥跪地行礼。
“你就是斩龙少年梅青寒?抬起头来,让朕看看。”明皇道。
“正是在下!”柳胥抱拳仰头,声音刚正。
“梅卿请起!这一身气魄,果乃不是凡俗者。”杨旭道。
柳胥起身本实拱立。
明皇望向柳胥,实为满意,道:“梅卿只身斩孽龙,佑我大明一方平安,不知想要些什么赏赐?”
想要什么赏赐?
柳胥心中笑了。
赏赐赏赐,定然都是赏的。若是能要,那便不叫赏赐。
故而立时抱拳,“在下从未想过。孽龙为祸一方,食我大明万千百姓,作为大明子弟,自是要仗剑斩獠,为百姓除祸。”
客场话一口说完,柳胥面色不敢,不卑不亢。
“好!”明皇大喜。
旋即道,“我皇庭正缺一禁军教使,不知梅卿是否愿意赴任?”
是否愿意?
明皇问的话,能说不吗?
故而柳胥做高兴以及激动的表情,伏跪于地,道:“能为明皇尽忠,死而意愿。”
这句话实乃有大考究。
他不表志向,不说为大明,独独强调是为明皇。
此中深意,明皇能懂,文武百官也自能懂。
“启禀陛下,臣有所奏。”封罢柳胥,兵部尚书出列,手握长笏道。
“哦,宗爱卿所为何事?”明皇询问。
“禀陛下,幽龙龙躯不日将达皇城,臣祈求要些赐赏。”护送龙躯是兵部后续人马,兵部尚书知其境况。
“不知宗爱卿欲求龙躯哪处?”明皇笑问。
“兵部贫乏,臣想求龙鳞、龙筋、龙皮,补应辖下三司。”宗正道。
龙鳞可造铠甲;龙筋可造劲弩;龙皮可制软衣;此三者是为龙身重宝。
虽满朝皆知六部兵部最贫。
但却一句贫乏,便欲上讨这三物,登时即有人不意愿。
一略胖男子出列,“臣也欲求些龙筋、龙鳞、龙皮。”
众人一看,果不是五署署长御史大丞在说话。
兵部有军械司,五署有将作监,一时间明皇为难。
故而他笑着望向柳胥,道:“龙是你斩的,依你之见,当该如何分?”
这话一出,文武百官骤然出议论声。
御史大丞与兵部侍郎皆望向柳胥。
这一望,是施加压力。
这两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同时明皇这句话看似稀松,实则是大考校。
他在考验柳胥。
柳胥抱拳,“禀陛下,这倒不难。”
“哦?”明皇微微惊喜。
柳胥恭敬道:“当日幽龙渡劫引发天怒,在下应天加持,一剑斩龙两段。两段有长短,故今请两位大人抉择,是要首段,还是尾段?”
此话一出,明皇更见喜悦。
掌权者最重要的是御人,权力愈大则愈有可能顾此失彼。
故而这一句首段与尾段两选,便使不偏任何一人。
既已能明白这一点,这一关考校,算是通过。
所以明皇旋即道,“宗爱卿,尹爱卿,你二人以为如何?”
杨旭自是聪颖人,他不说好,却来了句你们以为如何。
下方二人面面一望,略显尴尬。
能如何?
选呗!
话都到这份上,只能凭借运气了。
“臣觉甚好。”
“臣也觉甚好。”
“好,既是如此,两位爱卿便自主选吧。”
“那臣便选首段。”宗正道。
“臣选尾段。”御史大丞道。
两人选择罢,各自退下。
“启奏明皇,臣想求取些龙血、龙须、龙肉等,以做药理研究。”这时一人出列,道。
明皇一看是太医院院使,未做犹豫,便道:“准了。”
不仅如此,龙角、龙骨等物也皆有人寻求。
杨旭倒也不吝啬,只留备部分,其它的均赏分下去。
待得龙躯分罢,朝事完毕。
百官出金銮殿。
“恭喜啊!”不少人敬佩斩龙二字,故而前来祝贺。
柳胥点头微笑一一回应。
一路出皇庭,柳胥中心微叹。
今一朝入宣,竟成了禁军教使。
丝毫准备都没有,他甚至都不知,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这角色转换的太快,遥想大半年前,他在皇庭尚还是青阳世子。
如今仔细想来,委实滑稽。
不过唯一使他欣慰的是,这官职是他凭借自己的本事得来的。
且不论如何说,也是个正七品上的教使。
出皇庭后,柳胥在近城寻了个住处。
当日,怀揣着一封信,去了理藩院。
找到青阳王接待使,对出暗语,柳胥将信交给一人。
回不得安阳,此中过程,青阳王必当悉知。
却他多少,是该有个解释。
三日后,柳胥赴皇宫,走马上任。
顺随介领,他先至府库领了两套寒衣铠甲,一把禁军教使剑,以及一枚禁军玉符。
登录罢,拿着玉符前往前清室,掌室门的是位首领太监,正六品的职务。
却亲自接待,笑容热情。
柳胥拿出玉符,完成交接。
少监递来一串钥匙,一枚教使令,以及些许杂物。
杂物书策甚多,首领太监递了个眼色,两少监上前帮忙。
“谢过公公。”柳胥抱拳。
“是咱家该做的,梅教使请慢走!”首领太监道。
柳胥拿着钥匙,身后跟着两少监,一路前往教使殿。
教使殿,即为禁军教使的住处。
大明皇庭禁军十万,大统领辖下,有三大教使。
每教使掌兵三万,行操兵、练兵、护城、守卫、戍夜等事宜。
事宜繁杂且劳多,故而每教使下,新设三位副教使,各掌兵一万。
另副教使下,又增设指挥使、统领、队长等职务。
这般分级下来,便使得极易管理。
禁军行令严明,各级各阶,做本职事,行本职令,听本职旨,只若指挥使、统领在场,教使基本可无事宜。
柳胥来至,殿前有兵卫,自知是新任教使。
立时过来两人,接过柳胥身后的物品。
两少监告退,柳胥转身入殿内。
教使殿颇阔大,但却清寒,室内用品甚少。
“放案牍上吧。”柳胥道。
“是!”两甲衣兵卫行指令。
柳胥将教使剑以及墨锋挂于剑阁,抱着一套铠甲入了内室。
片刻后,方出来。
对着铜鉴望去一眼,还算中意。
自此后,他便长久要穿这套铠甲了。
他的角色转换的很快,不再是稷下学习,而是保卫皇城。
柳胥转身取教使剑坠于腰间,手按着剑,长袍一展,迈步走动。
却也合适,并无多般不畅意处。
待逐渐习惯这身行头,他取案牍上的书策,研读开来。
书有六七册,包罗宫廷礼仪、教使职责、禁军秩序、宫廷图纸等。
柳胥记忆力极好,读的亦快,不消一下午时光,便得熟记。
故而又遣人将三位副教使以及各级指挥使、统领的信籍调取出来。
直至晚间,他方才出教使殿。
明宫廷他最熟,四岁时《明庭宫址》便能倒背如流。
沿着西辕门,一路向南,他来到了都统殿,禁军大统领卓青的住处。
门前兵卫见柳胥着教使服,握教使剑,立时前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相貌方正的中年男子出门相迎。
正是十万禁军大统领卓青。
“青寒见过大统领!”柳胥未想到其亲自出门,故而立时抱拳。
“外面寒,快且进来。”卓青温和,不像是对待下属。
“谢大统领。”柳胥再抱拳。
“下职期间,不必那些礼节。还未吃饭吧,来,进屋陪我小酌两杯。”卓青待柳胥极好。
柳胥跟随入门。
果见桌上摆满酒菜,想来还未开饭。
“进来坐吧。”
“是。”柳胥行礼。
“不必客套。你一朝斩龙,名动天下,我这人最有一样不虚假,就是爱惜人才。我长你些年岁,如不嫌弃,可唤声大哥。”
“是,卓大哥!”柳胥抱拳。
他自不呆傻,既然上司有意交好,他自然应和。
“好,这样才对。来,陪我喝上一杯。”
柳胥不推诿,举杯相碰。
“在这皇庭还习惯吧?”一杯喝罢,卓青问道。
“虽与江湖有所差别,却还适应。”柳胥回答。
“在我这儿,不必拘谨,以后遇到什么问题,自管来问。”
“谢卓大哥。”柳胥抱拳。
“......”
“......”
推杯换盏,两人喝的很晚,至夜深时分,柳胥方摇摇晃晃回教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