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墨在去医院之前,先到云星给希文他们打包了饭菜。云星是方济东和他的朋友徐文宇开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似乎将股份全部转让给了徐文宇。这是蒲城最高档的酒店之一,以前他和希文偶尔会过来。但是希文不大喜欢,虽然菜品不错,但价格太过于昂贵,昂贵到离谱。虽然大家都是熟人,徐文宇也常常会给很低的折扣,希文依然每次吃得都心肝颤。一顿饭下来,要花上几千块,实在是不划算。有这些钱,不如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的食材,自己回家做算了。
后来方青墨干脆就不带她来了,毕竟吃饭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每次吃个饭都小心翼翼的算怎么回事。希文更喜欢那些处在犄角旮旯的苍蝇馆子,小店又小卫生也堪忧,但这些餐馆的味道往往十分令人向往。
她带着方青墨去过那些餐馆,他一般都是刚下班,总是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样子,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但是因为希文喜欢,他倒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希文有些不自在,怕他不能适应这样的环境,怕他吃不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饭菜,怕他会不高兴。
其实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适应的,他也是在国内读的书。上学的时候,学校门口这样的馆子多得是。他什么样的馆子没进去过,弄得他好像高人一等似的。而且这美食都有一个奇怪的规律,越是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餐馆,越会让人念念不忘。
他记得有一家叫做梦圆米线店的馆子,希文和他隔三差五地去。明明打出的招牌是米线,老板做的热干面却是最受欢迎。希文喜欢到疯狂的地步,每次都能吃很大一碗。吃完以后又会后悔,觉得吃得太多,大概会长不少的肉。但她这种微弱的后悔,并不能阻挡她对热干面的爱。他还笑过她,是不是前世是武汉人。还说以后要是上了年纪,他们就干脆到武汉定居,能天天吃上正宗的热干面。
这家小店后来似乎搬了位置,因为他们离婚,方青墨一个人也不会再去,所以搬到哪里他也不关心。现在他莫名想起来,倒有几分怀念被浓郁酱汁裹满的热干面。再浇上一勺秘制的辣椒油,吃上一口,唇齿留香。
方青墨开着车从停车场拐出来,刚要开出去,忽然看见一男一女相携着上了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女孩子像是喝了酒,走路有点不稳,被男人半拥着塞进了车。虽然晚上的光线有些暗,方青墨还是看清了两人的模样。
他冷冷哼了一声,想起前两天问希文,她爸出了这么大事,陈易扬怎么连个面都不露,好歹他们也是男女朋友,至少也该来看一看。
希文也不知道是在给他找理由,还是确有其事,她说陈易扬去美国参加一个设计比赛,赛事似乎很重要,他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她就没有通知他。
可现在看来,希文大概不知道易扬就在蒲城,而易扬应该也不知道希文的爸爸生病住院。
方青墨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他开着车直奔医院。快到医院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一家餐馆,招牌是武汉热干面。他将车停到路口,进店要给希文打包一份。刚进去就看到一张还算是熟悉的脸孔,竟然是原来梦圆米线店的老板娘。
真是神奇,他刚刚想到的店,竟然被他误打误撞地碰到了。等餐的时候,方青墨和老板娘聊了起来,原来是从前的店面被房东收回了,他们无奈才换到了这里。刚换店面的时候,生意变得十分冷清。也是从去年开始,才慢慢回到了正轨,而且也常常有老客户找到这里。因为大家都对热干面情有独钟,他们干脆连招牌也一起换掉了。
方青墨拿了餐,和老板娘告别。到了医院,希文一个人守在病房门口。他走过去问:“怎么就你自己,妈和希哲呢?”
“妈回家拿些东西,我就让希哲送她回去了。不是说让你好好在家休息吗?怎么又过来了?”希文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袋子,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本来是叫希哲回来的时候,给她带饭的。
方青墨大概听到声响,低声笑了笑,希文觉得很尴尬。他说:“你看,我来的很是时候,要不然你不得饿坏了。”
希文也不再矫情,他们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因为得知方青墨带来的热干面是梦圆的,希文还有些开心。她一边拆开筷子包装,一边说:“我很久都没有吃过这家的热干面了,还真是很想呢。”
打开饭盒,一股香喷喷的芝麻酱的香味扑鼻而来。希文很喜欢吃芝麻酱,热干面就不说了。尤其是吃火锅的时候,如果蘸料没有芝麻酱,那么火锅在她眼里将没有任何魅力。她每次去火锅店,一定会先拿酱料,如果芝麻酱的味道不错,那么对她来说,这顿饭绝对就稳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是瓶芝麻酱,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喜欢。
还是从前的味道,一点都没变。希文吃得开心,方青墨坐在一边一脸的笑意看她。希文吃到一半,方青墨忽然冷不丁地问:“你这两天跟陈易扬联系过没有?”
希文抬头看他一眼,奇怪地说:“你忽然问这个干嘛?”
她的嘴上沾了一些酱汁,方青墨掏出口袋里的纸巾,伸手要替她擦嘴角。希文慌忙躲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纸巾,讷讷说:“我自己来吧。”
方青墨一愣,随后不在意地笑笑:“你只告诉我,到底联系了没有?”
“没有,怎么了?你有事啊?”希文只觉得他不会无端问易扬,应该是有什么情况。
“有件事想确认一下,你确定他现在在美国?”方青墨继续追问。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他在美国有比赛。不是,你到底想说什么呀?话里有话的。”
方青墨舔了一下嘴角,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我能说我刚才看到他了吗?”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吧,他要是回来该和我说了。”希文不肯相信,他确实跟她说会抽空回来几天,但没有回来不和她说的道理。也不存在要给她惊喜,因为他根本也不知道她在蒲城,爸爸的事她一句也没有和他说。
“我又不是不认识他,我看得真真的,在云星门前,他和艾莎一起上了辆奥迪车。车牌号是蒲axxxxx,你知道这辆车吗?”
希文一下愣住了,车牌是易扬家里的车。过年的时候,她还坐过。这么看来,方青墨倒是没有认错。可是他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回来了,还和艾莎在一起,这实在是说不通。
她默默放下手里的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给易扬。电话里响起了一阵机械的女声,竟然关机了。希文又拨了一遍,还是一样。他基本上不会关机,连特殊情况都很少有。
希文已经没有心情吃饭了,她坐在那里想不明白。越想不明白心里越是不安,一系列不好的场景,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变换。陈素珍和韩希哲回来,她借口要出去一趟,便出了医院。
方青墨跟在她身后,问她要去哪里。她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别管我。”
方青墨拽着她的手臂,皱眉问她:“你要去找他?”
“我都说了你别管我。”希文想要甩开他的手,他却紧握着不放。
“你找到他以后呢?万一不是你想看到的画面,你又该怎么办?”方青墨顿了一下,一咬牙说道:“你以前不是没见过,滋味可不好受。”
怎么办?她哪里想过该怎么办?可是她总不能因为害怕看见不该看见的,就自己躲起来吧。她可不是这种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什么她都可以忍,这种事不可以。难道让她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怎么可能。
她用了点劲儿,从方青墨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梗着脖子说:“以前见过我都没有怕,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
医院门前的出租车很多,她拦着一辆上去。方青墨看着车子一骑绝尘,心思百转千回。这对他来说,也许是一次好机会。如果他们有了误会,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无论用什么样的手段,他都不在乎,只要能留住希文。
希文很快就到了易扬家楼下,那辆奥迪车正停在单元楼门口的不远处。楼上易扬家的灯是亮着的,家里肯定是有人的。她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终于决定要上去。
楼梯间的灯光晦暗,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她每走一步,都觉得沉重。到了易扬家门口,她又开始犹豫。万一易扬的爸妈也在家怎么办,她就这么登堂入室,兴师问罪,会不会太失礼?
或许艾莎这次到中国来,依然是易扬父母的邀请,她有什么资格不开心呢?易扬只是在尽地主之谊,陪她吃吃饭,逛逛街罢了,并不会有什么。易扬说过,他们认识那么久了,要是喜欢早就在一起了,不会等到现在。所以他们根本不会发生什么,是她想太多了。
她站在哪里傻傻笑了笑,正要转身走。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她似乎还是不甘心,既然来了,看看怎么了?怎么都到了家门口,就开始认怂了呢。如果他爸妈在,就干脆打个招呼好了,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又转身回去,站在门口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然后屈起手指,轻轻地敲响了门,心里反复默念,既来之则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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