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山堂发来的最新电报,张旭一个劲的摇头,
“千年未有事,竟出大英朝!
一帝死一朝崩,一帝终而一帝继;京师死了个皇帝,新皇帝却要在川中继位,张廷鹤的脑子被猪拱了么?得多脑残才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当年北宋徽钦二帝为金人所掳,高宗赵构在商丘继位南渡,也没有如今的大英朝这样夸张,竟然想让金泓在川中继位,张廷鹤的脑子里得有多少便溺?”
老岳李丰新也是摇了摇头,
“其实也怪不着张廷鹤,据燕山堂以前的情报所说,顺和帝等朝廷高层,早就被东海国给打怕了,越是了解东海国的人越是胆小,毕竟天下大势任谁都看的出来;顺和帝以前也有过明确的表示,命太子前往川中,本就是继江山存绝、经营最后的希望罢了!
越是朝廷的高层越是恐惧东海国,反之,越是朝廷清流和中层官员越是敌对东海国,因为他们只看到了朝廷对东海国的妥协,却不了解东海国真正的强大,所以就造成了如今这样的局面;
很多朝廷官员都知道顺和帝派太子金泓前往川中的用意,可是却都不愿意接受,现在推金清上位登基,其实就是在默认推翻顺和帝的遗命。”
傅宁叹了口气,
“我现在担心的是金清登基后的决断,朝廷的强硬派全面抬头,因此对外战争将是稳固新皇政权的最好手段,我担心的对两国商贸的影响,还有朝廷对东海国长城沿线的军事压力。”
盛世然道,“他们要是敢硬我们就再敲打他们一次就是了,应该没什么大的影响的;再说了,对我们的商贸影响应该没什么吧?如今我们的基础都在工矿能源等领域,煤铁火油才是重中之重,都不需要和朝廷商贸,用不着担心吧?”
还没等傅宁回话老岳便开始反驳盛世然,
“你这话偏了!——你只看到了我们不需要进口朝廷的煤铁火油,可是你没看到另外的东西;朝廷的蚕桑棉麻、桐油、茶叶、生丝等各种农产品都是我们必须的,而且量非常的大,一旦两国商贸受到重创,我们的损失会非常的大;
说句夸张的话,你们吃菜可能都会没油,因为我们东海国的油菜和黄豆的种植量非常的小,芝麻、绿豆、豌豆、高粱、小米、荞麦等作物的种植几乎没有,要是两国断了贸易,要不了多久你们就吃不上这些东西了,吃菜也都会没油,总不能天天用猪油鱼油炒菜吧?
还有,我们东海国的棉麻类作物产量也是不足,毕竟我们发展的时间太短,如今每年的棉麻进口都是重中之重,生恐有一点损失;每年各司紧盯着商务司的就是棉麻这一块,没有棉花纺织业就会骂娘,没有苎麻其他各司都能跑商务司装死给人看,每年光是缆绳所需的苎麻数量就能让人发疯;
这一样样一件件,那样离得了两国商贸?!”
盛世然瞠目结舌,“这么说两国商贸还真不能断?”
“可不是么!”,老岳回道,“我们每年和朝廷的贸易,很多都是出现在棉麻生丝等领域,茶叶就更不用说了;你问问张旭,情报司淮阳堂的人员,有多少是为了两国商贸在转的?前后牺牲的都不下数百了!”
张旭点了点头,“是的!——光是扬州一地,情报司为商贸领域而布置的情报人员就不下三百,外围人员更是多达两千;淮阳堂情报,很大程度上都是在为商贸领域工作的!”
……
张连祥看了很久的地图,
“东家,你说现在金清登基了,川中的金泓会怎么反应?”
傅宁道,“现在还不好说,毕竟川中太远,情报司目前的力量最远也只在武昌,而且力量也不够,川中那边一直潜不进去;
我们现在不能单方面的希望朝廷内部自己闹起来,我们更重要是的做好我们自己的防范工作;说实在的,我们不怕朝廷防备我们,我们怕的是朝廷主动攻击我们;
现如今朝廷新皇登基,手段无非是对内和对外,对内他们是稳固政权,打击顺和帝的遗留势力、以及应对川中金泓方面的反应,而对外,就是对我们东海国这方面的反应了;
我们现在不能单方面的等待朝廷做出反应,我的意见是,首先要让驻京大使馆那边向金清登基表示恭贺,同时表达和平共处一年的愿望;剩下的,就是我们自己这边要防范朝廷再一次出现禁海的可能,同时还要防范朝廷在长城沿线的军事反应。”
众人一阵点头;
……
又过了十余天,朝廷方面一片风平浪静,各地的官员陆续的向京师递折子,潜在的意思都是在向新皇效忠,而少数没有反应的地方官员、究竟是什么打算谁也不知道。
川中的一只飞鸽飞抵京师,只带来了一个纸条,“蜀王金泓恭贺燕王登基!”
又是十余天,一批川中的驿卒经汉中太原等地疲惫的到达京师,随即零散的消息便从宫中逐渐的传了出来,“太子金泓在川中自称蜀王,承认了京师的金清登基为皇的事实,但是,金泓不愿意前往京师效忠!”
“国事艰难,国朝危亡在即;皇兄于燕京为继,皇弟泓在川中恭贺;
年终东海国大侵将始,泓甚为担忧,今于川蜀之地经营,实望能多造军器,多练精兵,以为以后计!
东海国敌焰甚嚣,往皇兄切切留意,切切留意!”
……
一封不似效忠的效忠信件,一封不似臣服的臣服信件,为金泓金清两人的皇位争端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争议暂时搁置了,只因为旁边有着东海国这样一个饕餮巨兽,正在虎视眈眈。
……
三月的时候,京师了传出流言,新皇金清意欲迁都洛阳,霎那间舆情纷纷而起;
士绅勋贵纷纷因为恐惧而南下,一时间道路遮断,人心不稳;
燕山堂传来消息,新皇金清有意迁都南下,但是朝中清流和各路官员大多抵制,两派人争执不断,于是迁都南下的事情就这么的拖延了下来。
……
四月的时候,东海国的军事大本营下发通报,四月到九月间、军务司战兵一个不增;政务文化大本营下发命令,将动员征召政务、文化宣传、以及基础教育人员共计二十万储备人员,作三个月的紧急培训,为将于年终开始的全面战争服务;
然而世人所没有注意到的是,情报大本营还有一条私下里的命令,受军务司和督察部两方共管的野巡督查兵、猛然间动员扩增了十万人。
朝廷对东海国的最新消息摸不着头脑,年终就要发生全面战争了,东海国一个战兵不增,反而增加了二十万的书生,难道要用这二十万的书生打天下?简直是奇哉怪哉?!
……
东海国,一场原本要大规模发起的肃贪运动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傅宁是叹了又叹,愿望和事实总是存在两难,原本计划在今年大规模肃贪的,但是大规模动员已经开始,大规模肃贪也就变得不合时宜了,情报司、督察部、政务司、等等各司部都没有精力去肃贪了,因为各处官员都因为大规模动员而累成狗了,哪里还有心思肃贪!
不得已,情报司联合不管司草草的处理了几个典型的贪腐案件,将几个贪腐要员草草的判了个迁押安南府东吁厅;首当其冲的便是工业司轻纺部部长辛信包,因为严重贪腐被判迁押安南府东吁厅二十年,剥夺权利终生、遇赦不赦。
……
这一年两国的双边关系持续动荡,奇怪的是北方日渐紧张、而南方却日渐宽松,尤其是福建沿海方面,几乎渐渐的对东海国敞开了大门,一派平和;
福建方面已经对燕京方面的军政两令敷衍了事,听封不听调,而朝廷却鞭长莫及;毫无疑问,情报司浙闽堂已经全面渗透了福建,如今连东海国的军舰都可以肆意停靠漳州泉州了。
而北方,双边的关系几乎紧张的滴出血来,尤其是长城沿线,双方的军事冲突逐渐的加剧,眼看着就要从零星的冲突逐渐转变为全面的战争,东海国多是以攻代守,而朝廷则是不断的小规模出兵,试图试探出东海国未来的进攻方向。
双方都知道,秋收将是双方全面战争前的最后准备,一旦两方的秋收完成,真正的大战就将会开始。
双方都知道,南方的战争只能是蚕食,决战只能是北方,朝廷已经没有力量重视南方了,岭南、福建、浙江、江苏南部,都是东海国南方军队的武力投射范围,而南方山地和水网的密布,注定了东海不可能迅速席卷,所以决战只能会是在北方。
关键的问题是北方的决战地究竟会在哪里?
朝廷主守,东海国主攻,京畿之地一马平川,是最可能的决战地,可是,万一不是呢?
朝廷重臣汇集一堂,胆战心惊;
京畿要守,山西要守,山东山西更要守,任何一个地方被突破,都将是滔天的灾难;
张家口离京四百里,可还有崎岖山地和地堡的迟滞,山海关到京师只有六百里,一马平川,用什么办法迟滞东海国可能的进攻?
……
东海国的军方也在焦急,秋天了,据说战略的决断只下发到副部长一级,连各师师长都不知道决战方向究竟在哪里;
然而很多聪明的人都已经猜到决战的方向了,只要知道东海国的军事物资主要向哪里汇集,哪里就是决战的方向!
……
霜花渐起、北风长吹、军营里人嘶马鸣,
朝廷终于决断了,关陇的骑兵试探着挺近了已经蛮荒半年的河套,然而东海国的军方却没有任何的反应,于是朝廷下令,整个关陇的重兵集团开始全面的压上,试图兵出陕北、北上拿下东海国的阴山北厅。
看到朝廷唯一的机动重兵集团终于动了,于是东海国驻京大使馆受命向朝廷发出了通牒国书,
“昊天有命,与穆征渺,今有东海华夏共和国、与大英帝国共争汉鼎;
如是,东海华夏共和国特予大英帝国皇帝金清通牒国书;
东海华夏共和国元首、总参谋司总司长傅宁,限大英帝国皇帝金清于三日内向东海华夏共和国交出政权,并与其后完成后继交接工作;
如是,则东海国元首傅宁授予金清传世英王爵,并保证皇家诸人安全。
如不是,则东海国将于此通牒日期结束时间起、视双方为战争双方,东海国将以战争形式解决问题!
傅宁,
于东海国历、一七三五年十月二十七日,大英帝国历、承平元年九月十二日。”
……
朝廷接到东海国通牒国书的第一时间便驳回了通牒国书,向东海国宣战;随即驱逐东海国使节,商人,收回东海国驻京大使馆,要求所有东海国人员于三日内离境!
一场决定中原归属的庞大战争,就此拉开帷幕。
……
……
十一月一日,东海国海军再次攻占龙口,旋即、东海国野战第一师、骑兵第五师开始登陆上岸;
攻击如烟花一样飞速散开,三日之间、登洲、莱州、海州、莱阳、即墨、胶州、高密、潍县、诸城等地飞速陷落,
东海国后继的行动也在飞速的展开,五万野巡督查兵和五万政务文教人员急速登岸,占领区的分田免赋政策立即展开,所有新占领区的地主士绅、以及所有读书人,被流水一般的逮捕迁押到交州湾,然后登船迁押安南府军帖城厅、东吁厅等地安置。
至此,东海国的战略目的全面的暴露出来,一记狠狠的重拳击在了朝廷的腰肋,——山东,南可下金陵,西可攻击河南,而北上、则直击京畿南部重地。
朝廷彻底的慌了,东海国在长城一线的重兵丝毫未动,因此朝廷京畿重兵集团、宣大重兵集团都不敢调兵山东,剩下的唯一能够调动的机动兵力、就是已经北上攻击阴山北厅的关陇重兵了;
军令一日三变,关陇重兵不得不放弃北上攻击的意图,转而抽调精兵迅速东下山东;可千里奔波最少也要一个月,谁也不敢保证,到时候济南还在不在朝廷手中。
潍县之后,东海国山东兵力开始徐徐向西,一路慢的惊人,可是野巡督查兵和政务文教人员、却跟的相当迅速,每一个新占领区,都是迅速的稳定治安,同时迅速的迁押地主士绅、分田分地。
脚步密集而且扎实,一个月的时间缓缓的推进到济南东侧,而此时关陇的先锋精兵已经进驻济南了;
持久的战争围绕济南周边展开,战争双方的兵力越聚越多,东海国总是蓄藏战力越打越慢,而朝廷派来的援军、却是越来越多。
东海国一直在缓慢的增兵,不是从本土调兵而来,而是在不停的转化俘虏;诉苦、宣讲、分田分地、高额军饷,等等等等,每俘虏十个朝廷兵,要不了几天就可能变出了七八个属于东海国的仆从军来;
淄博、滨州、德州、济南,四城之间的大地上,围绕着争夺黄河的战争每天都在进行,东海国总是绕开城池寻求野战,战后便急退转进,而朝廷却总是试图夺回黄河河段的控制权,于是战争每天都在激烈的进行着。
朝廷持续的失血,每天都有数千的兵力消失,而每天都有各路的援军不断的开来,而东海国,每天都在俘虏朝廷官军,而后飞速的将大量俘虏转化成仆从军;
东海国的驮马每天向前线疯了一样的运输弹药和后勤,而后又疯了一样的向后方输送俘虏,俘虏中所有地主士绅出身的官兵被迅速甄别,而后大量的、贫苦农家出身的士兵、被迅速的煽动并转化为仆从军。
战场形势总是给朝廷一种错觉,每天都是岌岌可危,增加援兵就能转为为安,说不定还能将东海军队打回去,可是,在不知不觉中,转眼间战争便持续了三个多月,朝廷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三十多万的精兵。
战场像一块磁石,不断的吸引着双方的兵力,转眼之间,已经到了一七三六年的一月,又要过年了,朝廷有细心的人无意中发现了事实,眨眼之间,朝廷的最精锐的精兵,几乎都陷进了山东战场,许多精兵消失了,而更多的精兵,已经陷入战场上撤不下来了;可东海国的军队,怎么越打越多了呢?
又要过年了,山东战场上双方的军队犬牙交错,沿着黄河在济南与滨州之间不断的消耗,东海国的力量是野战第一师,骑兵第五师,以及五万野巡督查兵,而仆从军,从无到有,已经逐渐的膨胀到了二十多万。
朝廷在持续的失血,三个多月的时间,优势的攻势逐渐变成了弱势的守势,仿佛是一头大象,先变成了猛虎,再变成了肥壮的骆驼,最后变成了蹒跚的劣马;
东海国情报司在内地山区多年的布置终于在这一刻发动了,现在的山东战场已经焦灼了,长城沿线的对峙也更加的激烈,于是此时的情报司内地人员开始动了;
新年过后,大别山、太行山、以及河南的部分地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运动爆发了;仿佛在一夜之间,农民们带着对分田免赋的无限渴望,瞬时间点燃了遍地的烽火,情报司多年的布置和隐忍,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掀开,而朝廷、再也没有力量去平叛了。
对于朝廷来说,河南、太行和大别两山,突然爆发的遍地农民起义,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局势瞬间崩塌了;
先是山东局势崩溃了,然后是宣大长城线,再然后就是燕北防线,陆续的垮塌,所有人都知道,局势再也无法挽回了;
朝廷努力的坚持了四个月,一度看到了打平东海国的希望,可这个希望却在转眼间毁灭了;
山东战败了,河南的农民起义了,宣大线崩溃了,燕北长城线也随之崩溃了,一瞬间,朝廷华北地区的所有士绅地主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撤退了;
一支支朝廷官军望风而降,而更多的朝廷官军,在崩溃后到处乱窜,还有一些朝廷官军,疯狂的举起了屠刀,将所驻地屠杀劫掠一空,然后四散的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