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然带兵到达小杨村皇陵管理所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见傅宁,而是先去见了陈东,
“老陈,你确定是东家?”
“我确定!”
陈东毫不迟疑的点着头,“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东家!——那一身的死气,任何人都装不来!”
盛世然皱着眉顿了顿,“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是不是第二个‘秦仙子’?”
陈东立刻摇头,“不是,他没有使控心术!——当初秦仙子的控心术我是受过的,会有一瞬间身不由己的感觉,非常无力,而事后又会有一阵恍然,不记得事;但是在这个人身上,我从来都没有那种怪异的感觉,所以我肯定他就是东家,东家复活了!”
盛世然还是皱眉,“……,当时你我可是亲眼见到过东家尸体的,伤口正中后心眼,怎么可能会复活……?”
陈东道,“……,……老盛,三十年前,你会想到有现在的东海国吗?这些年来,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从来都没有敢想过的……?”
盛世然,“那不一样!”
陈东摇头,“没什么不一样的;
别的先不说,就只说说东家;
当初东家死在王府宗室处,那个道人,那个七彩的圆飞机,你怎么解释?”
盛世然道,“那也不能说死人能复活啊!?……”
陈东对盛世然摆了一下手,“你别急!——我知道,你心里其实早就信了,只是你嘴上不信。
我找你来不是跟你商量这个东家是真是假的,他就是真的,我能确定的;我找你要商量的是、下面我们该怎么办;
去年我都绝望了,东家一直不回来,金州又出了那么大的乱子,要不是你帮着,我怎么也不可能把事情捂下去的;可是,东家出过殡了,衣冠皇陵也修了,安平女皇也封了,所有的事情好不容易都捋顺了,现在只要把南北协谈谈好、把重建高层的事情做好,东海国还是东海国,一切都能好起来,可是,东家偏偏这个时候真的回来了……!
我知道,你其实已经信了,只是你担心,又要乱了。”
盛世然一直身,“——我就担心的是这个!——金州平了,殡也出了,皇陵也修了,也宣布过东家驾崩了,只要能重建高层、重立国都、什么事情就都好过来了,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东家回来了,你说我能怎么办?你叫我又能怎么办!?……”
陈东微微的扬起下头,“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凉拌!
没有东家就没有现在的东海国,还能怎办?”
“你!……”
……
盛世然挺直的身子缓缓的又微落了下去,“那会出大乱子的,很大很大的乱子……!”
陈东微微的摇了摇头,“从当初的鸡笼到现在,出过多少乱子了,又有什么乱子我们没经过?
摸着石头过河;从当初的大掠漳州、鲁豫失关东、币值大贬值,一直到去年初的金州平乱、鸡笼平乱,这些年出了多少事?哪次我们不是走在钢丝弦上?
我知道你现在是担心南北协谈的事,怕他们谈不好,又出大乱子,可你不觉的他们的心思都大了、已经谈不好了吗?
国务大学的发研院已经停办三年了,文化司科研司都被瓜分了,换届制度名存实亡,各地贪腐日益严重;
督察部日益骄横,不管司形同虚设,情报司有心无力,政务司早已是七分八裂,如今哪一个不是在忙着争权夺利,谁还在乎大同主义?
地方各府要自治,高层怎么也重建不起来,要不是你我施压,南北协谈都能分成七八个地方;
如今各府派来协谈重建高层的大多都是二线人员,又有几个真有话事权的?
大部分北方派赖在连云港,说东家的遗命是定都连云港,不愿意前往江宁,而南方派又大多在江宁扯淡,谈了大半年才谈出了一个不管司司长徐干,就徐干那样的老好人、你觉得他能重整不管司、当好专门得罪人的不管司司长?
国家早就乱了,从当初东家遇刺去世的时候就乱了,再不强势收拢,很可能永远收拢不起来了;
当初你跟我说要强权,要重新选一个强势的人当总司长,我没同意,当时我还想着靠协谈解决问题,等东家回来,可谁知道出了个金州之乱,又延续出了个鸡笼之乱;
原来是你的心硬我的心软,你听了我的,可是一场金州之乱后你我都变了;你杀人杀怕了,杀的心软了,可我却杀人杀的心硬了……;依我说啊,管着东海国还得心硬啊,唯有心硬了才能杀得了自己人,才能把的了大局,唯有心硬了才能平的了乱啊……!”
盛世然叹然,“不一样的……,别人和自己人,不一样的……,……一年多了,金州还是户户萧条、家家无炊,如同鬼蜮……,这天下,还经得起几场金州之乱……?”
陈东摇头,“从鸡笼到朝廷,从南极到北极,军务司手底下死掉的少说也有百兆了,可一场鸡笼平乱,你的心软了啊……”
盛世然默然,“不一样的,别人的血和自己的血,不一样的……
异族无所谓,可自己人的血,怎么看都是红的,死多了,让人做噩梦啊……”
……
陈东叹了一声,“我这人心软,记得当初送王肃走的时候,是我给他倒的酒,他问我,非走不可吗,是我硬着头皮说,‘东家说了,锦衣卫不得干政’……
他跪在地上就哭,哭的我心都酸了……,
当时我也哭了……,你说东家那么喜欢他,可还是送他走了,厚葬了他……,为了什么?……
我以前总是不明白,可是一场金州之乱,我彻底明白了;
东家说过,我们都在路上,有人死了,有人掉队了,又有人加了进来……,我们都有理想,都想让将来更好,尽管很多时候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更好……,可是,将来确实会更好……!
都在路上走,有人死了,有人跑了,有人掉队了,也有人加进来了……;一场金州之乱,你的心软了、我的心硬了……;
以前有东家在,出了事总有人扛,哪怕他半年不管事,可大家都有主心骨,什么事都不怕;可是自从他被人杀了后,谁还有主心骨?
你我硬扛了六年,可扛的是金州乱了,扛的是所有人都死的死跑的跑,扛的东海国是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了……,你的心软了……,你叫我怎么办?……”
……
盛世然默然着不说话,陈东叹着气,
“东家回来了,我能看出来,他是东家也不是东家,可他必须是东家,不然的话东海国就完了,除了他没有人能重新扛起来……!”
……
盛世然突然抬起头,“你不是说他肯定就是东家么?怎么……?”
陈东,“他是东家,也不是东家了……
据他自己说,他是东家尸体上的一块肉,被那空空道人造出来的新东家,继承的是东家三十五岁时的记忆,可是却多了一颗心脏和两个脚趾,”
盛世然愕然了半天,最后一锤砸在了桌子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东,“是的,依旧是牵扯到仙人,依旧是没有头绪,可他的确是东家,只是丢了二十多年的记忆……,
我也说不清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可是若不让他去扛,这东海国就真要散了……
杀人都不知道该杀谁,国事怎么也理不顺,再拖下去,南北协谈眼看着又要谈崩,东海国肯定会彻底散了……,还不如……,交给他看看……!
你要是有更好的办法,我听你的……!”
……
盛世然久久不语,“还能有什么办法……?,北方坚持要大陆政策,工业中原、席卷亚欧,南方却坚持海洋政策,经略南方、布威五洋……,这跟东家当初定下的三十年不扩张、夯实中原的国策是风马牛不相及……,只是如今谁还记得东家当初的政策……?
马永田说现在陆战部和海军部的内部意见已经开始乱了,后勤部也开始分窝了,倾向南方派的人很多,再不尽快重建高层新立国都的话、他都压不住了……;
可南北协谈老是不出结果,想法不能统一,又哪里能稳定得下来……?”
……
陈东,“所以我才说,他就是东家!
你我都扛不下去了,他是东家身上的一块肉,他不来扛,谁来扛?”
盛世然,“可他毕竟不是东家!——他是东家身上的一块肉,也继承了东家三十五年的记忆,可他不是东家,他扛的起来吗……!?”
陈东,“当初在江宁六合,东家只是个小商人,我只是他刚买的仆人,谁曾想到过东家能打下东海国,可东家扛起来了……!”
盛世然,“……?”
……
又是漆黑的夜,又是昏黄的灯,
傅宁半躺在床上,看着一堆的情报资料,而陈东带着盛世然走了进来;
“能不能给我换个女大夫,这个当兵的粗手粗脚的,根本就不会伺候人,起来吃个饭都能把我的断腿又掰折了,你不疼我疼!”
陈东,“……?”
盛世然探了一眼,“这腿是怎么了?”
陈东道,“王石头的一个侍卫,以为东家又是假冒的,把东家的小腿给砸折了。”
盛世然,“……?”
……
陈东,“等下我让人从江宁找个好一点的伤骨军医来,明天给你送过来。”
傅宁,“不要军医,要大夫,你们的军医能疼死我!”
陈东,“……?”
……
盛世然,“要不给瀛洲发电报,派几架鹞子三,把几个王妃接过来照顾你?”
傅宁,“不!——她们是上一个傅宁的女人,不是我的女人!——我要的是一个心细的大夫,能让我的腿少疼一些!”
盛世然和陈东,“……?”
陈东,“伤骨的女大夫不好找……,要不我给你调几个女卫吧,从连云港调过来,两天应该能到,她们比军医会伺候人。”
……
陈东拉了把椅子,盛世然便也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了;
“去年给东家出过殡了,修了个衣冠冢,我跟老盛想问问你,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傅宁放下了手中的资料,“上一个傅宁的遗产我的接手,不然我会死的很惨!——你们俩有什么看法?”
盛世然挑了挑眉头,眯了一下眼没说话,
陈东道,“要不你改个名,对外就说你是东家的儿子?”
傅宁摇头,“不,我就是傅宁,”
……
盛世然沉吟了半响,“我是个当兵的,本来就该是只管军不管政……,你们说怎么办,我执行!”
……
一条条命令从飞速的下发下去,东海国的军方行为日渐让人感到诡异,封闭军营,审查军人通信,加强纪律和思想教育……;
东海国第一个政党开始成立起来,无数军人开始将手按在一本书上开始宣誓,“……,我宣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为大同主义事业,奉献一生,……!”
大量的情报资料迅速的向泗州汇集,早已戒严的皇陵管理所里情报资料成堆,傅宁每天都被埋在情报资料中,除了吃饭和睡觉……;
一去三个多月……;
军方的诡异让各府各处都日渐胆颤,没有来由,莫名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可是,诡异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
金陵府政务阁阁长崔诚珣曾去过一趟泗州,失踪了十多天,回江宁后居然什么话都不说,可是却无比的强势起来,抓权抓的极为强硬,让人莫名其妙;他在泗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魏成晨坐着鹞子三,连续转场三次,从沈阳疾飞江宁,又飞速赶往泗州小杨村,而后又突然飞回沈阳……;
东海国有军务司,军务司有四部七处三阁,总计有军人战兵八十六万三千;
东海国有督察部,督察部有七堂七处,总计五百三十万人;其中,全职人员二百二十万,主要为野巡、黄金、消防、路矿、治安等军人,兼职人员三百一十万,主要为农兵、治安、森林、海洋等督察兵;可是,督察部最强悍的武力部门、野巡督察堂的最高权力一直隶属于军务司监管,如今更是被军务司大规模收回权利,已经开始和军务司战兵完全相同;
军务司突然下发命令,成立军务司第五个部门,军务司野巡部,辖五十五万兵力,全部整编为轻装快速反应部队,共计七十八个师;由此,东海国的军务司的战兵,一跃而至一百四十万……!
……
时间流逝的飞快,
最初的时候,有小道的消息流出泗州,“……泗州出现了七彩的圆飞机,傅王爷回来了……”,可是所有人都以为又是一个谣言;
可是,随着情报司和军方的陆续动作,各府的政务阁都开始发觉了军方的诡异,军营戒严了,军方通信逐渐严密审查了,接着,有传言传出,军方出现了东海国第一个政党、国家大同党……,
当军务司宣布将野巡督查堂从督察部里分离出来,组建军务司野巡部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更大的诡异了;军方、真的有事了……?!
……
各府倾向地方自治的人员开始感到莫名的恐慌,谁都知道,所谓的自治是地方各府私自瓜分最高层权利的手段,可是一个拖延南北协谈的动作,让所有抵制自治的人都有心无力;
拖延,在缺乏最高权力的时候,所有人都对日渐严重的地方自治有心无力;
军方出现了东海国第一个政党了,国家大同党;倾向自治的各府势力突然间醒悟过来,东海国最初的党禁、似乎是当初严禁各种会道门教和佛道宗教的政策,后来一直就没有党派出现,似乎,东海国从来就没有党禁吧?
南方的应对政策最先出现了,鸡笼突然间也出现了一个政党,南方自由党,发起人是琉球政务阁的副阁长邱文仁,一夜间应者云集,恍惚之间便有了党员三五万;只是,八天后,邱文仁突然被人发现自缢于自家的窗台外;
整个鸡笼一瞬间骚动起来,谁都知道邱文仁不可能自缢,肯定是情报司或者传说中的沾杆处出手杀死了邱文仁……,
恐惧使人大胆,整个鸡笼似乎一瞬间被“邱文仁自缢事件”点燃了,要求彻底解散并惩处情报司的游行如火如荼的被人组织起来,然后,……,没有然后了,……;陆战第七师,一夜间出现在了鸡笼近郊,虽然并没有开进鸡笼市区,可是一个小道的消息却从军营中传了出来,曾经的东海国总参司总司长傅宁,根本就没有死,已经治好了病回来了,陆战第七师所接的军令,是总司长傅宁、军务司盛世然、马永田三人的亲笔命令,是一架鹞子三连续转场三次,从江宁直接送过来的,于此同时的、还有军务司从江宁直接发过来的联名电文命令……!
……
东海国的政治,仿佛一瞬间从小学水平上升到了初中水平,无序的南北派系还没有最终成型,可是党派却开始出现了,首先出现在军营里,而后急速的向各处扩散……;
……
傅王爷没有死,傅王爷回来了,……,总司长回来了,……,东家回来了,……!
消息像风暴一样开始席卷,首先被证实的是,金陵府政务阁阁长崔诚珣亲口承认了,““东家、总司长傅宁、治好了病、回来了!”;可是崔诚珣没有说的是,傅宁早在六个月前就回来了,只是一直呆在泗州、小杨村;
陈东积劳成疾,前几天已经去世了,张旭全家已经被军方从新西兰厅接了回来,张旭已经重新接管情报司,副司长是王灵彬;沾杆处,新的处长,是宋文理;
……
傅宁在小杨村待了六个月,如山如海的情报司资料被陆续的运来,而后被整理分析;
陈东积劳成疾,累死了,盛世然累垮了,马永田累傻了,王灵彬累“疯”了,可大家走路都带着笑……;
陈东是微笑着逝去的,“你就是东家,神神叨叨的,可是你比谁看的都远,我跟着你,不后悔……,来世……,我还跟着你,……”
傅宁潸然泪下……,
……
陈东的墓被傅宁立于上一个傅宁的衣冠冢旁边,碑文无字,傅宁叩首三遍……!
……
这年的东海国国庆日前夕,整个东海国都处在一种诡异之中,消息已经飞速的传开了,傅王爷傅宁,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去神农架找一个神医治了几年病,如今病好了,回来了,就在泗州小杨村呢,不然的话为什么野四师驻扎在泗州呢?!
……
东海国历,一七四零年,十一月一号,东海国大庆日,隐藏半年之久的傅宁终于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而半年来的隐忍成果,也终于揭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