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校长千恩万谢地送了我们出学校,我邀请袁丽虹去家里吃饭。
袁丽虹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坐在车上,我本以为我们会没话题,会很尴尬,可袁丽虹的一个话题,引起了我们两个同时的兴趣。
我只是好奇地随便问道:“我刚刚听人说,你以前是某家上市公司的ceo,是真的吗?”
袁丽虹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那个时候还没有什么ceo的称号,就是和你现在差不多一样的职位,就是公司的执行董事,那是一家钢材企业,后来破产了。不过,不是我在的时候,我就做了一年多,后来发现自己的确不适合做生意,就主动提出了辞职。”
我问道:“能说说是什么原因破产的吗?”
袁丽虹回忆道:“那本来是家国有企业,多年经营不善,当时一家新加坡投资公司的老板,看中了这个企业,想投资来做。可国有资产是不能变卖的,也不能转为私有资产,就找到了我。我那时候在正好在国资委上班,对于国家政策还是比较熟悉,就给他出谋划策。国家为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是不允许被外资企业收购的,但允许合资和民营优化整合,注入资金,盘活企业。
我就叫他重新注册了一家合资企业,注资这家钢材厂,和当地政府达成协议,可以全权控股,但必须有一部分的国有资金股份。
其实当时当地政府哪有什么资金,就是随便给了点政策,就入了干股,不过这么大的企业被盘活,制造了这么多的就业机会,还成为当地的第一纳税大户,这是件好事。”
我嗯了一声说:“当时万众电工在湖南的厂,初衷也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只不过,想象得太美好,现实很残酷。一方面那个厂太小了,另一个方面当地政府管得太严了,怎么说呢?就是你知道的……”
袁丽虹点了点头说:“都会有这样的问题的,企业收购回来,就想邀请我过去的,我没同意,我那时可是拿着铁饭碗,正式的国家编制,国家干部啊,根本就不会考虑下海什么的,我们那个时候,对钱的概念还是比较模糊的,我们更多的是信仰,是追求,一谈钱,都被人鄙视的。
说来你不信,直到我发现我一年的工资,还不能买一台14寸彩色电视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钱的重要性,就决定下海了。
我去的时候,这钢材厂还是一直在亏损,太多职工了,人工成本占了营运成本的比例太高。一个干活的,四五个监工的,都是领导岗位。企业性质变了,可管理模式一点没变,还是一样论资排辈,一样的人浮于事,庞大的管理体系,却没有几个真正干活的,懂技术的。
我决定大刀阔斧的改革,该清的清,该换的换,一上来就得罪了很多人,都是有关系,有背景的人。没干多久,就被干下来了,不过,那时候是真风光,一下子让上万人下岗,引起了不少的轰动,我就这么出名了,不是我做的业绩有多好,而是太多人恨我了,这才会被人记住我曾是上市公司的ceo。
后来不用我说,你都可以想象到的,投多少钱都是石沉大海,最后被逼着破产了,我也成为这家厂的千古罪人了。”
我笑了笑说:“也不能怪你,外资企业来咱们国内投资,水土不服的大有人在,现在的投资环境好很多,交通运输,原料配送,后期包装等等配套设施齐全,加上国家政策稳定,不会朝令夕改,国内的消费能力,也是逐日剧增,市场一片大好,如果你现在下海,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袁丽虹摇着头说:“不行了,老了,也没时间了,要是再给我十年,我一定下海经商,我好想把我这些年的教学经验,运用到实践中。看看我的这些理论是不是能成为现实。”
我勉强地笑着说:“那就去试试啊,然后实践完,再去写出理论,这才是做学问应有的样子啊!”
到了家,我爸妈看我把袁丽虹领了回来,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又是要大鱼大肉的招待,我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还是以清淡为主吧,袁老师比较喜欢清淡的食物。”
爸妈愣了一下,看着袁丽虹还是面带微笑,就点了点头。
袁丽虹看我爸妈进厨房了,才和我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的,我去医院诊断过了,早期的,良性的,还可以做切除的,就是切除肺右下叶一小部分就行了。只是我还没抽出时间来,等手头上的事情办完了,我就去住院。”
我焦虑地看着袁丽虹,不能确认她说得是真是假,不过怎么都好,这是个不错的消息。
晚饭的时候,我本以为会冷场,原来我爸和袁丽虹还是有很多话题的,我也一样,对于自己不太明白的东西,一一过问。
我才发现袁丽虹其实不是什么花瓶,而是博学多才,懂很多我都不知道的知识,她还非常善于言辞和表达,思维逻辑清晰,最重要的是,在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我爸出奇地一致。
袁丽虹一直称我爸陈老师,对我爸也是十分的尊敬,或者这就是做学问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袁丽虹感慨地说道:“陈老师,我早就该来拜访您的,是我太傲慢了,不但差点毁了胜男幸福美满的婚姻,还耽误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我听说,您之前一直在电子科技研究所的,后来下了海,您之前研究的翰林机,我在国家电子科技馆内见到过,那台机器也代表了中国电子科技进步的一个标志啊!”
我爸微笑着说道:“说来惭愧,我们研究出来的时候,人家国外都可以通过手机视频通话了,都成为了一个笑话。”
袁丽虹摇着头说:“不是的,电子技术是不断地在日新月异的变化着,但您的翰林机还是有着它的时代意义。那您后来怎么不继续做生意了呢?”
我爸笑着说道:“我们这些做技术的,根本就不会做生意,我们刚来这个经济特区的时候,这里还是个未开发的蛮夷小渔村,当时的珠海市政府,重奖高新科技技术人才,我们才过来的。珠海市府想挖我们过来做学问,我们却来珠海市下海淘金的,大家目的都不一样。成立公司后,北京投资公司注资,珠海市府给政策,看起来,是不是天时地利啊,可惜就是不能人和啊!
第一年400万投资,我们用来开发软件的钱,才花了20万不到,其他的钱都是给公司领导们报销来回机票,酒店住宿,餐饮上面了,到年尾一算账,就剩40万不到,什么也没做,就快花光了投资。
不过,人家还肯继续投资,第二年又投了400万,后来我才明白,这钱投的根本就不是让我研发,赚钱的,就是个幌子。我一个做学问的,哪能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啊,就直接上报了,上面也不解聘我,就找了7个副总,各自分管一摊,把我给架空了。”
袁丽虹感慨道:“哎,我们都一样吃了不肯变通的亏,实际上,咱们只要变通下,就可以顺应市场环境,还是能在商场上得到一席之地的。”
我爸摇着头说道:“我肯定是不行的,你看他们这代人,脑子多灵活,只要不违法,他们什么都能干出来,办法还多,像我这样的,脑子一根筋,一条道走道黑,注定是得撞南墙。”
我不满地说道:“也不是您说得那样,我们还是有底限的,的确有那样一群人,为权为利不择手段,这也很正常啊,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但那不是我干的事,这都是您教育的好。”
袁丽虹也在旁边夸道:“这点我倒是十分的认同,我承认我刚开始是看错他了,觉得他一无是处,一个销售员,只会花言巧语,没有一点真才实学。后来作为我的学生,我仍然觉得他没有资格,不懂得尊师重道,没有认真学习的态度,只是慢慢才发现,他认真起来的劲儿,还是很可爱的!”
我爸点头说道:“是啊,这股劲儿挺像我的,这些年他的路也不好走,我也帮不忙他什么忙,人家的父母都为自己的孩子铺上一条阳关大路,可我们能力有限,只能靠他自己闯,我们能给到他们的,就仅仅是我们在社会多年的一些经验,和做人的基本准则,说出来还真有些惭愧!”
我低着头说道:“爸,您别这样说,您教会了太多东西了,我为能成为您的儿子而感到骄傲!”
我妈不合时宜地拍了我一下头说:“你能成为我们的儿子,他一个人能说了算啊?还不是我生的好!”
大家哈哈大笑,笑中带泪的笑。
早上起来,我和袁丽虹吃了早餐,赶往学校。
走的时候,我爸依依不舍地对着我们说道:“要是忙完了,就把孙老爷子接过来,一家人就该在一起的!”
可惜,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我爸再次见到袁丽虹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木里里面了。
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看到袁丽虹神采奕奕的,比往日里看起来还精神,脸上还红扑扑的。教室里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当我跟在她后面进入教室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那份荣耀感让我挺直了胸膛,面带微笑的,和所有人打着招呼。
副校长压了压掌声,拿着话筒介绍道:“这位我就不用介绍了吧,人大经济学博士袁丽虹,袁教授。身后的这位,相信很多人也认识,袁教授昨天介绍他的时候,我还说看着怎么面熟,结果回家随便一翻杂志,报纸,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万众集团,现在的执行董事陈飞,陈总。最近关于他的新闻,可是不少。大家可能会觉得,他的新闻都是些八卦新闻,可大家可能不知道的是,他可是继续三年万众的销售冠军,执掌过多个知名上市公司,是真正的销售一线佼佼者。”
台下的人,纷纷看向我,指指点点大有人在,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我,知道了就是那个情场**,靠女人上位的软饭王。台下议论纷纷,我并没在意,始终保持着微笑。
袁丽虹接过话筒说道:“首先,我很激动,我不知道当代的大学生里,还有这么多人是喜欢研究学问的,我也出乎意料之外,会有这么多人,对我的经济学研究这么感兴趣,我很欣慰。
再次,我要强调下,看一个人,是不是应该看他到底做过什么优秀的事,而不是一味盯着别人的痛处看,况且我们不是当事人,我们无法评判当事人的任何行为,不要被你所听到的一切传闻所迷惑。
这不人就在这儿,他有没本事,是不是酒囊饭袋,一会儿你们自己问他,我希望在我的课堂上,大家尊重为你们**相赠的老师们,谢谢大家!”
然后看了看我,我摇了摇头,表示我根本就不在意。
课程正式开始,袁丽虹先大概地讲了下她的课程,给第一次来听课的人,普及下经济学的知识,然后开始深入了探讨起经济学中的一些难点。
我在一旁复习着,她曾经给我上过的课,还是那么的具有吸引力。
她的案例每个都栩栩如生,风趣幽默,时不时地逗得台下的人开怀大笑,课程气氛也十分的活跃,她会时不时地点一两个学生,让他们回答问题,然后再纠正他们的想法。
我两个小时过去了,她开始时不时地把我带了进去,让我时不时说上一两个实例,帮助她的理论讲解。
我看着黑板上一条问题:“如何控制产品库存积压和供不应求的平衡?”
袁丽虹鼓励地看着我说:“下面请陈老师为你们用实例讲解下,这条问题。”
我愣了一下,心里想着,你倒是早点给我暗示啊,就这么把我请到台上去,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也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