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城柏萨由依山而建的各类如宫殿般宏伟的建筑组成,她的面积早已比迦太基刚建成时扩张了十几倍。爱利萨女王用牛皮所圈之地仅是山顶那一小块,元老院议事堂和贡奉巴勒神的神殿,以及一部分古老而重要的建筑都建在那里,稍微往下看看,不大的山坡汇集了迦太基的精华,似乎全国的重要人物都在这里购置了房产。山脚下,富翁们可与东方君王的宫室相提并论的豪华大屋比比皆是,其富丽堂皇的程度更是一座胜过一座。人有了钱,总爱炫耀那么两下,何况身在世界数一数二的富国里。迦太基人不爱隐藏自己的财富,他们认为,辛苦赚来的钱就应该用在享受上,而且是理所当然的享受。
迦太基人轻蔑周围的“邻居们”,总认为他们虚伪与蠢笨。雅典算什么?俊男美女们风花雪月、虚度光阴的无聊场所。亚历山大里亚算什么?没落王朝统治下的虚假繁荣。罗马又算什么?一群乡下种田的用泥砖堆彻的土城!只有迦太基是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白天,这里有其他城市感受不到的快节奏生活;夜晚,这里歌舞升平,是人间天堂。而“邻居们”同样轻蔑迦太基人――他们是无耻的奸商与吝啬的守财奴。
首席元老汉诺的宅邸里的奴隶们可以说倾巢出动了,他们点燃火把,守候在大门口,把整条街都给照亮了。城防军指挥官海恩普已提前派人告知汉诺议长其女安娜特不幸遇险的消息,并对信使千叮万嘱,一定要重点叙述他英勇救下安娜特小姐的英雄壮举,哪怕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而后,他将亲自护送元老的女儿回家。
现在,海恩普的心里可没个底。虽然他已与安娜特达成谅解,她不会向父亲提起对她无理的事,但毕竟又一位议员遇害了――亚哲巴尔议员,汉诺议长手下极有力的煽动家。汉诺会找他算帐的。
“巴勒神保佑!我的女儿平安了!”
门口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张开双臂,把漂亮的年轻女子抱入怀中。他是那样欣喜,紧紧环绕的臂膀舍不得松开。
年轻女子美丽的眼中泛出波纹。“是的,父亲。差点就见不到您了。”她同样舍不得离开父亲温暖的怀抱。
父女俩像分别数十年后,历经磨难与考验的再度重逢,四周的奴仆们纷纷落下眼泪,他们为小姐的平安归来高兴,至少他们的皮肉不会因老爷的悲痛而受到牵连了。
粗糙的手指抹去女人光滑皮肤上的泪珠,父亲露出慈爱的微笑。“不用害怕,我的女儿。一切都过去了,没人可以伤害你。”
“你说是吗?海恩普。”汉诺突然向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的海恩普指挥官发问道。
本来还在庆幸自己赶上议长好心情的海恩普,一下子脸色变成了菜青色,两只灵活的眼珠嘀溜溜地瞎转悠,汉诺在责备他,他应该怎样脱身呢?这时,安娜特柔和的声音出现在他善于捕风捉影的耳朵里。
“父亲,海恩普指挥官作为军队领袖,还能亲自巡逻,比起军营里某些只知消耗国家财物的贪婪军官来说,是位负责任、会办事的人才。海恩普指挥官不是先知,怎么能预见到亚哲巴尔议员会遭到袭击呢?他已经尽力了,请父亲别太责怪他。”
海恩普心底不断为安娜特的话点头。这位小姐可真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怎么可能知道杀手们什么时候袭击什么人呢?这些日子他可是茶不思饭不想,倾全力查案呀!但元老院却不理解,把议员们的不幸全归究到他身上。
“好,我听女儿的。”汉诺的神色又转阴为晴,“海恩普,明天我会听你的报告!”
“是!”
“你可以回去了。”
“是!”
偷偷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今晚这关总算过了,海恩普吐出口长气。至于明天,已经不足为惧,就像前七次那样,蒙混与搪塞吧!汉诺与女儿走向中庭,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得到里屋谈。家奴们赶到他们前面,忙着为他们点灯、引路。
汉诺的书房是非常宽敞的,比得上平常人家整间屋子。黄金色椅子上暗红柔软的丝绸垫子与富贵金色配合得恰到好处,窗前的书桌四角被象牙包裹,粗细不一的羊皮卷轴如小山般堆积在桌面上,一瓶墨水、几只铁笔,埋没在卷轴堆中。窗户左侧的整面墙壁被书架覆盖,密密麻麻的圆筒里妥善保管的是名人们的著作,柏拉图到亚里士多德;埃斯库罗斯到欧里庇得斯;荷马到希罗多德。应有尽有。
紫红色美酒从花纹繁复的银制金属罐中流出,在同样为银色的酒杯中泛起月光般的乳白色光辉。
“为我美丽女儿的神奇脱险干怀!感谢守护迦太基的诸神!”
汉诺与安娜特将各自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怀,安娜特认为该谈正事了。“父亲,谈谈您对整个事件的看法吧!”
“什么事件?”
“议员被害的事件。谁是幕后真凶?”
汉诺微微抬起头,接上女儿渴求答案的目光。浓密大胡子里的薄唇狡黠地往上扬出弧度。
“我亲爱的女儿,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汉尼拔?”
“这是你的答案?”扬起眉毛,汉诺笑了,“也有道理。被害八人,包括前不久才遭遇不幸的亚哲巴尔议员,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全是支持与罗马和平共处的元老院议员,也就是主张与罗马决战的汉尼拔的政敌。是汉尼拔在清除政敌?听说这位青年将军最近想干番大事业。囤积粮草,扩充军力,目前正在招募的雇佣兵就是为他服务的。瞎子也能看出他想干什么!”
“招募新兵不是为了对付伊比利亚叛乱的部落吗?”
招兵的原因安娜特也有所耳闻。数月前,汉尼拔告知元老院,伊比利亚殖民地附近原本顺从迦太基的蛮族部落对殖民地内的城镇发动突然袭击,并联合尚未被征服地区的野蛮人,对整个伊比利亚殖民地构成威胁。汉尼拔向元老院诉苦,由于兵力不足,战事吃紧,要求元老院同意其征兵计划。元老院为了解实情,派特使视察,可刚下船不久,可怜的议员险些死于乱箭中。他连新迦太基的城墙都还没见着,在船舱里躲藏两天后,匆匆起锚,回迦太基复命了。元老们讥笑他的胆怯,但最后还是通过了汉尼拔的议案,只因这位将军承诺说,他会承担一半军费。不过他很快又提出减免伊比利亚税收的新议案,理由是,战后的伊比利亚需要休息,否则秋收后,不满苛捐杂税的民众将有暴动的可能。不少元老为此暴跳如雷,新议案被搁置,议员连续遇害事件开始了。
种种迹象表明,汉尼拔是整个事件中最可疑的人。不过,安娜特依然十分怀疑:“如果我是汉尼拔,我决不会选择这个时候,用暗杀手段清除反对派。就算一定要这么做,第一个该死的应该是您――亲爱的父亲。一旦您突然死亡,主和派在短时间内将陷入混乱,汉尼拔完全可以趁此机会掌控大局。可惜,他没有这样做,我猜不透是他的愚钝,还是另有目的。假如伊比利亚……我是说‘假如’,伊比利亚根本没有战争,那么汉尼拔增兵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忽然需要这么多兵力?您说,‘瞎子也能看出他想干什么’。汉尼拔想发动一场战争,对吧?”
“非常正确,聪明的女儿。”汉诺绕有兴趣地听着安娜特的设想,“不过,将军要想发动战争,必须经过元老院的同意。议员席位的大多数,总把战争摆在最后考虑位置的主和派,会允许汉尼拔任意妄为吗?不管是对谁的战争,元老院决不会让这位年轻人胡来!所以,汉尼拔的动机就在于此。目前元老院缺少的只是证据。”
“不!父亲!您在误导我!”安娜特大声喊叫出来。她的声音撞上坚硬的墙壁,反弹回来,形成富有磁性的回音。“我并不是为汉尼拔辩护。我们可以换个角度想想,假如刺杀事件与汉尼拔没有关系,是第三势力所为呢?”
“第三势力?谁是‘第三势力’?”有关“第三势力”的假设,汉诺也曾考虑过,但终因没有进展而逐渐放弃了,更何况“汉尼拔是幕后操纵者”的说法将更有利于自己。
安娜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还没有头绪。任何阴谋背后总有利益在驱使,谁能得到好处,谁就可以怀疑。可是谁是‘事件’最大受益方,我还没想到。”
“等到捉住凶手,一切不就真象大白了?”
“但愿如此。”
安娜特望着银怀中的红酒,似曾相识的颜色令她忆起那条血腥的暗巷,喷洒在眼前的温热液体色彩炫目,杀手们的黑色身影在幽暗夜色里飘舞,他们像是从地狱中蹦出的恶魔,如同杀鸡崽般地践踏人的性命。还有那位黑发异国女孩,她也同样神秘。从装束看,是希腊的没错,但安娜特可以对着神明起誓,她决不是希腊人,甚至不是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民族。她的话语更是莫明其妙――“你的衣服洗好了。两个铜板。”安娜特差点笑出声来,猜想她可能是个疯子。不过,她又不得不承认,那女孩是最靠近杀手的人,她或许见到了凶手的真面目也说不定。
“在想什么呢?我的女儿。”看着安娜特发呆的模样,汉诺问道。
“没什么,父亲。太晚了,我去休息了。”安娜特美丽的面孔上流露出倦意。“对了,父亲。海恩普胆怯、懦弱,虽然便于元老院控制,但这种人惧怕强权,见风使舵的功夫一流。需要小心提防才行。”
“哦?是吗?我的女儿,你什么时候变成两面派了?”
“不是跟您学的吗?亲爱的父亲。”
……
掀开帐篷的深灰色布帘,王玉婷整个人差点扑倒在地。难以想象,自己竟能一口气狂奔十里。脆弱的心脏险些两次停止跳动,一次是小巷里黑衣人凶险的一击,幸好自己从小习武,反应还算灵敏;另一次就是这无休止的逃命,不过总算逃掉了。
水罐已经见底,王玉婷想叫桑德拉烧水。只要她大声喊叫“桑德拉”,然后拨弄盛水的陶罐,桑德拉就会明白她的意图。她自己是不会烧水的,好在桑德拉是位善解人意的好心肠女性。
可此时,桑德拉已与她相貌平凡的丈夫睡下了。王玉婷不忍心打扰他们的美梦,口渴的事只好忍忍,识趣地从木箱中抱出毯子,打起地铺来。
帐篷外寒冷的夜风刮着地面吹向一望无际的地中海,听不到人的声音,只有帐篷在风中颤抖的“呼呼”声陪伴着夜晚。寂寞的午夜使王玉婷越发想念亲人,“一定要尽快找到爸爸”,她对自己说。心里祈祷着今夜能平安渡过,桑德拉的丈夫应该有两下子,就算追兵赶到,自己和他也能抵挡一阵子吧!王玉婷安慰自己,把身体裹进薄薄的毯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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