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金色晨光射穿笼罩树林的清晨薄雾,化作无数线条落进草叶上闪亮的晶莹露珠里,使它看上去更像是富贵人家丢失的珍宝,无意间掉落在朴实无华的草丛中。
“爸爸――”
少女的呼喊一遍遍回响在树林边沿。她喊累了,找累了,于是回到草叶稀疏的空地休息。
这片空地曾整齐地搭着各色帐篷,路过的商人在这里休息,人们围坐在火堆旁,欢声笑语,在桔黄的火焰上烧烤食物。而现在,这里却一片狼藉,卡彼坦尼亚人不仅劫走车上的货物,连马也被牵走了,他们带走了一切能带走,并有价值的东西,留下的只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沾满血腥的草地,和袅袅上升的青烟。
王玉婷在倒塌的帐篷旁发现了奥塔巴尔,可怜的商人已成为一具死尸,瞪大的眼睛望着天空,嘴角流出浓血,谁能想到不久前他还是个有说有笑的家伙。王玉婷为他抹下眼皮,对他的不幸感到哀伤,也使她更担心起王重阳的安危来。王重阳失踪了,没有尸体,营地附近也见不到他的踪影。
努米底亚人认真地查看被劫掠营地的每个角落,他到是有意外收获――几个水壶没有被卡彼坦尼亚人拿走。现在它们是他的了。
“喂!这里有你的东西吗?”他提着水壶向石头上呆坐的王玉婷喊道。女孩没有回答,甚至不看他一眼,努米底亚人就当她回答的“没有”,把水壶绑在一起,让马驮着。那女孩的身份起初真让他吃惊不小,他以为她是信使,后来才知道她和父亲在一起,这才与他的逻辑对上号,不然他会认为自己将成为第一位遇见“女信使”的人。
纤细的手指在石头凹洞里搅拌细沙,沙粒均匀地混合在一起,被手指划出旋涡形的纹路。王玉婷一面搅和细沙,一面思索着今后的对策。她想要留在这里,等王重阳回来,没有父亲的帮助她寸步难行。这时,有人向她走来,黑色影子登上石块,靠着她坐下了。
出神中的王玉婷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直到他来到自己身边,才被突然压下的阴影吓了一跳。她转身一望,原来是努米底亚人。
“你过来干什么?”王玉婷主动腾换地方,挪动到石头边沿,不自觉地与努米底亚人保持距离。
黑皮肤的努米底亚人对她的举动有些感到奇怪,“我来告诉你,我要走了。”
“要走?好,再见!”
“你呢?要回去吗?从哪里来的?”努米底亚人问道。
“关你什么事?”王玉婷紧紧抓住节杖,似乎害怕它从手中滑落。她斜眼看向身旁的黑人,“你是好是坏,有什么企图我还不知道呢?凭什么告诉你?虽然你帮过我,可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别靠近我,离我远点!”
“没见过这样的女人。”王玉婷的话让努米底亚人不满地嘀咕几句,“我只是尽本份。谁会救你?”黑人青年跳下岩石,大步走向他的坐骑。
王玉婷听见他的嘀咕声了,他说的是母语,因此王玉婷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喂!你站住!刚才你在说什么?”她冲努米底亚人大喊。
努米底亚人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你敢骂我?”王玉婷很快凭自己的经验猜测出那几句话的含意。从雇佣兵那儿学来的肮脏话语立刻蹦出喉咙。她要是不还上几句,心里不会舒坦。
努米底亚人显然不懂希腊语,只是以平和的神态看着岩石上的女孩。不过第一句迦太基语他是明白的。他解释说:“我没有骂你。善良的努米底亚人不会骂人。卡彼坦尼亚人是敌人,所以我杀了他。”
“敌人?什么敌人?”王玉婷好奇地问。
“我们努米底亚人与迦太基人是朋友,他们需要帮助,所以我们来了。现在我是迦太基军队里的骑兵,如果你认为我有‘企图’,你可以和卡彼坦尼亚人谈谈。”
“迦太基军……”王玉婷默念这单词,愤怒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喜悦。她跳下岩石,直奔努米底亚人身旁。“你知道迦太基军在哪里?快告诉我,我正要找他们!”
“不!小姐,你应该找到你的父亲,然后决定回去,还是继续送信。”努米底亚人否定了她的要求。
回去。她怎么能回去呢?偷走贵族小姐的首饰,想必自己已经成通缉犯了吧!“你真的是迦太基军的人吗?”王玉婷将信将疑地问。
“努米底亚人不会骗你,小姐。”
“哈斯德鲁巴是你们的指挥官?”
“你指的是哪位哈斯德鲁巴?”
“你问我‘哪位’?你不是迦太基军里的士兵吗?”王玉婷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圆圈,“居然敢说没有骗我!身为士兵,会不知道自己长官的名字?我才不会上当!”
“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骗你!”王玉婷的话让努米底亚人有些糊涂了,刚才的问话叫他摸不着头脑。这个不知感恩的可恶女孩在冤枉他。
黄马的鼻腔中发出“呼呼”粗喘,它忽然变得急躁,马蹄不安地踩踏泥土,摇来晃去的马首发泄着紧张情绪。努米底亚人不再理会王玉婷,转而关心起他的马来。黑色手指梳理过深棕色的棕毛,可这并没有使马感到平静,相反地,努米底亚人却受到坐骑的影响,也变得不安了。
树林里的鸟异常吵闹,它们扑打翅膀飞出赖以为家的茂密树枝,惊慌地飞向半空。努米底亚人望着它们,黑白分明的眼眸上拧紧了眉头。
王玉婷看着他纳闷。忽然,她被努米底亚人抱了起来。这个并不高大的黑人十分有力,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扔上马背。
“干什么?”王玉婷对着努米底亚人凶狠地大叫。仅搭着张破毯子的马背让人很难找准能平衡全身的位置,而更令她不可思议的是,卡彼坦尼亚人的马脖子上至少还套着根皮带,可这匹马光溜溜的脖子上什么也没有。
这时,努米底亚人也翻上马背。他是怎么上的马,王玉婷没看清。只是很随意地就上去了,就像做一件平日里常做的小事。
努米底亚人对身后的人大喊:“我们马上离开这儿!他们回来了!”
“他们?”王玉婷摸不着头脑。
“坐稳了!”
马头调转,努米底亚人的黄马踏出黑蹄,极短的时间内就达到卷起狂风的速度。已经尝过一次颠簸的王玉婷这次搂紧努米底亚人的腰,他看上去坐得挺稳,紧贴他应该不会掉下去。
身后响起若干人的喊叫。王玉婷忍不住回头张望,树林里冲出一支马队,又是一群野蛮人。他们衣着打扮与袭击商队的人很相似,可能是刚才的卡彼坦尼亚人带来为同伴报仇的援兵。他们很快发现了逃跑的两人,野蛮人驾着快马立刻追上来,他们的马似乎蓄足了力气,跑得很快。散乱的队型渐渐从左右包围,个别马匹已超越努米底亚人与王玉婷所骑的马,运动中的队伍开始聚拢,前面的马压制黄马的速度,逼迫它减速。
野蛮人中,有人靠近黄马,想把马背上的两人中的一个拉下马。王玉婷挥舞节杖,杖头搞向他的脑袋,节杖与头骨撞出闷响,那人捂住头,从王玉婷的视线里往后退,努米底亚人很快甩掉他了。但其余野蛮人追了上来,填补他的位置。王玉婷伸长杖身,捅向最近的野蛮人的柔软腹部。野蛮人立刻弯下背脊,用手掩饰难忍的疼痛。
连挫两名敌人,王玉婷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笑容。努米底亚人的控马技术极好,才能让她在飞奔的马上活动。
“你在干什么?别管他们!掉下去我不会管你的!”努米底亚人目不转睛地注视前方,大声提醒后面有些忘形的女孩。
他在叫嚷什么,王玉婷根本没听进去。她准备故技重施,再次用节杖袭击别人的腹部。长长的杖柄向野蛮人捅去,可这次她没能见到捂紧肚腹的胜利画面。对方宽大的手掌挡住铜棒,偷袭不成,反而被人抓杖柄。王玉婷用力拖回节杖,但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身材高大的卡彼坦尼亚人战士。狂奔骏马间的拔河很快结束了。王玉婷失去平衡,身体往下跌,挽住努米底亚人腰部的另一只手拼命寻找能抓牢的物体,手指慌乱间扣住努米底亚人腰间的皮裙,线缝里立刻传出如布块撕裂般的声音。
“你……”努米底亚人连忙腾出一只手保护他的裙子。
王玉婷两端不肯松手,最终连同努米底亚人一起掉下马。她终于体会到被人从奔驰的车上推下是怎样的感受了,一阵天旋地转,不知道打了多少滚,停下来时,膝盖、手肘和额头满是辣痛的擦伤。还来不及顾及伤口,四周已围满来回跑动的马蹄,她发现,自己与努米底亚人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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