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扭曲变形的走道那一头,有一个我无比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地飞奔而来。
他拼命向着我们这里挥舞手臂,模糊的眉眼里全是惶急和恐惧,嘴大张着,却听不见说什么。
他的黄色外衣和深红色的灯芯绒裤子上横一块、竖一块地现出不少黑泥灰的印记,大概是奔得过急,摔倒后沾上的。
我怔怔地望着他,好似从未见过他一般。
“快跑!”常青声随人到,居然合身向我扑来,就像默片里的慢镜头,他脸上的惊惶和绝望清清楚楚地映入我的眼帘。
满目灰暗中,一抹金色一晃而过。
随后,世界如被浇上了厚厚的墨汁,一直强撑着合不拢的眼皮,蓦然间垂下,最后的意识里,回荡着齐震的声音……
铺天盖地的黑暗,惶恐无措的孤单身影时隐时现。一条熟悉的小路上,我拼命地奔跑着。我只知道我要拼命跑!前路茫茫,身后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混沌。为什么要跑?要跑向哪里?我一概不知。
四周本是静寂无声,突然有个低微的声音响起:“这是哪里?我在哪里?”这喃喃自语的声音非常之熟悉,我不禁停下脚步。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说话的人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我的心一抖。
是……齐震!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他问的总是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木然回答。
“我要出去!”他十分急切地说。
我点点头。
“你知道吗?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我还想弄明白,我是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呢!
“我一直在这里,出不去!”他神情迷惘,“无论我朝哪个方向走,无论我走多久,最后都会回到这里!”
“你还记得,到这里之前,最后见到我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你?……”他使劲想了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我有些失望,转而又想:他说找不到出路,可我还没试过,怎么知道是不是他方向感太差呢?
“算了!我们两个一起去找找看,也许能找到出路。”我昂起头,平稳了一下呼吸,重新投入了黑暗中。
他紧紧地跟在我身后。
走了许久,我心头的惶惑越来越深。虽然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但这里给我的感觉绝对是熟悉的!可是,每当它的名字冲到喉咙口的时候,我都会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身后的他呼吸很不稳定,时短时长,情绪紧张而且不安。
我们两个又摸黑走了半天,脚下依然是一成不变的石子路,既没有终点,也没有起点。
“别走了!”我停住脚,“这里……确实找不到出口。”
“那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他情绪激动地嚷着。
不,不是我们,只是你!我静静地看着他,心里却跳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一点也不着急?”他凝视着我,眼睛里闪动着那样奇怪的绝望之色。
这绝望让我的心猛地一颤!
是在什么时候我见过这绝望的神情的?
……他是齐震!……他是齐震!那么他……
我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细密的冷汗涔涔而下!
我终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我张开嘴,想要告诉他。
一道白光撕裂了黑暗!
一串巨大的黑珠子旋转着向我当头压来!
似泰山压顶。
嗡的一下子,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我竟然睁开了眼睛。
真的有一串巨大的珠子从厅外的黑云里向我飞来。
是“裂魂珠”!
我浑身无力,像被人抽走了骨头。用尽力气,只艰难地抬高手腕摸了摸,那里一颗颗圆圆的珠子触手冰冷。
怎么?
疑惑的念头只是一闪。
因为手腕的珠子面上浮现出一双高深莫测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瞟着我,温柔似水的眼神里隐藏着冷冽凌厉的光芒。
原来……如此!
刹那间,我明白了许多。只是,胸中的一口气突然泄了,那种希望长睡不起的意念主宰了我的全部思想。身子愈加沉重,坚硬冰凉的地面仿佛变成了松软无比的被褥,嗯,真累!可以歇歇了吧?抵御不了舒适安闲的诱惑,而沉沉睡去。
时间好像消失了,愉快和痛苦都变成了一块虚无的空白!无人理会也无人催促,逍遥得胜似神仙。
和煦的春日里如果能什么也不做,只是高卧软榻,清风徐来,花香沁人……呃,幸福大抵就是这样吧!
“快醒醒!快醒醒!”沙哑难听的声音,由轻转强,由远及近,顽强地响着。
春日和煦一变而成了骄阳似火,哦不,是“焦阳似炭”!
这个热啊,什么挥汗如雨,汗如雨下,全不管用。皮肉滋滋作响,滴下的恐是人油;头皮好像一个劲地裂开,架在架子上反复烤的乳猪大约就是这样的!
我万般不情愿地动了动,眼睛都不睁,就破口大骂:“吵什么?老娘睡觉也不得安宁!”
骂完,我突然懵了。我一直在睡觉吗?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你醒了?怎么样?你想说什么?”有人扶起了我。
我晃了晃脑袋,撑开了眼皮。
一双清冷的眼睛近在咫尺。
“陈仇,你回来了!”我欣喜异常。
我以为说得很大声,可听到的却是自己微弱如蚊蚋的声音,一震之下,整个的神智终于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