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暂时解除的唯一好处就是,段玲珑又能一个人出去溜达了,当然,只是她自己这样以为罢了。在段老爷与段四娘的默许下,楚天醉这个琴师已经成功升职为贴身保镖。
冬夏是四季中最为任性的两个,往往一场暴雨、一夜霜降,它们便在人们好无所觉中占领了天空、大地。但在那之前也是寻找酵母最好的时机,秋季的浆果几乎被即将过冬的动物,剩下的那些就是段玲珑要寻找的对象。依旧挂在枝头的果子已经有些脱水变形,表皮上也留下一层霉斑,这些霉斑中就含有可以领果汁酵的东西。
只可惜,山太小,鸟太多……上上下下寻了个遍,也是毫无所获。稍显有些郁闷的段玲珑回到山脚的溪水旁,褪了鞋袜,享受秋天最后的一丝凉意。鱼儿尚不知残酷的寒冬就要降临,依旧欢快的在溪水中游动,偶尔依恋着玲珑的双足久久不肯离去。
抓条鱼来吃吃吧,虽然没有多大。
本就对她在山野间随意赤足颇有微词的楚天醉,见到她竟然撩了裙摆站到溪水里去摸鱼,更是皱了眉头,开始思考说辞。
女孩子不该随意赤足。
女孩子不该随意玩水。
最重要的是,女孩子怎么能随意撩起裙摆?!
……可就在他想的功夫,段玲珑已经在溪水里玩的不亦乐乎,掖在腰间的裙摆也早在不知何时落了下来,裙角浮在随面上轻轻摇曳。
马蹄嘚嘚声渐渐从远处传来,不能再犹豫,要是被别人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样……楚天醉走出藏身的地方,沉声唤道:“玲珑!”
呀!被那声音吓得一颤,差点到手的鲜鱼就这么摇着它肥胖的尾巴,嘲笑一般的飞快的游远了。
“二哥哥。你怎……”
一声‘二哥哥’不啻于一道平地炸雷轰响在两人心中。水珠顺着玲珑地手指缝一滴滴缓缓地落下。轻轻敲打在水面上。
露馅了……
扯着嘴角妄图说些什么把那句‘二哥哥’给圆回来……无果。只得讪笑着立在水中。看着楚天醉仿佛受了惊吓般瞪大了他那双丹凤眼。心中讷讷地想着。至少这最后一下还算颇有效果。
僵立在岸边。望着水中灿笑着地段玲珑。楚天醉不断回想着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出他来地。越想越心惊。似乎从那夜落水后。她地态度就不大一样。只是当时自己地注意力都放在那些令她心烦地事情上。一时间没有察觉……不。他是察觉了地。只是没有往那方面上去想。她在叫他林先生地时候是那样地自然。甚至在叫‘林大酉’这个名字时。是雀跃地……雀跃?现在想来。大概是觉得好笑。
马蹄声越来越近。楚天醉收起受了惊吓地面孔。尽力摆出一副严肃地样子。朝水中地玲珑招了招手。道:“上来。”
溪水渐凉,站得久了,脚都有些僵硬,好不容易淌到岸边,提着裙摆踩在草地上,黄绿色的青草衬着她小巧的双足,玉雪可爱。楚天醉微微尴尬的别过头去。
正待弯腰穿鞋,山路上疾驰而来一队人马,为一位黑衣骑士,**的骏马也是一身锃亮的黑毛,见到路边的楚天醉两人,猛地一拨马头,朝他们跑了几步,勒紧缰绳,停在几步远外的地方。
那马本在疾驰中,转弯、停顿却是如流水般顺畅,让楚天醉忍不住在心中赞了一声‘好马!’。
七手八脚的穿好鞋袜,段玲珑从楚天醉身后探了个头出去张望,但他仿佛背后长眼了一般,一把又把她拨了回去。
看看又怎么了?小气。
黑衣骑士朝楚天醉一抱拳,道:“这位兄台,我等正欲往庆城去,却不小心在这山上迷了路。”
噗哧一声,段玲珑没忍住,笑了出来……在这里还能迷路?统共就只有一条路啊。
回身警告的瞪了玲珑一眼,楚天醉才抱拳说道:“兄台沿着溪水一直向东,马上就能下山了。”
“向东?”黑衣骑士似乎有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他身旁的人赶忙凑了过来,在他耳旁低声嘀咕了两句,这才若有所悟般看向庆城的方向,一带马缰,冲了出去。
那群人才刚走,楚天醉就回身斥道:“玲珑,你太莽撞了!”
先声夺人……先声夺人……他有些心虚的想着。
噢噢,这才相认,就摆出哥哥的谱来了,早干嘛去了。撇了撇嘴,玲珑蹲下身拧着湿漉漉的裙角,道:“进城的人都走官道,我怎么知道会有人跑来这边。”
“这山又不是封闭的,你在这里赤足戏水,像什么样子?”本欲戳戳她的额头,可转念一想,玲珑也不是小姑娘了,这样亲密的动作,还是能免则免吧。
站直身子才要说话,忽然觉那黑衣骑士竟然又回来了,骏马与英挺的骑士迎着夕阳,染了满身的金红色,又长又斜的身影落在地上,朝着玲珑奔了过来。
记忆中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将她自饥饿寒冷、孤独恐惧中解救出来。她抬头仰望着仿佛神祗一般的他……身子禁不住轻轻的颤动,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小七……”不欲让别的男人知道她的闺名,楚天醉换了叫法,将她拉回身边。
骑在马上的那人不知是被段玲珑的吓到了,还是一时间没缓过气来,等了一会才说道:“方才忘记道谢。”说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靠在楚天醉身后的段玲珑,才转身离开。
就算用手捂住脸,泪水还是从所有可以倾泻的缝隙中涌了出来,没有抽泣,就只是静静的流泪,楚天醉的手碰到她时,玲珑的身子轻颤了一下,继而一种诡异的喜悦感自心底冒出,她还活着,还活着啊……
“玲珑,怎么了?”
“不知道呀!”
“身体不舒服吗?哪里疼吗?眼睛吗?”
“不是……我不知道……不知道。”
轻叹了一声,方才还说过于亲密的动作还是不要做了,但面对这样的玲珑,他又怎么忍心?轻柔的将她还在颤抖的身子拢在怀中。
“没事了,都过去了。”
那夜之后究竟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多?她的傲气呢?她的灵动呢?为什么只肯在无人时显露出来?
现在的玲珑就像是颗表面上看起来水润光滑的苹果,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坏掉了。他看着她像常人一样的微笑,中庸平和,但那不是他记忆中的玲珑,那个飞扬跳脱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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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段玲珑再回忆起来,那个骑士其实长得并不算很俊美,至少跟她的二哥哥比起来,嘴唇要厚了些,眼睛要大了些,鼻梁挺了些,不过虽然他没有二哥哥那样的天人之姿,但整体看来也是俊雅斯文。而同样穿着深色衣裳的两人,一看便知他要比二哥哥高壮了几分,怎么说呢……很有点书生将军的感觉。
书生的脸,将军的身材啊。
被段玲珑盯得有点心里毛,刚想开口的楚天醉,冷不丁听到她说:“二哥哥,你太瘦了,腰比女人还细。”说完还夸张的向下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玲珑!”微赧着呵斥,楚天醉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这丫头究竟是在水里认出他的,还是在出水后认出他的?她啃的那几口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