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大概不是安庆之不想动段家,而是他没那个精力了。西羌使者入王都的第二天,就传来消息,南楚使节也已经等在边境,紧接着就是北齐,在之后,就连最近正忙着平剿海寇的东庆,都派了人来。
表面上,是来庆贺轩亲王大婚,但背地里打的什么算盘,可就不得而知了。一时间,王都上空弥漫着压抑紧张的气氛。不光朝官富户们夹起尾巴做人,就连汲汲营营的老百姓,也感觉到着头顶的乌云,似乎是越聚越多啊。
那晚段玲珑和安逸之其实并没有独处多久,段月幽冲进来时,一扫往日的优雅,再安逸之讨好、求饶的赔礼声中,拽上玲珑就走。陪同而来的安简之,无语的摇了摇头,拍拍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而另一个主角,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姐姐差点捏断她腕骨的威胁下,乖乖的跟着走了。她是觉得姐姐反应大了些,嗫嚅着说了。段月幽静了半晌,才叹了一声,道:“逸之不是坏人,但他终归是个男人。段家有我一个,就够了。这趟浑水,你能不碰、就不碰吧。”
就这样过了几日,安逸之再没出现过。玲珑倒是又摸回蓝玥的那个小院,敲敲门,竟然是她本人来开的门。既然是她自愿留下,玲珑也就不再管这事。到是蓝玥,坦诚的说安逸之偶尔会过来,玲珑要想见他,可以在这里等。
见安逸之这事,玲珑是可有可无,也就没再去过那个院子。段月幽也从自己丈夫那里听说了南楚的消息,姐妹俩一样的担忧,心头压着事,日子,似乎也就过得慢了起来。
只是没等来皇上对段家下手,倒是等到了四国来贺。安国百姓一向对周围四国,没什么好感,这一下子扎堆的来,便有些人心惶惶了。倒是高位者们看得比较清楚,不过是西羌和安国联姻,其他三国就都挤过来看看。有乱子,就搅和搅和,能分杯羹最好。分不着,至少能探探别国的情况,也不算吃亏。
南楚使节是最早到的,提前三天,城里就已经下了告示。所以当段玲珑在酒楼里,遇到本该三日后才入城的楚天醉时,很是有些诧异。
说遇,其实也不对。不过是她躲在雅间里,瞧着他进了旁边的屋子。门缝很细,但足够宽到让玲珑认出他来。手一抖,纸上就染了一滴墨,再看账册时,竟是一个数字也看不进去了。
他怎么会来?
说什么等他,说什么回来找她,结果,走了之后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玲珑每晚都让人把窗子栓上,除了怨,也是想少给自己一个念想。
结果……没消息是没消息。一有消息。竟然就是整个人出现在眼前。
“小姐。快晌午了。要不要先用饭?”
段玲珑看了看桌上半臂高地账册。叹了口气让他们送上来吧。”
红线出去后。玲珑又支开了青丝。见屋子里没人了。才蹑手蹑脚地挪到墙边。贴了耳朵上去。不能怪她好奇。谁让他突然冒出来。
酒楼不比住家。墙虽厚。但隐约还是能听到点响动。只是颇为零碎罢了。玲珑聚精会神地听了半天。只听到几个词。什么‘妹妹’。什么‘补偿’地……从声音倒是听不出是谁。但楚天醉没有妹妹。只有一堆皇姐。所以这话。肯定不是他说地。
段玲珑哼了一声。搞不好是他欺负人家妹妹。让人家找上门来了。没出息地家伙!正想再听。那边就没了声音。等了一会。居然响起琴声。
哪来的琴?!广味楼雅间给准备琴吗?她怎么不知道?
算了……反正听不到了。
泱泱的走回桌边,刚一坐下,红线就带着小二端了饭菜进来。开门的时候,带进几段模糊的琴声。
“七小姐,掌柜的说今儿鸡好,特意让厨子给您做了一份。”
小二讨好的说着,玲珑示意红线打赏,笑着说道:“替我谢谢你们掌柜。”
待菜都摆上桌后,玲珑瞧了瞧天色,对红线说:“让他们把你们那份也做了,等一会青丝回来,就去吃吧。吃完了,出去逛逛。我想歇一会,你们过一个时辰回来叫我。”
隔壁的人一直没动静,门开开、合合几次,都只有琴声飘进来。玲珑吃的不多,青丝还没回,她就已经让红线退下去了。
这个雅间,本来就是为了给主子们查账时用的,琴是没有,软榻到是有一个。裹了披风、歪在榻上。玲珑本来只是想闭闭眼,她本就不擅长查账,又碰到楚天醉,硬给耽误了许久,再不养足精神,她明天还得来。
只是吃饱了的人,就喜欢犯困,迷迷瞪瞪的,居然做起梦来。感觉自己似乎是挣了眼,头侧枕的垫子,变成一张扭曲的脸,一个劲的往她脸上压。玲珑想躲,身子却怎么也动不了,想叫,也长不开嘴,又急又怕。眼见着那垫子就要闷到脸上,忽然听见有人叫她。
“玲珑、玲珑?”
啪啪的声音,响了两三下,玲珑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拍她的脸。猛地张开眼,面前正有张放大的脸,进到连自己倒影在对方眼中、惊恐的神色,也都看得一清二楚。玲珑也不管是谁,一把推开,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
“没事了、我在这儿。”
心跳得飞快,好像随时都会脱口而出一般。玲珑觉得那双勒紧她的双臂,挤迫着她的身体,生生将那度压了下来,从急促降到平缓。
她打了个冷颤,长出口气。觉得颊边一阵冷风,转头看去,窗子朝两边大开着,还轻轻晃了晃,好像在嘲笑她。
七手八脚的从楚天醉怀里挣出来,玲珑上下看了他两眼,指着一边的窗子说:“你就不会走门吗?”明明是一袭青色儒衫,面若冠玉的君子像,怎么偏偏要做这种下九流的事?
楚天醉嘿嘿一乐,起身关了窗子,说:“走窗比较快啊。”
放屁!低声骂了一句,玲珑撇开披风,坐在榻边弯腰穿鞋。背上一暖,就听得楚天醉说:“才醒,别着凉。”
“什么时辰了?”这天,阴沉沉的,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玲珑想,就像面前这人一样,灰了吧唧、又软绵绵的,看也看不透,打也打不疼。
“快未时了。”楚天醉也不避讳,抬手翻了翻桌上的账册,瞧着玲珑在一旁做的笔记,轻笑着说道:“你以前,最不耐烦做这些。”
“怎么?你是想转行当细作了?”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账册,玲珑坐在桌边,翻了翻,眼前黑黑白白的花成一片,旁边却还杵着一个,津津有味的看着她的脸,看得她一阵心慌。“你能不能坐远点?”
楚天醉不理她的话,反倒是挪着凳子,往前蹭了蹭,道:“你又生气?在气什么呢?”
气什么?玲珑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说气他一去,就杳无音信?还是说气他总是这样随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她凭什么气?她明明已经决定,要将他埋在心底,平和的过一辈子。可这人,却偏偏来招惹她,简直比安逸之还惹人厌。因为喜欢他,所以更讨厌他!
“我没气,只是你突然冒出来,吓着我了。”定了定神,玲珑低头,不再理他。
楚天醉也没再出声,只是静静的坐在一旁,偶尔将沾了墨的笔递给玲珑,或是替她磨上一点墨。正磨着,忽而一笑,歪头问玲珑道:“我这算不算是红袖添香?”
玲珑举着笔,愣愣的看了他半天,说:“你今儿个没穿红衣,身上也没用香。”
叹了一声,楚天醉取过玲珑手上的笔,沾了墨,又塞回到她手中,颇有些哀怨的说:“玲珑,你真是不懂情趣。”
段玲珑白了他一眼,低头干活,心想:你倒是懂!除了爬窗子,你还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