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贞伸出手在面前摸索了几下:眼不见物,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如此浓郁,好似连气息也能凝固起来,浓稠得好像拨不开,驱不散。
婉贞张张了嘴,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博伶,你在哪儿?火把怎么灭了?”
没有回声,就好像这里只有她一人而已。
“博伶?”婉贞又试探地叫道。依然没有答复。婉贞心里一惊,此人举止奇异,不知是敌是友;此地又透着怪异,如此身陷囹圄,恐怕有圈套。
右手紧紧握住成拳,婉贞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即使眼睛看不见东西,还可以凭借听觉感知周围的气息。她因从小的变故,性子素来沉静,加上研习武艺精纯,听音辨位、临场应变的能力不在师兄李昭之下。此时,婉贞手扶进门时的石壁,闭上双眼,默记刚才有火光时所见的地室格局,以及本应在自己附近、现在却全无声息的博伶。
那个架子应该是在这右侧,约十五步远,左上第三排的中间就是自己放火把的地方。自己怀中有火石,只要拿到火把就好了。不过,婉贞即使屏息静听,也察觉不到博伶的位置。这人有什么古怪呢?婉贞定了定心神,一手伸在前方,摸索探路,一手按住腰间的佩剑,以防不测。约走了五六步,婉贞忽然觉得身前微风忽动,有人站到自己面前。
“博伶么?”
伸出的手被握住,能感觉的修长的手指有力地捏住自己的手背。还是那温润地声音,嗓音却有些压抑般得低沉:“大人……博伶在此。”
贞皱皱眉,要抽回自己的手,问道“刚才怎么不应声?火把呢?有火折子吗?”他的手甚是有力,婉贞一抽竟没能抽回自己地手。
“大人别急。这里方位有限。”这人还是淡漠地回答。婉贞能察觉到他平静的呼吸声。似乎没什么紧张慌乱,反而更加绵长深沉。他反手握住自己的手伶帮您找吧。”
得见?”婉贞被他拉向前几步,跟自己原来的预判相差不多。
大人一样,凭记忆吧。”他像是低声笑了一下,突然松脱了她的手。
婉贞立刻挥手摸向周围,没人。
呆呆站在原地。婉贞眼前还是无法散去的黑暗,无法辨别的空间,还有人。
婉贞原地转了几圈,已经无法辨别刚才的位置,勉强走了几步,却又因为地上地凹凸不平停下,换个方向又走了几步,腿好像碰到了矮小的桌椅之类的木制品,出“卡啦”的响声。婉贞只好再停下了。这些应是她刚才查看木架或石壁时都没有现的东西。自己可能走错方向,碰到了之前没见到的东西。
只能倒退几步,正在原地想法子,忽然。背后气流微动,婉贞道:“博伶,你在我身后搞什么鬼?”
博伶微微弯下腰。在婉贞的耳侧轻声道:“大人真是冤枉好人呐。我这可是将火把寻来了。”说罢,光滑的木质手柄塞到婉贞手中。
果然,这人不是可在黑暗中见物,就是听音辨位地本领十分高强。婉贞握住火把,向旁边跨了一步,不愿离此人太近。伸手向怀中摸索火石。
听到衣料悉悉索索,博伶问道:“大人在找什么?”
“火石。”婉贞简短答道,只想赶快重新燃起火光。心里踏实一点。
“博伶帮您。”
一双手臂揽住她腰间。婉贞被劲力一拉,背后靠上陌生的宽大胸膛。独特的熏香和男子的气息混合一起,让她身体僵住。
“你在做什么!”声音有些战栗,婉贞又惊又怒。
“帮您找火石。”他说得天经地义,手臂紧紧箍住她地腰,一只手便要探入衣襟。
“住手!”婉贞死死地按住他的手,除了呵斥,恼怒得竟说不上话来。
“怎么了?大人不高兴了么?”博伶淡漠又细腻的气息吐在婉贞耳旁,“好纤细地腰。”他赞叹道,婉贞为之一僵。
他现了吗?女子的身形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难不成是要威胁我?
“大人真的不高兴了?”他声音竟有些哀怨,“我还道大人与博伶是相似的人……”
“相似的人?”婉贞愣在那里,思量这话外之音。
“就是能与大人做个尘世知己……博伶,本来对大人倾慕已久。”
啊,婉贞突然脸上一红,明白了这层意思。她在京城时与梁振业等人出入芸香楼附近,那里有些门院前也有相貌清秀的少年站在门前迎客。婉贞开始不明,有次听其他人讲才知道“男风”一词。
原来这位名伶把自己当做“相似的人”,可能希望作个“红颜知己通这一层,婉贞倒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平静说道:“博伶才艺双绝,在下也甚为佩服。不过,在下已有了家室。”
来京城四花魁名不虚传,大人也恁的情深意重了。”博伶最后在她耳侧叹了一口气,轻笑两声松开手。
婉贞总算暂时安心,掏出火石,几下子重新点燃了火把。久违地火光照在两人中间,婉贞看向他,依旧是那张温润地面庞,嘴角带笑,眼光沉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生一样。那番难为情的话语倒像是从别人嘴里出来地。
“那么,能和大人作君子之交吗?”他坦然一笑,眼波粼粼,殷红的胭脂痣别有韵味。
婉贞也微微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但这种人怎么可能淡如水?“好啊。在下在杭州之时还要请博伶多关照。”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稀奇之处。
咔嚓一声,婉贞踏到身后一架木台样的东西,举火一照,却见好像纺车的器具散落在地上。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博伶笑道,将婉贞手中的火把抬起,阴影里一架高大的纺织架子呈现出来,墙上还刻着几幅简单的图样。“冰蚕丝是南宫家精心所制,因而特意在藏宝室留下一个机器模子和缫丝式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