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呼喇喇似大厦倾(下)
婉贞追到院中,只见魏列夫早已站在护卫之中。待婉贞刚一站定。就被对方围了个里外三层。
婉贞环顾四周,几十人中一半是魏党的亲卫,一半是南宫家的死士。魏列夫死里逃生,站在其中不禁面露得意。他道:“李宛你私自入宫,身携利器,有刺王杀驾之嫌,快快束手就擒。若你肯现在归附本相,本相不但还你父母清誉,更放你一条生路,如何?”
婉贞冷笑道:“老贼,随你怎么编排,事到如今还怕你不成!我要的不光是我父母的沉冤昭雪,更是要昭昭,天理得正!你结党营私,祸乱朝纲,为己私利,残害无辜,事到如今还不悔悟?老贼,我今日就是要你归案伏法,以正天下!”
魏列夫大笑道:“死到临头还嘴硬?你的救兵都在皇城之外,看你还能有何作为?”
话音未落。一阵金钟长鸣。这钟声响彻夜空,整个皇宫似乎为之动摇,京城方圆之内想必皆可听闻。
众人正惊奇屏息之时,婉贞正色说道:“陛下已经脱险,现鸣钟集朝,敢问一句:魏大人敢不敢与本相金殿对质?”
魏列夫脸色急变,怒喝道:“你……你也敢自称丞相?”
婉贞朗声道:“李宛的罪状本人自会去赎,但本官乃是陛下御口亲封的右相,如何当不得?我与你皆是待罪之身,以我一人之力得除你一党祸患,实乃平生幸事。”
魏列夫听到如此话语,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来人,给我拿下!不……南宫博,杀了她!”
婉贞闻言眼中一凄,亮剑在手,看向南宫博。
出乎意料,南宫博并没有马上动手,甚至未亮出兵器。<>他神色温润地望向她,嘴角露出宽容的笑意,忽然说道:“你一直都这么有精神呐……”
婉贞愣住,他的笑意更明显,像叮嘱一般说道:“这样也很好,坚持下去,我相信你。”
魏列夫喝道:“南宫博,你做什么,还不动手?”
南宫博优雅的抬起手。指向头顶的月亮,转过身,温和的说道:“子时已到。魏相,您与我相识满十年了,难道不知道我从不杀人?”
魏列夫一怔,博伶续道:“虽然并不代表我的手上没有血……但至少,我们南宫家从不替人做这些事。
“十年前蒙您搭救,保存了南宫家最后一点人脉,虽然对我兄妹来说当不当这个家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仰仗南宫家的门客、亲部却是给了他们一个归宿。这一点来说,魏相对南宫家的众人确有大恩,因此我们也答应为您效忠十年。”
“如果我没算错,今晚就是十年之约的期限。如今恩情已偿,南宫家既不需同享富贵,也不愿为他人做嫁衣,不如两不相帮,就此别过。”他说完这番话,轻挥一下衣袖,有几分惬意和闲适之态。皆是黑衣的南宫家死士受到召唤一般站在他身后,整齐有序。他转过身,对婉贞笑着说了句:“等你得闲了。再会。”说罢,在众人的簇拥下飘然而去。
这一变故可非同小可。不单婉贞惊诧不定,魏列夫更是急怒攻心,他指向南宫博的背影,颤声道:“你……你竟敢背叛我?还在这个时候!”他顺手抢过一旁随从的腰刀,向其掷去,刀势又猛又快。婉贞不禁出声提醒:“小心后面!”话音未落,只听“当啷”一声,腰刀被破空出现的一枚白色棋子打中,掉在地上。
弈兰的身影出现在宫殿影墙的琉璃瓦之上,素手轻捻着三枚黑白子,高高在上的说道:“魏大人,我兄长不过是抽身而退,并不算背叛与你。若是真要逼着我们倒戈相向,只怕未必做不到。<>至少就我所知,哥哥他还是很喜欢那位李大人的。”
婉贞听得诧异,回首望去却见南宫博脚步未停,只道了句:“多说无用,我们走。”弈兰对婉贞笑了笑,轻身跃下。就这样,南宫家的众人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一时间,宫苑之中空空荡荡,刚才的剑拔弩张仿佛都是幻影。
婉贞持剑而立,魏列夫周围不过十余名家丁护卫而已。宫墙之外似乎能隐隐听到兵戈之声,婉贞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魏列夫,如今之势只怕你已无挽回的余地,不如到陛下面前以求公断。”
魏列夫面色阴沉,眉头紧皱。并没答话。静了片刻,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一男子叫道:“末将奉陛下旨意捉拿乱党,擅闯荣华殿之罪望太后宽恕。”呯的一声,门被撞开,带有御林军菁英营标识的兵士簇拥着一员银甲白袍的青年将官闯了进来。这将官就见到眼前的对峙,他连忙止住正要往里闯的兵士,大声问道:“李大人,太后和公主殿下可平安?”
婉贞这才发现闯进来的竟是凌霄,答道:“太后和公主安然无恙,赛燕和落雁姐妹正在里面护驾。”
凌霄似乎松了口气,立刻指挥一队人到殿内护驾。随后对着两边说道:“魏相、李相,陛下已经在金殿鸣钟而朝,诏令京内有品阶的文武官员悉数到场。陛下有旨,现在宫内除梁将军部下的将领,身携利器者一律按谋反拿下!陛下要公断此案,两位,请吧。”一队兵士围了过来,魏列夫的护卫立时被收缴了武器,五花大绑起来。魏列夫本人也被两个兵士看管。
婉贞收剑入鞘,走到凌霄面前,递给他。凌霄有些为难道:“李大人,你看这……”婉贞打断他道:“既然是陛下旨意。李宛也确实是屡触禁忌,乃是待罪之身,将军,请吧。”凌霄点点头,亲自收了碧水剑,押送众人前往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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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之前人头攒动,已经聚集了相当的人数。<>沿着甬道点燃的灯火直通到大殿之内。大殿两侧的灯烛已经点燃,但还有些昏暗,正有宫人内侍运来一人左右高的鎏金蟠龙宫灯——只有在庆典、祭礼等重大场合才会用到的贵重之物。片刻之后,四对龙灯缓缓升起,映得大殿之内明亮如昼。
凌霄带队走入金殿。四下里立时响起嘈杂的人声,并非以前朝议是那种窃窃私语,有的几乎是大声问出来的:“那个……那个人就是李相吗?”“李相真的是女子?”“看那服饰好像是太后殿的女官模样,会不会是奉懿旨乔装?”也有人唏嘘道:“想不到魏相竟会走到此步……”“何必铤而走险呢?”“其实皇后一家也……”“慎言慎言。还不知陛下会怎样发落呢。”
一身紫色宫装的婉贞镇静的走在凌霄身后,灯火之下众人的面孔在她看来都有几分虚幻。她看到陈玉泉吃惊的瞪大眼睛,也看到齐家疏沉默的抿起嘴角。以前的户部同僚们似乎都在争先恐后的想看清她的样子,郑涌在其中对她颔首致意。原来的魏党中人以及有谋反嫌疑的御林军众将都脸色苍白的低垂着头,却也用余光看了过来。最前面一品左右丞相的位置都空着,婉贞觉得有几分好笑:魏列夫和她,一个叛逆谋反一个欺君罔上,向来势不两立的左右相如此这般也算是古今难寻,可算笑谈了。只是不知皇帝会作何感想。
婉贞抬起头,成宗已经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龙灯的光芒下,那张面容更加硬朗威严。他冷静的扫视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在看到她的时候定了一下,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无恙,也好像在打量着这宫装之下到底是不是那个李宛。片刻之后他调转视线,神色未变,只是嘴角处的线条略显柔和。
待他们站定,凌霄交命退下,四周慢慢的静了下来。官员们虽未到齐,不过各府各部的长官均已到场。婉贞看到一身鲜明服饰的将官站在金阶之上,正是多日不见的梁振业。他关切的望过来,婉贞报以宽慰的微笑。
大总管程恩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大殿之上立时鸦雀无声。“多日未朝,陛下决意今日肃清朝政,以正纲纪。文武官员不分位阶,此刻皆可启奏上本。”
此话一落,官员中便有蠢蠢欲动之意。这分明是陛下让大家选择,到底站在哪一方。事到如今,就算越州可以起事,谁还能撼动成宗皇帝的宝座?没人会愿意为魏党殉葬。只是谁能担当重任挑起弹劾魏党的先端呢?
无疑,众人的目光落在最前面的李宛身上,而婉贞果然也踏出一步,奏道:“陛下,臣有本启奏。”说罢从怀中拿出几日前已经准备好的奏折。里面原原本本记录着从长业十一年到如今平隆五年期间魏党的恶行。
呈上的奏折被宣读了约一刻钟,成宗问道:“可有复议?”
扫视群臣,立时有先前长期被魏党打压的官员几人站了出来,奏道:“臣复议。”
“臣等无故被关押在翰林院四日之久,期间魏党之人威逼胁迫臣等归附与他,实在令人发指!臣等复议!”关在翰林院的几十人也站了出来。
“陛下,魏相假传旨意,臣等并不知情,实被利用!请陛下明察秋毫。臣也复议……”竟然还有御林军的几员将领站了出来,倒戈相向。
看着这壮观的场面正气凛然的说辞,婉贞的心绪没有什么变化。她当然记得,这些人当中多数在当初魏党弹劾她的时候一样复议过。人心向背,也只在瞬息之间。
待四周稍静,婉贞抬起头,复言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奏明。”
“臣以十年前三家案之原户部尚书陆明峰后裔身份,请求陛下重查此案,还先父一个公道!”说罢,郑重拜倒。
“这……”成宗也未料想到她会在此时挑明话题。可下面却有一人在这时出列道:“臣复议。”定睛一看,却是齐家疏。
婉贞也出乎意料,齐家疏抬起头看看她,笑道:“臣赞同李大人主张,另有一本乃是臣多年以来收集的证据,请陛下为三家翻案。”
成宗接过呈来的奏折,道:“此事乃是前朝旧案,亦须史官记录。既如此,齐爱卿朕命你将此案的记录一并呈上……”
齐家疏打断道:“恕臣失礼,陛下,臣恐怕不能相助查案,本朝律法明令,审案及查案过程家人须回避。臣本名苏家齐,乃苏丰臣之子,当年母亲怕受迫害特地将臣的名字颠倒过来,掩人耳目。臣以苏家后人的身份,恳求陛下为家父昭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