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显,国王完全没有意识到,对特权阶级征税实在巨大的双刃剑——玩的好了当然满堂喝彩;如果玩不好,不光会有倒彩,还可能会让自己很受伤。
想要玩好的难度相当之大。在玛丽看来,想要从既得利益集团手中分一杯羹,可能遭受的反弹力度会远远大于给普通民众稍微多派些苛捐杂税。事实上,从古至今,造反也革命也罢,都是少数人的事情,民众们没到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程度,没多少会依附到那些人周围。有可能人人当国王,个个是皇帝么?不能。有可能人人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么?当然也不能。
“陛下,如果我们真的通过对特权等级征税的法令,您很可能也是要交税的,至于交什么税交多少,那要等具体的方案定下来了才会知道,”玛丽还是先回答了国王的问题。
“哦……那还是等等吧,”国王想要结束谈话了,“玛丽,没什么其他事情吧,我要去研究院那里看看了。”
“等等,陛下,”玛丽有些生气了,重要的事情还没说,国王就想逃跑,因此,她沉下了脸问道,“您觉得,奥尔良公爵会不会答应呢?”
“啊?答应什么?”国王几乎是转瞬之间就变回了那个一听政务就犯迷糊的国王,让奥尔良表兄纳税啊……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会会同意,如果他不同意那又该怎么办呢?”
“陛下,我觉得奥尔良公爵很难答应纳税的,”玛丽叹了口气,“特别是您为了让他纳税,而剥夺了他成为海军大臣的机会。”
“为什么?”国王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
玛丽却明白了,国王从小到大,对于赋税的了解,也许完全停留在纸面上,他没有纳过税,因此更不会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费尽苦心的逃避纳税。
这使得玛丽又叹了一口气,“陛下,我想,也许不只是奥尔良公爵,有相当数量的贵族都会拒绝纳税地。”
“不纳税是法兰西地贵族们多年以来地特权。现在我们要剥夺他们地这一特权。您觉得。他们会轻轻松松地答应么?”
“纳税这种事情。就像陛下您平常出去打猎一样。”玛丽总算找到了一个适合国王地例子。“您打回来十只猎物。现在我要向您征税。夺走您地一只猎物作为税收。您会心甘情愿地交出这只猎物么?”
“玛丽。我有点儿明白了。”国王渐渐皱起来地眉头表明他正在思考。“可是。法兰西地主要经济来源就是税收啊。那些平民们。为什么能够心甘情愿地缴税呢?”
“这就是陛下作为国王地权威所在了。”玛丽对着国王行了个并不算正式地屈膝礼。她在这里偷换了概念。税收实际上是由国家强制力保证执行地。当然。路易十四不也说过“朕即国家”么。
“平民们想要在陛下地领土上生活。就必须接受法兰西地税率。向国王陛下纳税……”
“我完全明白了。”没等玛丽说完。国王就大声打断了她。“特权等级不纳税地权利实际上也是国王给他们地。现在。我要夺走他们地这种权利。损害他们地利益。那么。他们必然不会答应地。”
“可是,玛丽,”国王地声音又低了下来,“我们难道必须要对特权等级开始征税么?”
“陛下,这正是我想要同您说清楚的,”玛丽也压低了自己地声音,“陛下,按照泰雷和杜尔哥的观点,很多大臣和学们,都是赞成对特权等级征税的,这是能够解决我们现在所面对的巨大负债的最好的办法。”
“陛下,请您想一下,如果整个特权等级都答应纳税了,那么,对于我们来说,将凭空多出来多么大地一笔收入啊。”
“这样,我们的欠债就能够解决了……”国王靠在沙上,仰着脸看着天花板上地雕花,喃喃的补充道。
“玛丽,”过了好一会儿,国王才又直起身,看了看自己地妻子,“我们现在必须做出决定么?难道没有什么别的扩大收入地办法么?”
“陛下,您确实不需要现在就做出决定,”玛丽盯着国王,“可是,我希望能在这个问题上和您达成一致,也就是说,我请求您给我一个决定。
”
“现在我们能在法兰西使用的扩大收入的办法,对平民追加征税是绝对不可行的,现有的税赋对于他们来说已经太重了;而如果我们兴办工业或商业,就需要先投入一笔钱的,我们也很难拿出这笔投资来;如果我们鼓励船队去开拓海外殖民地,这除了需要初始投资之外,能不能找到更多的殖民地,还是个未知数。”
“我明白了,玛丽,这么说,对特权等级征税确实是个好办法,但是……”国王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玛丽,特权等级如果不愿缴税的话,会不会起来反对我们呢?”
对于国王能想到这一点,玛丽一点儿也不奇怪,她的丈夫有个非常不吉利的爱好,他喜欢读休谟的《英国史》,尤其喜欢读其中描写查理一世被砍头
后后的情节,因此,他对于反叛、暴动之类,至少在很熟悉的。
“陛下,我想,还不至于这么悲观,”玛丽不想在这件事一开始,就使国王产生对于反叛的恐慌,虽然她也明白,国王的猜测不是没有可能,“应该还是会有不少忠于陛下的贵族和教士们,愿意纳这笔税的。”
“玛丽,你这么说,是不是你已经决定了,要对特权等级开始征税了呢?”国王突然提出了这个让玛丽也觉得非常意外的问题。
但玛丽很快也就明白了,她的丈夫不笨,两个人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国王也总该对自己的妻子有所了解了。玛丽既然如此慎重的来同国王说这个问题,确实不应该只是说说而已。
“陛下,我确实没有决定,”玛丽回答地很坦白,“虽然我很想进行这样的改革,但是,假如没有您的支持,我没法做成这件事。
”
“玛丽,你想这么做?”国王重复着,“这么说,你认为这是可行的了?”
“是的,陛下,”玛丽看着自己的丈夫,“对特权等级开始征税必然会遇到阻力,但是它是可行的,而且,我考虑地不仅仅是这一点。”
“我还考虑了我们的孩子们,”玛丽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很早就说过,您从先王那里接手这个有如此之大的外债数额的国家,相对于您得到的王冠来说,仍算不上什么好事情,那么,陛下,您大概和我一样,都不愿意再把这样一笔庞大的外债,传到小路易迪南德的手上吧?”
玛丽说到这里,眼圈儿不由自主的就红了,国王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因为他躲开了玛丽的注视,很快的低下了头。
玛丽也低下头以求平复一下自己地心情,过了一会儿,就听国王说道,“玛丽,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再把这个烂摊子传给孩子们了。”
玛丽抬起头,国王正看着她,“我答应你进行这样的一场改革,玛丽,而且,我还会始终支持你的。”
国王似乎并没有注意,他刚才说这句话,完全颠倒了主从关系,这不应该从一个国王嘴里说出来,而恰恰相反,更适合一个做妻子的对丈夫说。
但国王地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下一个问题了,“玛丽,你需要我怎么做?”
“陛下本是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的,”玛丽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甚至我一开始压根儿没打算和陛下提起这件事,然而,奥尔良先生对于海军大臣职位的请求,打乱了我的安排。”
“对特权等级开始征税这件事,奥尔良先生在其中将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先,他算得上是法兰西最富有地贵族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联系王室和贵族们之间地纽带,因为他是‘血亲亲王’,是贵族中与王室血缘最近的王子。”
“确实如此,”国王很快就想明白了,“我之前也说过呢,奥尔良表兄如果能带头纳税,就能够对其余地贵族们起到很大的带动作用了。”
“所以要想个办法,让奥尔良表兄答应纳税……”国王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又靠到了沙背上,重新又把目光,凝聚在天花板地雕花上。
玛丽并不敢轻易向国王提出她的那个想法,或对于一个小贵族来说,这个办法没什么不好,但对于法兰西王后来说,这样有要挟之嫌的办法,还是暂时不要说出口的了。
突然,国王喊出声来,“玛丽,我多么傻啊,奥尔良表兄想当海军大臣,他不想纳税,不是么?”
“我们暂时是这样设想的,陛下,”玛丽不知道国王想出了什么,只好敷衍着回答。
“那么,我就去找奥尔良表兄说,如果他答应纳税,就让他当海军大臣,不就可以了么?”国王那表情,宛如现了新大6。
这下子,到是玛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难道国王被她教坏了?她似乎确实没有给国王什么暗示吧?那么,国王原来也是能够想到这种办法的啊。
玛丽只好勉强笑了笑,“陛下,您好像之前并不希望奥尔良先生成为海军大臣呢。”
国王摇了摇头,“玛丽,你说得对,即便奥尔良表哥做上了海军大臣,他也不可能完全控制海军,因此,假如这个条件能让他答应纳税,还不如就让他做这个海军大臣呢。”
这本是玛丽想到过的办法,因此,现在她既不好对国王表示太多的赞成,也不可能提出任何反对的意见。却是国王看到玛丽始终沉默不语,忍不住又问道,“玛丽,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哦,陛下,挺好的,”玛丽只能点头。
“那我明天就召见奥尔良先生好了,”国王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等一下,陛下,”玛丽也只好站了起来,“您不能这样去和奥尔良先生说,关于对特权等级开始征税的具体细节,还一点儿都没有定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