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等人装模作样地架着李焘拐过街口,正要叫人牵马李猛地挣脱了。 首.发错愕间,只见帮办武毅军军务的任镇台大人很没有面地冲到街边、蹲在墙角,“嗷”的一声吐了个翻天覆地。顿时,街口就窜起一股酵酒肉的酸臭味。
唉,光鲜的面全都丢光了。
整整三天没合过眼的李焘连吃了两台酒席,就算酒量再大也要醉!老酒鬼们都知道,熬夜之后一定得尽量避免喝酒或者少喝酒,否则十喝九醉,而且醉后苦不堪言。何况,他李焘是熬了三天三夜呢!
呕吐过后的李焘完全地糊涂了,迷迷糊糊中连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第二天晚上醒来,朦朦胧胧地看到屋里有人,乃出声招呼了一句:“来顺,别扰我,我再睡一小会儿。”这一睡又是一夜。
就在这段时间里,形势一下就生了剧烈的变化。
八月一日,也就是兵变第二天的一大早,荣禄的告急电报打了军机处。军机领班世铎大惊失色,匆忙召集了军机大臣和行走军机的章京们商议对策,议论了半天也没理出个所以然,却又接到直隶提督聂士成的请罪告辞电报。世铎眼看着揣不住事儿了,领着一班军机径直求见老佛爷慈禧。
午后,颐和园里传出话来,圣母皇太后老佛爷将携皇帝圣驾西移。以示抗战到底地决心。令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庆亲王奕劻监国;令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协办大学士李鸿章即赴天津上任,主持直隶军政事宜;令钦差大臣荣禄犒赏天津诸军后立行回京,率甘军马福祥部护驾西行;令山西巡抚毓贤妥善安排圣驾沿途行在;令武毅军总统官、直隶提督士成不得告辞……
当晚,李鸿章接到荣禄已经返京并护驾西行后,方施施然登车前往天津。这位老大人尚在花车上抽雪茄,天津方面的洋人们就主动接洽即将卸任的直隶总督裕禄,达成停火。
八月二日的太阳从窗棂穿过,照射到李焘的屁股上时。这位总兵大人终于补充了瞌睡,醒了。
“芶、来人啊!”
一个高大壮硕汉应声进来,见李焘斜靠在床栏上,忙扎马道:“小的梁黑虎,是大人的护兵。”
李焘摸摸尚有些隐隐作痛地脑袋,半晌想起梁黑虎就是高连山着人报告敌情时提过的那汉。嗯,确实是个汉!
“黑虎兄弟,这是哪里?”李焘摸着床上的锦缎被面,看着古典豪华的房内陈设,疑惑地问道。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应该在某条街道的街口呢。
梁黑虎并不懂得太多规矩,见李焘问话,忙道:“这是直隶总督衙门的后院。”
李焘一下就蹦了起来,脑里乱糟糟地想到:难道是局面失控了,兄弟们把总督府都给占领啦?坏事儿了!李鸿章要的是逼走荣禄就成,如今占领了总督衙门,那他娘的不革命都困难了!
“我。我怎么来的?叫。叫宪藩来!”
梁黑虎看了看李焘一脸气急败坏地模样,疑惑地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想起大人们嘱咐过的礼节,又折转身来,打千应了声:“辄,小的这就去请聂大人。”
“去去!”李焘急不可耐地挥了挥手,从床上爬起身,却不见了自己的衣服。咋办?等呗!总不能就这样穿着一条裤在总督府里到处乱窜找衣服穿吧?!那。镇台大人的脸面可就真不值钱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杂杳的脚步声,显然那梁黑虎找来的不仅仅是宪藩。而是一大群人!李低头看看自己光着地上身,忙拉了被捂住,眼巴巴地看向门口。
一位身穿绸衫、须花白、脸容略微有些胖地老人出现在门口,却是李焘认识的,姑爷张佩纶。
唉!虚惊一场!
李焘本能的觉得自己总算是晚辈,不能躺在床上接待长辈吧?忙揭开被起身,却见张佩纶身后又闪进两个人影来,定睛一看,女的!还是颇年轻的女的!忙又拉过被死死捂住自己,通红着脸不解地看着张佩纶道:“姑父大人,这、这……能否请两位小姐出去一下。”
张佩纶似乎是有意要捉弄李焘一般,微笑着朝他点点头,用眼神示意可怜的小伙少安毋躁,这偏头向两个丫鬟道:“给镇台大人送过去吧。”
两女侧身屈膝应了声“是”,袅袅地走到李焘床前,放下手上的托盘,托盘里正是李焘地衣服,只是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还用不知什么法弄得笔挺。
李焘估计两女是丫头,定定神后和颜悦色地道:“你们忙你们地吧,我自己来,自己来。”此时他又想起自己在这个世界地身份——李鸿章的远房侄孙。想想合肥李家,想想自己能到天津读武备学堂,想必也是个少爷一类地人物了。那就应该拿出一点派头来,莫要在别人面前露了怯。
“李焘啊,你先换衣服,我们在外间等你,有啥需要你尽管唤人就是,唉,你那亲兵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张佩纶是跟李焘打过交道的,此时也尽量用直白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意思,语毕,又朝李焘点点头,转身出门。
李焘长出一口气,妈的!在战场上拼命、跟荣禄周旋都还没这么紧张过呢。
衣服里,银票成卷地待着,还有十来个龙洋也在布褡裢里。略略一数之后,李焘再次在心里称赞了荣禄和仁的大方,居然生出一丝愧疚之感来。两千三百五十两银,按那夜高连山地说法。大约能换两千七百个大龙洋。两千七百个!请火力连兄弟们吃那顿足实的酒肉宴席,不过七个大洋。了,我李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呐!
压下激动到有些狂躁的心情拿起衣服,李焘又有现了。衣服是原来的衣服,却镶上了狮补,官帽上顶着一颗红珠,还拖着一根孔雀毛。总兵衔帮办武毅军军务,咱也算得是高级军官了。帮办军务等于什么?副军长!应该是少将吧?真像是做梦!从少尉,不,白身的武备生到少将,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也太了一点点!
李焘穿戴完毕,见窗口下有个雕琢精美的木架,上面搁着黄闪闪地铜盆,盆里正好有清水。稀里哗啦整理一番,这端着总兵的派头踱着方步出门了。
门外就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几张椅上都坐了人,聂
冯义和、张佩纶,还有三人不认识!慢,那个、那个双目有神,含笑看着自己的白老人怎么有点眼熟?他脸上还有一道比较显眼的疤痕,他是——李鸿章!
“啪”的并腿、挺胸收腹。立正行礼。
“标下正定总兵、帮办武毅军军务、云骑尉李焘参见恩相大人!”
李鸿章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打量站得笔直的李焘,半晌左右看看士成、张佩纶道:“嗯,这孩出息了!二十三岁的总兵官,呵呵,我看不用帮办武毅军军务,直接编练武毅军,行军总统官好了。”
“谢恩相大人栽培!”
“哼哼,不是老头栽培。而是你着实的争气。当然为重建北洋的第一功臣呐!来。坐我身边来,老头眼花看不清楚。”李鸿章等李坐到右手边地椅上后。又道:“本督离家经年,家乡风貌、人事早已淡忘,也不曾照庇过你们那一支宗族,唉……如今却幸得你战场出力,方有五战连捷之大好局面;前天那事办得极好、极妥帖,果断睿智呐!”
李焘忙道:“正是标下应当做的,就算不论宗亲血缘,只为国家强盛,标下也应当如此去做。”
“标下标下,你不是合肥李家的人么?!这里,功亭是同乡长辈,幼樵是你姑父,都是一家人了,喜欢的话叫老头一声爷爷吧。”李鸿章很认真地看着李焘,等待年轻人的回答。要说杨士骧的建议在当初还需要考虑的话,李焘逼走荣禄后地今日,就无需考虑了。眼前地年轻人不仅仅是五战连捷的锐将领,还是一个颇有机变的干!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还是远亲呢?只是李经方不在身边,那些话儿不好说罢了。
李焘犹豫了一下,却想到李鸿章在中国近代化进程中的功劳,想到他忍辱负重为国赴难的情操,还是欢欢喜喜、恭恭敬敬地开口道:“爷爷,侄孙李焘向您请安。”
“嗯!”李鸿章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像话嘛!李焘啊,对当今局面有何看法啊?”
李焘本能地想到,如初见聂士成时的考试又来了。不过,这个问题难不倒我。
“天津战局可稳定十日左右……”
“哎,天津昨夜已经达成停火,你听听,外面可有枪炮声?”
“大人,对洋人来说,停火只是缓兵之计。我军在天津纵有五战连捷,可是大清与列强之间的实力差距没有多少改变,洋人此时可以停火,彼时可以因为谈判条件地问题再次开火。敌强我弱,主动权并不在我手。因此不得不防,不得不加紧武毅军、毅军地整补和军地编练,以应不时之需。况且,俄军眼看着就要占据全东北,随时可能因为和谈上的分歧而挥师进关!所以,军事形势依然十分严峻,只怕山海关一失,京师危殆,大清国地国策根本就要动摇了。李焘以为,要取得好的合约条件,朝廷就应当作两手准备,一,诚意和谈;二,坚决抗战。”
李鸿章笑道:“昨儿太后老佛爷和皇上的圣驾已然西去太原。”
李焘惊讶地看了看李鸿章,却从老人眼睛里读出“这是事实”的回应。不由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喃喃道:“那……”
“说说和谈。”李鸿章点题了。
“是!”李焘一挺腰板道:“八国联军各有目的,却都是看到区区一个东洋倭国就能击败大清帝国后,壮了胆气趁拳变结伙打劫。其实他们也有矛盾,各自在大清的利益需要也不尽相同。英国,目前在南非与布尔人打仗,本土军和殖民地军几乎全数抽调过去,因此他们并没有多少力量投入到远东战场。而他们的利益主要在长江流域,此番进军不过是趁火打劫而已。对英国,当保证其目前在长江流域的利益,强调俄国占领东北、拥有旅大良港的事实,强调德国暗中支持布尔人,破坏英国二计划的事实。如此一来,英国极有可能与我单独达成和平
“二计划?”李鸿章有些不:广,可是深度不够,能够体会到学习西方先进之处对中国的好处,却不能从社会生产力的角度去考虑政治问题。当然,对西方列强瓜分非洲的罪恶计划,李鸿章也是不甚了了。
“哦,就是非洲南端的开普敦和北部的开罗,英文的字母都是。英国人想在非洲建立一个能联系这两个城市的广大殖民帝国,达到雄霸非洲之目的。因此称为二ntbsp; 这次轮到李鸿章惊讶地看着李焘了。
“再看法国,先败给普鲁士德国,割让了阿尔萨斯和洛林两个矿产资源丰富的省份,又在镇南关败给我大清,实力并不强大。此次联军中法军的比例也极小,是一个凑趣儿角色,并不难以对付。”
李焘瞟见聂士成、张佩纶吃惊的神情,心里暗笑,嘴里也就顿了顿。又见李鸿章皱着眉头倾听的模样,忙道:“美国参加联军则是另外一个目的了,他希望与列强合作,实现在中国的门户开放,让他可以在欧洲列强的势力范围内利益共享。需要注意的是,美国的政策很大程度上受到大财团、大垄断工业集团的左右,而这些财团、集团们,素来以经济利益为政治行为的第一出点。当前,美国的富余资本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正在寻求海外的投资市场。而我大清要自强、要办洋务,正缺少资金和技术,大可以考虑在互惠的基础上跟美国资本有限合作。此间,只需作出一定的合作态度即可。如今,太后西行、天津又积极练兵备战,在前番失败的教训下,这些个国家都有可能放弃趁火打劫的念头,谋求在和平谈判中得到一些好处了事。毕竟大清国有广阔的战略纵深,有四万万五千万人口,他们这些欧洲国家,难以一口吃掉咱们。他们啃天津硌了牙以后,吃肉的味口也未必会好。”
李焘故意说的笑话并没有起丝毫的作用,因为李鸿章、聂士成、张佩纶都已陷入沉思之中。李则静静地等待着必然会继续的问题,他还有一颗重磅炸弹没抛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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