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焘和段瑞带着黄毓英等参谋、学员、卫队,前呼后渡过大凌河。
他们向北溯流到大王家窝铺,再向东到白台,折向南在八里庄穿过官道,经枣坨到右卫后,再次溯流而上回到大凌河村对面的金城街。一路上,李不厌其烦地给随行众人指点地形地物,分析道路特点、村庄间疏。何处可藏兵设伏、何处可供炮车机动、何处有某某地标应该添加到地图上、何处利于骑兵出击、何处的桥梁可以利用……一番勘察后皆了然于胸。
也是这一路上,扶老携幼的难民们络绎不绝。一群群被迫离开家园的人们,一路走一路回望,一路走一路哭号叹息,一路走一路揣测着自己的明天又会如何。此时,无所谓官绅百姓、贩夫走卒,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称谓——逃难者。
这是远比年轻军人们在天津所见为庞大、为凄惨的逃难人群。男女老幼们脸上的无奈绝望,看到蓝衣军人们时眼中突然闪过的一丝神光,呼儿唤女的泣声吆喝,步履蹒跚却不得不迈动的脚步……这些,都在震慑、鞭策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武毅军军人们。
每每遇上逃难者,他们都会自觉地勒住战马闪到一边,默默地等待人群通过。这是他们在战胜敌人、收复国土之前,唯一能够表达自身情感的方式。
李焘抿着嘴看了半晌。突然喊道:“黄毓英!”
“到!”长着大板牙地黄毓英已经是卫队长了。
“你立即回锦州,抽调部分人手组织锦州百姓、义和团、官员差役,在锦州城外搭建难民营,保障所有难民能够有地方住、有饭吃,所需物资可以从军中、从锦州府县、从山海关甚至关内抽调。另外,电令铁良火北上,负责与锦州官员办理各项交涉。”
“是!”黄毓英应声拨转马头,扬鞭策马飞奔而去。
稍后。段瑞避开随行众人接近李焘,悄声问道:“镇台莫非要学刘玄德?”
李焘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沉思半晌道:“老百姓是武毅军固守辽西的根本,此时我们帮助老百姓安顿下来,往后就是老百姓帮助我们守卫辽西、建设辽西。我,是不打算让东北的老百姓再向关内迁的!锦州,就是他们的家园!”
段瑞没有接口,心里却地衡量着五千兵马和十万俄军的力量对比,衡量着掌握式炮兵战术的武毅军能否以寡敌众。结论还是悲观的!只是。此时地段瑞却在李铿锵的话语中确信——自己将与武毅军一样决不后退。
“辽西有煤铁海盐、有黄金白银、有石油储藏,有肥沃的土地、有森林草场、有丰富的水产、有便捷的交通……反正,武毅军是绝不会让这片土地落入敌手,也不准备让这些资源白白地浪费。 首.发”
留学德国时见识过石油的段瑞惊讶地问道:“镇台,这里真有石油?”
“嗯,这个,兴许有吧!”李焘自觉失言。草草地应付过去。双腿一夹马肚,“哈!”地大喝一声,驱动着座下的战马放蹄急奔。
段瑞愣了愣神,李焘的背影在他眼里又多了一份神秘。从李焘的话语中,他也隐隐感觉到,年轻的总统官胸襟中装满了太多不为自己知晓地事物。也许炮兵射击指挥器和不经意间说出的石油二字,仅仅是太多未知之中暴露出来的一小部分而已。
“驾!”段瑞兴奋地拍马追赶。
金城街的百姓、义和团已经自行动起来。
号声、挖掘声、传令声、吆喝声将整个镇街渲染的热闹非凡。拆房的、挖战壕的、用沙袋垒机枪火力巢地、搬运物资去河西地,人们在蓝衣军人带领下干的热火朝天。一个围绕镇街河边那座浮桥的弧形半筑垒防御体系渐渐成型。
“看啊!要打*炮了!叫人别往那边跑!”
人们纷纷转头去看镇街西边的夯土河堤。果真。一名战士正站在河堤上挥舞着红绿色的小旗呢!
炮弹呼啸着飞过镇街上空,在东边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轰然炸开。似乎是故意要引起人们注意的紫色硝烟过后,那里原本插着的一杆绿色旗帜消失了。
“神炮哇!”
镇街上地人们出一阵兴奋地喊声。
喊声传到大凌河西岸河堤上几个人地耳朵里,炮队镜后的炮团长张云松吼道:“丢脸!一个密位!命令,第二试射准备!”
以试射地75炮阵地与炸点之间的距离,一个密位的误差如果,这个距离拉大到75炮的大射程上,一个密位的误差十米还多!那就表示75炮弹基本无法直接杀伤目标。确实丢脸啊,不过这不是后面的炮手们丢脸,而是下达射击诸元装定命令的张云松丢脸。很明显的,在如此精密的炮兵地图帮助下不能正中,问题就出在指挥官对横向河风影响的纠偏计算上。
吴佩孚蹲在张云松的身边,见这位团长红着脸在纸拍上算了又算,就是老不下达的射击诸元和开火命令。从女儿河开始跟着炮团来到大凌河,他也瞅出了不少的门道,至少他知道方试射的意义所在——精确的试射成绩不是炫耀,而是为各炮定出一个对特定目标的基准射击参数,各炮只用根据自己与中央基线的距离调整方向机装定即可命中目标。
地图上,金城街东面一马平川,只有那个小土包可以勉强作为进攻出阵地。说简单一点,炮团长在为老毛设计一个死亡陷阱呢!
“命令。方向+2不变,打!”
张云松向身后地信号兵吼出命令,
凑拢炮队镜紧盯着目标方向。吴佩孚是反正是没有点,只能无聊地看着几名雷电队的士兵在浮桥的右侧铁链上敷设电话线。战斗一旦打响,炮兵观察所就要前移至河东,到时候也不用信号兵冒着生命危险打旗号了。
武毅军中流传着两位信号兵的英雄事迹,一位叫二柱,一位叫狗。都是总统官的亲兵。
河东炮弹的爆炸声似乎是被云层反射回来的一般,很模糊也很沉闷,同样夹杂着金城街阵地上的人们一阵叫好声。
张云松一声兴奋地大叫:“成了!”接着又埋下头看地图,将自家火炮的放列的坐标一一提取后,再次进入运算状态,很就在纸拍上写出各炮的基准射击参数。
河东堤坝上,李焘收起望远镜,对尚在用望远镜观察的动作掩饰惊讶的段瑞道:“芝泉兄,这个张云松是三期炮科的尖,对战法运用也有些心得。以后。他就是你的得力臂助啦。”
段瑞在肚里苦笑了一下,这位光翰兄口口声声地让自己拭目以待,以后再说是否加入武毅军的问题。可是这一路之上的交谈中,有多少句话是对自己地旁敲侧击、或者暗示、又或者诱惑呢?反正,他是记不清楚了。却在此时明白了一个现实——武毅军里藏龙卧虎!
“光翰兄,方看到的那几个沙金采掘点不错,武毅军要能把淘金这个事儿做起来。还真不愁军饷问题吧?”
典型的顾左右而言他!
李焘却也不急。反正我就慢慢地磨你,非要磨到你觉得不好意思,觉得我李焘对你比袁世凯对比好的时候,嘿嘿,看你来不看!?袁世凯啊袁世凯,看你还想打老的主意?
“一个钢煤联合企业,一个机器制造局,一个兵工厂。配套一个火力电厂。这是未来辽西基本的工业构架。我的目标是。武毅军可以不依靠山海关地运输线,也不依靠朝廷地供给。就能在辽西长期与老毛对峙下去,还要想方设法地压迫老毛后退!”李焘说着,突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激动地道:“东北啊东北,东北的这片土地提供了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李焘不利用起来为国家做点事情,就着实地对不住倒在战场上的兄弟们了。”
段瑞见李焘脸上泛起了激动的红光,从他话语中也感受到一种使命感,整个人也不禁跟着兴奋起来。不过,他还是淡淡地道:“看来,光翰兄对守住大凌河是胸有成竹的了。”
“您说呢?”
李焘不等段瑞回答,策马向金城街跑去。段瑞没有跟下去,而是伫立马背玩味李焘的话。
不依靠朝廷的供给,不依靠山海关地补给线,他,究竟想干嘛?莫不是要雄心勃勃地做第二个李鸿章?!嗯,有可能啊!与李鸿章相比,李地大优势就是年轻;与袁世凯相比,李焘地起点显然要高出一筹。一个年轻的英雄和一个身背出卖维派骂名地巡抚,在民众中的形象差别是何其之大!?一个是恩相后人却又能鬼使神差地得到荣禄的支持,一个左右为难、迟迟不决,地位尴尬万分;一个有远大的展目标和振兴国家力量的大志,一个却局促一隅,只想着交好外邦、笼络廷臣……境界,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呢!
段瑞面临着一个尴尬的选择。他清楚地知道,李焘胸中的格局远比恩主袁世凯为大!也清楚自己的选择将对武卫右军产生强大影响!武卫右军是淮系的分支,那些接受了式军事教育和或多或少的观念的、作为右军军事方面核心力量的年轻军官们,在看着自己投奔武毅军这支国战英雄部队的时候,会作何想法?
此时,袁世凯想要打进武毅军的目的达到了,完美地达到了!可是真正的结果却与山东巡抚要求的结果相反!
究竟是不是李焘的权术高呢?不!在段瑞眼里,李焘是一个不通权术的,甚至是没有多少城府的,却总能用独特的眼界和胸怀让身边人热血激荡的二愣总统官!如果自己跟了他,不久就会成为他那样的二愣军官吧?
想到这里,段瑞体内的热血莫名其妙地燃烧起来,“驾!”的一声大喝,挥鞭策马,再次追赶已经远去的李焘。
金城防御体系的东面二线阵地上,战马乖觉地等候在一旁,李焘工程营的士兵们一起动手,正在拆除一个沙袋垒成的机枪巢。
筑垒工程连连长张家富一边与李焘协力抬沙袋一边听总统官训话:“换个角度来看,你这个机枪巢的水平高度过大,很容易招来炮击!咱们可没有多余的马克辛,三挺机枪就要负责整个金城防御体系,少了任何一挺都不行。改,改成机枪暗堡!内部加支撑木柱,上部铺设木板、沙土、沙袋,你至少得让这个火力点能够承受一75炮弹的中!”
“是!”
李焘直起腰杆指着镇街中心方向道:“镇街中央,你还得构筑一个核心工事,前沿与核心工事之间挖掘交通壕,如前沿压力大,咱们可以撤退到核心工事,组织力量反击回来!嗯,核心工事,也是我的指挥部!你可得给我搞牢实了!”
张家富的冷汗一下就冒了出来,一边连声应是,一边在脑里勾画核心工事的图样,一边却想着将总统官要进核心工事指挥作战的事儿报告营长。
唉,也真够难为人家张家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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