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锤站在海拔164米的磨盘山半的雪原。他的身边站着马龙潭、刘永和、王和达等几位游击支队和原忠义军的脑人物,也是一脸期待和焦急地看着北方。
薰山一战后,盛京境内的数万抗俄武装迅地集结到秦铁锤麾下,经过精简整顿,剔除了一些封建会道门的不良分、老弱病残以及旧军中的兵油,暂时编成了三个纵队。即由马龙潭率领的,由骑兵营东北籍官兵为骨干、抽调各路精锐组成的中路纵队;由刘永和率领的,由前忠义军骨干加强部分武毅军官兵组成的左路纵队;由王和达率领的右路纵队。三个纵队总计六千五百多人枪,正在盛京地区的长白山中积极训练。
根据李焘与俄国人达成的协议,巡警队正在边组建边开进盛京俄占区执行“政权”,相对应的是游击支队就不能在盛京范围给老毛找麻烦了。老毛在薰山一战后,纵然有心报复,却顾忌到辽西的武毅军和开进辽东的巡警队,也害怕在人生地不熟的长白山区吃亏,于是干脆放弃围攻退进山林的游击支队,调集兵力开进吉林地区,围剿吉林的抗俄武装。
中俄双方很有默契地以磨盘山为界,磨盘山以南,游击支队在整训;磨盘山以北,俄军倾力围剿镇东军。
这,等于是帮了秦铁锤一个天大地忙!出身吉林将军属下镇东营的杨玉麟自封为“镇东军总统官”手下有几千人枪。装备也算好,因此并不太买武毅军游击司令的账,迟迟不肯前来受教。如今,他老人家却不得不来了!
吉林将军长顺执行了朝廷的谕令,放弃支持镇东军,反在俄军的支持下组织吉林民团武装,配合俄军围剿镇东军。在俄军和吉林民团联合剿杀下,杨玉麟的镇东军立足不住。只得答应南下,前来投奔游击支队。
今天就是杨玉麟率领镇东军南下磨盘山与游击支队会合的日。
秦铁锤摸出怀表低头看了看,叹道:“唉,杨兄弟今日恐怕不能按时到达了。”
出身猎户的左路纵队统领刘永和接口道:“司令,还是再等等吧?镇东军南下路途遥远,队伍人数也多,很容易被老毛和民团绊住,迟到几个时辰,一天、两天地也是正常。”
秦铁锤轻轻地“嗯”了一声,却并不完全认同刘永和的话。镇东军是东北义军中有正规军底的一支。当然。这正规二字与武毅军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吉林练军却如此的稀松平常,连在约定时间不能到达时,也不派出联络员前来知会一声!?打仗,哪能这样!?军队,怎么能够如此的带法?
对镇东军的实际战力,秦铁锤只得在脑里打了一个问号。只不过他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盛京各路义军汇集后。几万人马经过挑选,合格留下的只有区区六千,还必须加以严格的训练成。唉,还是在辽西跟精锐的大部队在一起好哇!那是真正地军队!
一阵凌厉的北风吹来,山腰上的人们顿时站不住脚,纷纷背转身躲避迎面而来的寒风。
“好像有动静!?”王和达在背转身的同时失声叫道:“枪声!”
秦铁锤拿出望远镜,用手在护圈上暖了暖,放到眼前观察起北边的情况。过了一阵。他一无所获地放下望远镜。顿了顿。又收起望远镜扑到雪地上,用耳朵去听。
“柳河方向确实有动静。龙飞!”
“到!”
秦铁锤还是很没风度地趴在地上,只是斜眼看着龙飞道:“你带十个兄弟骑马去北边看看,注意不要过靠山屯。”
龙飞应声而去。
距离靠山屯东北大约五里左右的柳河边,杨玉麟率领地镇东军被三面合围上来地俄军、清军、民团包围在封冻的河床地带。绵密的排枪声在北风的吹拂下,变了调向南传播开去。
连月苦战,无数的兄弟倒在俄军、吉林官军和民团的屠刀下,一些人胆怯了,也在转战中偷偷离开了队伍,使南下的镇东军只剩下千余骨干不肯散去。如今,眼看就能见到磨盘山了,却在靠山屯遭遇合围。
杨玉麟躲在一颗大柳树的树干后,只有残枝地柳树显得很萧索,一如杨玉麟此时地心情。他没有时间去后悔自己南下地决心下得太晚,也没有时间反思前日贸然袭击民团的战斗,带着部队突出包围,翻过磨盘山是正理!
“总统官!靠山屯里都是老毛,打不过去啊!”镇东军前路统领杨必成拖着步枪跌跌撞撞地跑来报告:“靠山屯,少有三百个老毛,还有连珠炮吭吭地响,咱们两队兄弟冲上去,没一个能回来!队伍,眼看着就顶不住了!”
俄军,又是俄军!左边是俄军,右边是俄军,前面是俄军,难道只有后退?只有后面是吉林官军和民团。不,后退只能落进紧密地包围之中!
杨玉麟咬咬牙道:“老三,你马上回去把住队伍,告诉兄弟们,拖到天黑咱们就有办法突出去!现在四面都有老毛,就算想跑都没有地儿跑,老毛对咱们决计不会手软的!”
杨必成犹豫了一下,闷着头向靠山屯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杨玉麟,压低声音道:“大哥,咱们还是投长顺将军吧?看情形,就算咱们能顶到天黑,兄弟们也都死光了!”
杨玉麟恨恨地看着北方骂道:“放屁!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长顺做了老毛的狗,咱们难不成要去舔狗屁股?!”
“大哥。好歹咱们也是镇东营出来地,再回去,也不算得什么!长顺大人是奉朝廷……”
“狗屁!那鞑朝廷早把他娘的祖宗都卖了!看看关东这地儿,除了咱们和武毅军,谁还在打老毛?去南边,就是死也要朝着南边儿死!”杨玉麟瞪着杨必成吼了几句,见自家兄弟一脸沮丧和无望的神情。
杨必成的嘴角动了动,“嗨”了一声道:“拼了,人死鸟朝天,咱也要死得有个汉样儿!”
话音刚落,杨必成就提着枪向靠山屯方向跑去。他跑出不过十来米,就见自己的前路兄弟纷纷地溃散下来,五、六百人的队伍在雪地中挤作一团,已经失去了队形。
“站住!散开!回去!”杨必成边跑边喊。可齐及脚踝的积雪让他的跑动度变得很慢。
有一部分兄弟听从命令返身回跑,立即召来俄军地排枪一阵阵打响,雪地上留下杂乱的脚印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散开趴下,就地开枪!”杨玉麟觉不妙,带着卫队从大柳树那边跑来,隔得老远就连声招呼队伍,边喊边掏出手枪啪啪地打了几响。杨必成也趁机冲进队伍中。连说带拉。总算让兄弟又散开来趴在毫无遮蔽的雪地上,慌乱地开枪,远远地与俄军对射。
“噼里啪啦”杂乱的枪声中,杨玉麟见前路的队伍里升腾起一阵阵黑火药的青烟,这略觉放心,带着卫队回大柳树下的临时指挥所。
俄军没有趁势组织反击,在这个没有任何可依托地形的河床战场上,显然不合情理。趁乱展开白刃战是俄军一贯的打法。也是令镇东军损失惨重地打法。
此时俄军的“留情”。显然是长顺希望镇东军重归吉林练军的意愿产生了作用。俄军也企图利用包围圈中的镇东军。引诱磨盘山南面的游击支队来援,从而在吉林的地盘上消灭盛京义军。由此。杨玉麟既盼望山南的援军来解救镇东军,又希望他们能识破陷阱,不要来援!
可是,镇东军该怎么办?尚存地千余兄弟怎么办?冲,冲不出去!守,没有地形条件,也没有充足地粮草弹药!今天可以拖到天黑,可是明天,饿着肚的兄弟们还有多少坚持到底的心思呢?
杨必成的话又在脑海中回响。
投降,不,不是投降,这个名词太刺人!应该说是接受吉林将军的招抚,回归吉林练军镇东营。兴许自己还能捞个管带官做做,照样活得滋润无比。可是那样的生活,那个官位是在老毛面前摇尾巴得来的!
一名老镇东营兄弟跑来报告,在他背后立住脚道:“大人,柳河村来人了。”
果真,长顺派人来招安了!
杨玉麟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提声道:“带过来吧。”
“邻山兄,庆不请自来,冒昧的紧,恕罪,恕罪!”
杨玉麟转身怒目瞪视着报信地兄弟,喝道:“你……去吧。”他临时改了口也放缓了神色,这兄弟跟着自己好几年了,也算得是心腹之人。如今竟然擅作主张将人带来报告,说明了什么?说明镇东营地老兄弟们还是想回去吃朝廷地粮!
“大人,这里简陋得很,请别见怪。败军之将也只有这个条件招呼大人了。”
庆作出惊讶的神情道:“邻山兄败了吗?没有!庆不,却有话要说。”
杨玉麟冷笑道:“莫非是劝杨某人回归镇东营?”
“正是!”庆正眼看着杨玉麟,两人对视了一阵,要溅出火花来地瞬间他笑道:“也不是!”
“何解?”
“庆是汉军正白旗,却也容不得老毛在祖宗的土地上撒野。可势不由人呐!眼下镇东军四面被围,眼见得老毛以你为饵,引诱王永和诸人上钩,邻山兄想必已经看出来了吧?否则,方您会拔枪毙了那兄弟正法!”庆笑容不减,看着杨玉麟有些慌乱的神情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就不愁没柴烧,保留兄弟们的血气,保留一个完整的镇东军,噢,是镇东营,以待来势吧!”
杨玉麟摇摇头,迷惑不解地道:“请大人明言。”
“朝廷已经与俄人签订条约,准许俄军护路三年,连辽西的李大帅对此也只有接受听命,何况你我?庆一介文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之人,却也能看到忍得一时之气,蓄势待他日再举乃是镇东军当前的不二之选!保留了兄弟们,重有了朝廷官军的牌,您大可以勤练兵马、联结辽西取得帮助、他日匡复关东之战是邻山兄的用武之时,为来日保留一点骨血吧!”
庆说着说着就有些动情了,作为长顺派来劝降的代表,他的心思却跟浑浑噩噩只图自保的长顺不一样。吉林将军在朝廷宣战的时候,能够勉强地下令抗敌,在朝廷与俄人签约后,吉林将军简直就是欣喜若狂、如释重负,立即就摇着尾巴将老毛的指挥官请来当上吉林的太上皇!这种只为自身利益不计国家体面的作为,庆是看不起的,是极端鄙夷的。
杨玉麟思想半晌,脖一梗道:“老毛占我土地,杀我兄弟,辱我姐妹,不!杨玉麟就算死也要死得有骨气!既然脱离了镇东营,既然了血誓要跟老毛拼到底,老就没有回头的打算!”
“莽夫!”庆怒道:“重归镇东营,你大可以暗中帮助盛京义军,你可以去盛京,他们又为何不可来吉林跟老毛拼斗,那时,你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帮义军的忙还不是易如反掌?两害相较取其轻,暂忍一时之气总好过死在这柳河之上!”
杨玉麟方本就是后的挣扎了,听庆这么一说,心思顿时开朗,忙拱手道:“还请大人指教。”
“归朝廷,蓄实力,联辽西,扶义军!忍一时之气,成一世功名!就这么回事儿,哪里需要再费口舌?!”庆见杨玉麟的容色已然松动,忙趁机道:“走吧,跟某见长顺去!”
黄昏时分,柳河上的枪声稀疏下来,渐渐归于宁静,只有那一滩滩鲜红的血迹,还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