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巴迪安皇家的船果然是好船,豪华,舒适,而且快。
几天后,船就绕过了亚平宁半岛,向雅典进了。
这几日,海上风平浪静,船上也风平浪静。
若不是甲板上那一长串触目惊心的凹痕,时时提醒着大家,这艘船上前些天曾经生过一件悲惨的事情,可能每个人都已经忘记了。
人总是非常容易适应舒适的生活,所以,不几日,一开始的惶恐和小心翼翼一扫而空,每个人都已经将船上的豪华舒适视作理所当然。精致的食物和华丽的服饰似乎已成了他们生命的一部分,融入了他们的血液。女孩子们都不由自主地收起了以前野姑娘的模样,一举手一投足都不由自主地带着一股贵族风情。男人们似乎也矜持了。穿着这么华贵好看的丝缎衣服,没有人好意思把粗话随便说出口。
也许米迦勒是唯一的例外。
她很少参加女孩子们的午后茶会,更不会出入男人们杯盏交错,一掷千金的赌场。
她每一天,除了习武,就是看着茫茫的大海呆。她似乎总有不完的呆。
人们在她的眉宇间,察觉不到她的想法,她看上去,既不难过,也不伤心,更不寂寞。人们从那天后,再也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泪痕,可是,她脸上的笑容也比过去少得多。
也许,最深沉的悲哀本就不该轻易被显露在脸上。
只是,米迦勒每天花在习武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她似乎总想随时将自己浸淫在水中,不是汗水,就是洗澡水。
而且。她洗澡地时候。再也不会远离她地双刀。
现在已是一日地黄昏。落日地余晖将海天染成一片绚烂地橘红。米迦勒一向认为。这是一天中最美地时刻。所以。她停下了手中地刀。今天。从凌晨到日落。她这双刀已经挥舞了不下五千次。挥刀——斩刺——挥刀——斩刺。这个动作呆板而枯燥。但是。练习几百万次之后。这个动作就会变地快得不可捉摸。
如果自己以前能够好好地练习。也许彼得就不会死了。那么现在开始。应该还不迟?
米迦勒在甲板上仰面躺了下来。她地汗水已经把她地衣服浸湿了很多遍。
她看着绚烂地夕阳。看着天空中橘红色、暗红色一直到深灰色渐渐过度地云层。又开始呆了。
这个世界是这样地美好。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让彼得看看这海中绚烂地落日。他就已经死了。而且。就连她自己。恐怕也看不了多久了。就在这几日。加尔巴迪安地人就会来取她地命。练习得再努力。有用吗?抵得过带着强烈魔力地绚丽地攻击吗?
一个凡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太渺小了。米迦勒想不通,她这么渺小,为什么加尔巴迪安皇家的人会注意到她?
那个二公主,为什么会缠上她?她要杀死她,本就如猫杀死老鼠般轻易。或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她要好好地玩一玩,好好地欣赏米迦勒临终的挣扎?
米迦勒每次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就觉得有一点想吐。于是,她拒绝再想下去。
然后,她想的人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又是那样慢慢出现的,先出现了个轮廓,然后慢慢变清晰。
“我说大小姐,你就不会好好地用走的吗?”
米迦勒没有站起来,她依旧躺在地上,懒洋洋的样子。她手中,紧紧握着她的刀。
二公主轻轻巧巧地落在地上,一只手捂住嘴吃吃地笑了。
一边笑一边道:“我刚才又不在你们的船上,用走的哪里走得过来哟!”
说完,她小嘴微噘,伸出一只白如莹玉,嫩如春葱的小手,掰着手指数着数:
“人家可忙了。早晨要会见我的私人裁缝,然后陪特拉斯特威孚伯爵夫人和德拉斯德伯爵夫人一起用早茶,然后出席皇家花圃的开幕典礼,十点是钢琴课,午饭后是礼仪课和魔法课,下午四点要陪母亲大人喝下午茶,直到现在我才找到机会溜出来,来同你见面。你应该对我态度好一点才是。”
“是是是。”米迦勒笑了,面对这样一个撒着娇的可爱小女孩,她实在板不下面孔。即使这个小女孩可爱的语声中,实在隐藏着了不得的杀机。
于是,米迦勒站起身,蹲在二公主面前,笑咪咪地对她说:“有魔法真是方便呢,我若有你这么高强的法力,就不用付这昂贵的船票钱啦。”
二公主眨着天真的大眼睛,微笑道:“可惜姐姐你天生不是个学魔法的料呢。”
“人家都能学,凭什么我不能?”米迦勒道。
“魔法师能操纵宝玉,释放魔法,那是他们把自己生命能量的波动调整到和宝玉相同的频率。每个人的生命能量都有波动的范围,所以每个魔法师擅长的魔法各有不同。举例来说,那个自命不凡的拉斯特,他的生命波动就只适合释放气系魔法。虽然他的生命波动能量非常强大,但是范围却太窄,所以我看呢,这个人在魔法上的造诣也就到此为止啦。”二公主一本正经地道。
米迦勒不知道拉斯特魔法上的造诣到底有多深,但是如此一个从长相到身材都无比辉煌的人竟然被二公主说成“自命不凡”,米迦勒还真是佩服这位二公主的眼界。
二公主继续道:“而你的生命能量波动范围,非常罕见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竟然是……”
她非常希望米迦勒问竟然是什么。但是米迦勒却不动声色。对付卖关子的小女孩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漠不关心,这样这个小女孩多半会自己告诉你,还要你非听不可。
二公主果然告诉了米迦勒:“你的波动范围,竟然是零。说实话,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看到过第二个波动范围是零的人。所以该说你特别固执好呢,还是坚持自我好呢,总之如果世界上有最不适合当魔法师的人,那个人就是你了。”
米迦勒苦笑。其实她何尝不羡慕那些能够释放出华丽而强大的魔法的人?她当然也明白,学习魔法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是她竟然是那个最不适合学习魔法的人?那就是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像那些魔法师那么强大了。她除了苦笑,还能怎么样呢?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波动范围是多少呀?”二公主问。
“不想。”米迦勒斩钉截铁。
“真的不想?”
“真的。”
“你就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妹妹?”
“姐姐,妹妹之类的称谓是你自己叫出来的,我可高攀不起。你贵为加尔巴迪安的二公主,我怎么好意思称你为妹妹?”
二公主跺了跺脚,倏忽间消失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
米迦勒笑了。
她又躺了下来。
夕阳只剩小半个,还露在海平面上。今晚能够享受景色的时间,已不多了。
当夕阳完全沉入海平面的时候,二公主果然又出现了。
她脸上又换上了一副快乐的猫咪一般的表情。她笑眯眯地向米迦勒道:“我的波动范围是全域。我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波动范围是全域的人,就像你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波动范围是零的人一样。即使你不想听,我也非要告诉你。”
米迦勒当然不会不想听。她只不过经常想故意气气这个二公主而已。公主果然是公主,因为从来没有人气过她,所以她特别容易上当。所以,气她便特别好玩一点。
米迦勒点了点头,装作一点都不伤心。
其实,她还是稍微有一点点伤心的。
于是,她岔开话题道:“话说回来,二公主今日从百忙之中抽空移驾至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二公主嘟着嘴道:“当然不是。”
“那么,难道是来收你的船票?”米迦勒正色道。
“别紧张,别紧张。船还没靠岸就收船票钱,岂非显得我很小气?”二公主的脸上又荡漾开苹果般可爱的笑容。
“那,别告诉我你只是想来看看我?”米迦勒迟疑着。
“我正是要来看看你啊。你是现在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感兴趣的人。”二公主微笑道。
米迦勒道:“喂喂,对我感兴趣有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帅哥,我也不会魔法。”
二公主却又卖了个关子,道:“你自然有你的特别之处,莫如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特别的一个人!”
这次,她没有说下去。米迦勒不追问,她也没有说下去。
二公主默然了片刻,忽然转过身,用手轻轻一挥。
只见那海上,忽然竖起了一面百米宽,百米高的水墙。
鱼儿们甚至还在水墙中游泳!
米迦勒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二公主又一挥手,只听到一阵“喀喇喀喇”的声音,那水墙竟然一下子就结成了寒冰!百米高,屹立不倒的寒冰!那寒冰像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材一般,无比的壮丽!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那么神的棺材一定就是这样的!
二公主又一挥手,寒冰哗然粉碎,寒冰的碎片纷纷射入水中。须臾,水面上浮起一片鱼尸。
米迦勒呆呆地看着这一场华丽到近乎奢侈的魔法表演,这次,她想掩饰自己的惊讶也掩饰不住了。她也再也没有必要掩饰了。她现她与二公主实力的区别,实在并不是猫和老鼠的区别,而是大象和蝼蚁的区别!
二公主还是笑眯眯地笑。她面不改色,连呼吸的节奏都丝毫没有改变。
她笑嘻嘻地看着米迦勒,道:“这才是真正的水系魔法。上次那个海盗没的糟蹋了水系魔法的名声。我希望姐姐不要有错误的认识才好。”
米迦勒默然地点了点头,她忽然感觉到口中干涩,如梗在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二公主又施施然地想要消失,米迦勒忽然问道:
“那,号称世界最强的炎怒之力量,是不是也有如此强大?”
二公主的身影已经若隐若现了。可是她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视使用者而定,或许会更强大也说不定。除非我得到冰媚之力,否则若是炎怒的力量真正挥出来,我是不可能敌得过的。可惜,我并没有得到冰媚之力,事实上,六大宝石中目前现世的只有炎怒一颗。只是先,你那个有炎怒之力的朋友是一个傻瓜,其次,他已经死了,炎怒之力已经是拉斯特的了。我也感到很惋惜。”
可惜她的语气中,连一点点惋惜都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