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幸子就一直木讷地跪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御医格雷的忙碌身影。在这个宫殿之中,她并没有朋友。和她同是瓦格雷的侍女的女人们,不愿意理睬她,因为她们嫉妒幸子竟然能够得到瓦格雷的宠爱。御医们忙忙碌碌地拯救着瓦格雷的生命,也没有空搭理这个小女孩。
是的,一直以来,她在这座深宫中,唯一的朋友,便是瓦格雷。她忽然现,没有了瓦格雷,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孤立,如此的无助。
幸子歇斯底里地狂叫,哭喊,一直到低低啜泣,却一直没有人理睬。到最后,她连眼泪都省下了,只是闷闷地看着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瓦格雷,和忙碌着的御医们。攥着药丸的手,捏得很紧很紧。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大计划,是不是正确。童话中的灰姑娘,在一次舞会中蒙王子喜爱,便能够脱胎换骨,从弃女一跃成为贵妇。然而,现实毕竟不是童话。现实中,一个平民的女子与身为皇子的瓦格雷之间,竟然有着难以想象的宽广沟壑。即使瓦格雷一直以来,都用无限爱怜宠溺的目光望着幸子,一直教导幸子要自尊,不要自卑,要相信爱情,相信瓦格雷给她的爱情。甚至不惜为了幸子,得罪了自己的未婚妻。然而,那又如何?恍然回过神来,才现,除了瓦格雷,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可是,她能够依靠瓦格雷吗?虽然瓦格雷故意做出了很高地姿态,可是看着额上渗着冷汗,昏迷不醒的瓦格雷,幸子才深深明白,为了她,瓦格雷勉强太多了,虽然在自己面前从来不会露出一个叹息或疲累的神色,但是为了自己,瓦格雷简直在和整个世界作对。
幸子深深明白,自己的存在对瓦格雷而言,其实是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不论瓦格雷如何爱着自己,自己都不应该耽在他的身边了。自己离去,对瓦格雷才是最好地。可是,离去真的好吗?离去的话,如果瓦格雷放下皇子的身份和这个庞大的帝国,孤身出寻找自己,怎么办?他真的能放下自己地责任于不顾吗?幸子摇了摇头,嘴角牵扯出一个苦笑。她不明白,自己此时怎么还笑得出来。是的,离去也不行呢。果然奥丁是个聪明人,给了她唯一一个选择。死在瓦格雷面前吧,然后在他的心中,留下一道永远地玫瑰色伤痕。这便是幸子一生最大的意义。
“体温……降不下来!”护士看着手中的体温计,抹着额上的汗珠,急切地说。瓦格雷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浑身一阵一阵地打着寒战,口中溢出模糊地呻吟声。幸子看到这样的瓦格雷,感到一阵心痛和无力。是自己让他变成这样的啊。
忽然,她膝行到瓦格雷身边,不顾医生和护士的阻拦,握着瓦格雷的手,哭着大喊道:“小瓦,你醒醒,醒醒!”
似睡非睡的瓦格雷艰难地撑开沉重地眼皮,虚弱地望向幸子。本以为他深度昏迷的御医们见瓦格雷竟然被这个小女孩唤醒,不由面面相觑,面露喜色。这个小女孩,无疑是瓦格雷皇子地强心剂,说不定她的呼唤声,能够让瓦格雷皇子振作起来,战胜病魔呢?于是御医们便由得幸子跪在瓦格雷地身边,不再阻拦。而瓦格雷房中的侍女们,焦急地脸上全都露出了嫉妒地目光。即使瓦格雷昏迷期间,对这个女孩也特别的不同吗?
幸子看到瓦格雷因为高烧而通红的双眼,有些湿润有些迷离的目光,心中突突一跳。此前,她一直将瓦格雷当做一个目标,一个让自己踏入上流社会的阶梯。此时此刻,她才突然意识到,瓦格雷是一个男人。
瓦格雷的嘴唇微微蠕动着,吐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幸子……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了你?”
他都变成这样了。竟然还在为自己担心。幸子将头埋在瓦格雷地身边。哇哇哇地大哭起来。哭了个畅快淋漓。瓦格雷抬起虚弱地手。轻轻抚过幸子柔软地红。轻声道:“没事了……别伤心……”
“好起来!我要你好起来!”幸子大哭着。大声喊道。
瓦格雷地嘴角。牵扯起一个虚弱地微笑。微微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不久又陷入了昏迷。
趴在瓦格雷身边大哭地幸子立刻被御医和护士们七手八脚地拉开。针对瓦格雷地新地一轮抢救又重新开始进行了。
瓦格雷地高烧转成了肺炎。此后一直昏迷了两天两夜。这两天两夜中。幸子却一直在瓦格雷身边坐着。粒米不食、滴水不进。只是想着。加诸在瓦格雷身上地刑罚。如果自己能替他承受。多好?瓦格雷。如此骄傲地男子。为何为了自己变得如此憔悴。脆弱不堪?幸子。你真地是个魔女吗?
幸子地心。剧烈地颤动着。她地脑海中。头一次将瓦格雷摆放在命运之上。头一次。理解了爱。是地。自己深深地爱面前这个男人。即使为了他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即使能与他多一天在一起。也愿意付出一切。即使为他一点点好。就愿意放弃自己全部地幸运。这才是爱情!
两天后,在药物的作用下,瓦格雷的高烧终于得到了控制,转化为低热。医生们全部松了口气,只要好好休息,假以时日,一定能够康复的。
幸子的心中,挣扎却越来越剧烈。
幸子明白,自己的存在,对瓦格雷是个危害,只要自己存在一天,瓦格雷就会与自己的兄长和家族反目成仇。幸子不愿意见到瓦格雷如此凄苦,因为,她是爱着瓦格雷地呀。爱,就是全心全意付出,全心全意为了对方好,不是吗?
傍晚,瓦格雷的眼珠转了转,终于睁开了双眼。眼中,还有着一丝虚弱,蒙着一层雾)。
不,不能再在他身边了。幸子要瓦格雷好,幸子要瓦格雷还是那个骄傲的皇子!
瓦格雷看到茫然地守在自己身边的幸子,吃力地露出笑容,轻声道:“幸子,到我身边来。”
幸子望着瓦格雷的微笑,只是摇头,眼中,充满了爱恋,和绝望。
瓦格雷一怔,觉得幸子表情不对,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他无力地招了招手,用依然虚弱的声音道:“幸子,过来,帮我把枕头垫垫高。”
幸子却后退
然是摇头。
瓦格雷歪了歪头,问:“你这是怎么了?”
幸子却依然只是退后,摇头,眼神中,充满着绝望。忽然,两行清泪从幸子大而晶亮的眼睛中,静静滑落。
“幸子!”瓦格雷看到幸子这样地表情,心中一痛,连忙撑起虚弱的身子,就要去拉幸子的手。然而,由于身体还十分虚弱,瓦格雷刚一站起身,就感到一阵眩晕,无力地又跌坐在了床上。
幸子又退了一步,一**跌坐在地上,泪眼迷蒙地望着瓦格雷,挤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如此凄美,如此决绝,瓦格雷从这个微笑中,看到了一丝悲凉。
“幸子,你要干什么!不要!”瓦格雷口中急急地呼唤。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幸子松开手,手中露出那个她紧紧攥了两天的白色药丸。深深地凝视了一眼那颗药,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瓦格雷。
瓦格雷看到那颗白色的药丸,一怔。他虽然不知道这药是什么,但是也猜得出这药的作用,不顾身体地虚弱,撑起身子,跌跌撞撞向幸子奔去。
幸子看着奔向自己的瓦格雷,紧紧闭上了眼睛,将小小的药丸放进口中,一口咽了下去。
瓦格雷眼睁睁地看着幸子吞下了药丸,忽然浑身一阵无力,再也支持不住病弱地身体,倒在了地上。
幸子看着瓦格雷,深深地微笑,笑中,带着泪。
瓦格雷大叫着:“来人啊!来人啊!”
幸子却只是微笑着摇头,一缕鲜血,从幸子的嘴角缓缓流下,滴在她的裙上。
“为什么……”瓦格雷泪水狂飙,撕扯着沙哑的喉咙,大声地喊叫着。他匍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挪到幸子面前,一把抓住幸子冰凉地小手。
“我爱你。”幸子静静地说。语声不高,却**猛烈的咳嗽,和大口大口的鲜红的血。
“为什么!”瓦格雷的声音哽咽,早已泣不成声。
“我爱你。”幸子望着瓦格雷微笑。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早已将她地白裙染得通红。她嘴唇颤抖着,脸色苍白,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似是在忍受无比巨大地痛楚。然而,嘴角的微笑,却依然温柔。
“我……无法成为你地妻……那就让我成为,你心中永远的伤……”这是幸子倒下前,留下地最后一句话。
御医们赶来的时候,只看到瓦格雷紧紧抱着衣裙被鲜血染得鲜红的幸子,大声呜咽着。幸子的瞳孔散,看来已经死去多时,然而嘴角,却带着一抹奇异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抹微笑的人,并不觉得这抹微笑诡异。反而,心中有一丝暖暖的幸福。
瓦格雷的烧退了,却终日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望着天花板,既不吃,也喝。为了维持他的生命,御医们只得将生理盐水和葡萄糖注射入瓦格雷的静脉。
瓦格雷就这样在床上躺了十天,奥丁终于坐不住了,来到了瓦格雷的卧室。奥丁强壮的身躯一走进瓦格雷的卧室,房间内的光线立刻一暗。瓦格雷却仿佛视而不见般的,依然是木然地盯着天花板。
“没出息。”奥丁俯视着瓦格雷,声音轻蔑地说。
瓦格雷这才注意到奥丁的存在般的,缓缓转过头,望向哥哥那庄严如雕像般的脸部轮廓,呐呐地说:“哦,哥哥。”
奥丁看着这样的瓦格雷,胸口一阵恼火,三两步走上前去,一拳揍在瓦格雷消瘦的脸上,怒道:“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至于这样吗?”
瓦格雷听到“女人”二字,明显地浑身一震,了无生气的眼睛向着奥丁茫然地望了过来,忽然抓住奥丁的手,喃喃道:“她……死了,她死了……”语气中,也是一片的茫然。
奥丁狠狠甩脱瓦格雷的手,怒道:“死了就死了!一个女人而已!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瓦格雷却似乎对奥丁的怒骂完全充耳不闻,只是看着奥丁愤怒的面孔,呐呐道:“她……死了。她的手里怎么会有毒药?到底谁害死她的……谁不容她,谁……”
奥丁看着这样失心疯一般的瓦格雷,心中一阵心痛的同时,却是一阵烦躁。跺了跺脚,大大叹了口气,就要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了身后虽然不响亮,但是明显十分清醒的声音:“你给她毒药的,是不是?”
奥丁有些愕然地回头,看到瓦格雷穿着白色的睡袍从床上站了起来,虽然双颊凹陷,身体也显得有些虚弱淡薄,但是一对眼睛却是晶亮的。
“我原本也想过,也许是我的房间里的侍女们,但是我想,她们并没有这么大胆子。而且即使有,她们也弄不到这种毒药。我也想过是安卡基里安特公爵家的女儿,但是那个女人向来高傲,她绝对不会为了得到我的爱使出这样的手段。”
瓦格雷双眼逼视着奥丁,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的语气清朗而坚定,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奥丁竟然被瓦格雷的气势逼得气息一滞。本能地想要否认,怔了怔,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
瓦格雷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拳紧握,浑身都在颤抖。看着这样的瓦格雷,奥丁的心中,也感到了些微的恐惧。正在考虑着该如何向瓦格雷道歉或解释,忽然瓦格雷的嘴唇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你走。”
奥丁手足无措地站着,一时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只觉得,如果此时自己走了,那兄弟之间的矛盾,可能会成为一层永远的隔阂。
瓦格雷双眼瞪视着犹豫不决的奥丁,咬着牙,用力一挥手臂,嘶声吼道:“滚!”随着他的用力挥动,静脉上插着的输液针管纷纷从手背和手臂上脱落,在他苍白的皮肤上划出了道道红痕。
奥丁望着瓦格雷猩红的双眼、急促起伏的胸膛,终于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瓦格雷的房间。
第二天,奥丁就听到了瓦格雷出走的消息。听说他一个侍女都没有带,只带走了自己直属的皇都禁卫军,和侍从雪。奥丁抚额叹息着,自己和弟弟之间,这下看来是彻底闹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