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淅淅沥沥的春雨，灰蒙蒙地荡涤着蛟鲲湖畔的光阴。转眼之间，从惊蛰到春分、从春分再到清明，封子谋在蛟鲲古族中已逗留了一个多月。

突破到匀气期也有近十天光景了，封子谋的修为彻底稳固在了匀气初期，遁土诀、避水诀、以及由此衍生的“发火术”，也已被他练得相当纯熟了。

蛟鲲古族虽算不上是真正人类、也一直避世隐居，行事风俗却颇循礼法，时近清明，族中忙上忙下，居然开始筹备起祭祖大典来。

这祭祖大典自然和封子谋无关，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客居异族他乡，眼见蛟鲲族人的忙碌、以及人人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份庄重虔诚，却勾起了他对故里、对父兄的思念。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封子谋立于高崖，看着雨雾中的蛟鲲湖，慢声吟道。他明白，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殷邑城破，距今已两月有余，北方态势不知变得如何，但迟一日去寻找父亲和大哥、困难无疑便会加大一分。

虽说他的修为还十分低浅，但如果只用来对付普通的凡人军队、却也足够了。就算是遇上了修真之人，即使斗之不过，凭着隐术玄妙，他也有信心足以自保。

如今他的隐术不但更为持久、收放随心，更重要的、是这隐术确如银瑶所估计的那般，在他的修为稳固在匀气初期后，就连银瑶也无法识破了。

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巨大转变，要知道、银瑶可是个名副其实的凝形期高手！他还记得千木修说过的修真七号：习、修、士、子、座、王、尊，凝形期所对应的称号正是“子”！那厉魂门的首领不就叫作什么厉魑子吗？一剑门的头头虽不知道叫什么，但既然都是门，想来也差不多吧！这两个对头中的最厉害人物都发现不了自己，那还怕什么？

再说了，修真之路漫长，修为提升并非一年半载之功，真要等他练到什么子啊座啊的境界，即使父兄安然无恙、恐怕也早就老死了。之前他之所以愿意留在蛟鲲族，就是为了突破到匀气期、拥有比凡人强的能力，如今目的达到，是时候要踏上新的路途了。

“便在今晚向瑶姨辞行吧！”封子谋自言自语道。

要离开这些亲和善良的蛟鲲族人，封子谋自然也会有不舍、尤其是银瑶母女。不过任何事都磨灭不了他寻找父兄的决心，更何况此去又不是生离死别，将来总应有再见的一天。

近来不知是为了不耽误他练功、还是察觉到了什么，银瑶常常把雨橙叫去、一留便是大半天。雨橙来缠他的时间明显少了许多，只是封子谋总觉得这丫头最近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他也说不上来。

明日便是清明，也是蛟鲲族正式举行祭祖大典的日子，银瑶身为族长，自是有许多事要安排打点，从早上忙到夜晚、才回到自己的洞府。

封子谋早已候在通道之中，见银瑶回来，便上前恭恭敬敬地作了个长揖。

银瑶见封子谋深夜等候、又行这般庄重的大礼，却没有太过愕然，只温言道：“侄儿可是有事？”

“特来向瑶姨辞行。”封子谋立直身，又恭敬地道：“小侄与父兄失散多时，如今修为略有提升，自忖已有了自保能力，便欲前去寻找父兄。”

“嗯，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也知道这一天始终会来。”银瑶轻轻点头。

“这段时间承蒙瑶姨收留照料、尽心辅导，小侄感激无尽、真不知何以为报。等小侄找到父兄后，定会再来探望瑶姨和各位蛟鲲族长辈。”封子谋诚恳地道。

“呵呵，侄儿不必见外，你来我族是天意安排，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年轻人。另外，”银瑶语气一转，接着道：“其实我也有件事想要托付侄儿，你且随我来。”

封子谋略感意外、却也没有多问，只一路跟着银瑶往通道里走。来到那个摆放濯金锤的石洞前，银瑶开阵推门，当先走入，封子谋更感惊疑，却想：瑶姨带我来这干什么，不知到底要托我何事？嗯，她待我恩重，不管何事，只要我能办到的，都不应推辞。

入到洞中，银瑶纤手一招，悬着濯金锤的那根石柱顶端突然闪出一道光芒、直飞入银瑶手中。她随即摊开手掌，却见上面躺着一块半个巴掌大小、似锥子般削尖、看起来跟濯金锤是同样质地的碎片。

“这是濯金锤碎片，已被我注入了攻击之阵和魂识，虽然不能跟濯金锤的威力相比，但也算得上灵阶中品的法宝了，足可供你防身之用。”银瑶说完，玉掌轻抖，那块碎片便飞到了封子谋面前。

封子谋惶恐道：“瑶姨，这、不太好吧。这是你族中传世重宝，小侄怎敢领受？我、我本领低微，若是保不住它，岂不、岂不成了蛟鲲族的罪人？”

银瑶摇头道：“这算不得什么重宝，就是一块碎片罢了。虽然质地难得、同样也拥有金水二力，但已无法再和濯金锤熔炼复合，留在族中也是无用。”

封子谋仍是迟疑，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自己在别人族中白吃白喝、手无寸功，已经够汗颜的了，怎能再贪图人家法宝？

“你先把它拿着，我再仔细跟你说。”银瑶催促道。无奈之下，封子谋只好伸手握住了面前的金锤碎片，触手感觉、既冰凉又坚硬。

“在告诉你详情之前，我想知道，你对我们蛟鲲族是否信任？唔，这么说也许不够恰当……”银瑶沉吟了一阵，才又道：“直接一点说吧，你既然是从北方战乱中逃离的，又跟竹山派有过接触，想必你也知道东西双陆的敌对，以及双方背后修真势力的情况？”

“侄儿大概知道，西陆联盟有修真邪道支持，东陆联盟则是正道在统帅。”封子谋答道。

“那你会站在哪边？”银瑶马上追问道。

封子谋一愣，不假思索便答道：“西陆联盟侵我疆土、毁我家园，小侄自然是站在东陆正道一边了。”

“嗯，这便好。其实不用问、我也知道你的答案，只不过北方现在兵荒马乱，正邪两道修真之人混杂其中、善恶难辨，我是怕你经验不足、受了蛊惑。”银瑶说出了她的担忧，但有些奇怪的是，她足不出谷、却能对谷外的形势了如指掌。

“瑶姨放心，小侄自会谨慎行事，况且小侄身怀隐术，只要小心遮掩行踪，想必也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封子谋答道。他心中却想：听瑶姨的口气，想必也是站在正道这边，只是他们蛟鲲族一直隐居在此，不知和正道有何联系？

“好，你为人机警，瑶姨也相信你的能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问的？”银瑶似是看出了封子谋的心思。

“呃，小侄确有一事一直不解，却又恐冒昧。瑶姨既然问及，小侄便斗胆求教：不知瑶姨一族，当初是怎生迁到此地的？”封子谋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比较含蓄的方式。弄清楚蛟鲲族是怎么迁来的，便也能大概揣摩出其中和修真正道的关联吧？而除了这一点、还有另一个问题也在他心中藏了许久，那便是关于雨橙父亲的，不过这个问题自然不方便问。

银瑶笑了笑，却有些莫名地反问道：“你看这天堑山脉高么？”

“嗯，小侄曾在半空中看过，确是高不可量、天堑难越。”

“这天堑山脉，原本并不存在……”银瑶缓缓言道，随即又加重了语气：“而我们蛟鲲族，也并非经过了多么长途的跋涉，而是直接就被抛到了陆地上！”

“啊？”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把封子谋惊得有些发懵。天堑山脉本不存在、蛟鲲族从海里直接被抛到陆地……

“难道是、难道是……”好半晌，封子谋似乎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嘴里喃喃地道。

“不错，东西两边的天堑山脉都是从平地拔起的，大面积的海洋、以及生存在其中的种族物类，直接被挤到了两边陆地。而这一切，都源自万余年前、传说中的古神在筑阶登天！”银瑶的语气肃然。

“筑阶登天？天阶海峡中，真的有登天之阶？”封子谋的声音微微颤抖，脑中浮现出一幅震慑无比的画面：一道如笔尖峰从平静的海面突兀而起、直冲天际，四周立时引发地动山摇、巨浪滔天，泥土石块不断从海底翻出、伴着咆哮的海浪向两边扩开、最后堆积成了壁障一般的天堑山脉……

“我自出生以来就从未见过天阶海峡，也不清楚具体清苦康。但这个传说在我族相传万年，我想是确有其事的，唉！”银瑶叹了口气，心中却在想：这般登天升仙，不知有多少生灵遭涂炭，成仙真的那么重要吗？师门责任、正邪之争，又真的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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