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和父亲分别被判了十年和二十年徒刑。
乔雨楠住院后,我没有到医院去看过他。因为父亲的事情,我和他之间已经找不出任何灵犀,我们真的成了陌路。毕竟父亲和文哥是我们亲手送进监狱的!这像一条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无法逾越。
乔雨楠出院后,在那个落寞的黄昏,我们最后一次来到了梧桐河边。
“对不起!请原谅我没有去医院看你!”我说。
乔雨楠笑了笑:“我们之间,需要用这三个字吗?”他说,“何况,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害了你,破坏了你的幸福!”他叹了口气。
我望着缓缓的流水,伤感地说:“上天注定的一切,是我们无法改变的。何况,你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法律的尊严,我尊敬你……乔表哥!”
“谢谢你,涛涛……”乔雨楠感怀地,“你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好的女孩!你那么纯洁、善良,就像雪域高原里那株洁白无暇的雪莲,可我,却破坏了你原本美好的生活,把你瞬间从天堂推入了地狱……我……”顿了顿,他困难地说:“希望我下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带给你的所有伤痛都已经结束,围绕你的,只有开心和幸福!我……要走了,请你以后多多保重……”
“你要……去哪里?”我望着他,费力而伤感地问。
“我要调到A市去了,明天就走……”他默默地望着我,“我相信姑妈会照顾好你的,等悦文出来以后,我一定回来向你们祝福……”
泪沿着我的脸颊跌落下来,滴落在梧桐河畔寂静的沙滩上。
乔雨楠轻轻地拥住我,无言地。在落日的余晖中,我们的身影是如此寂寥和落寞。
我们没有说话,彼此用灵犀,感受着对方的心痛和心碎。
其实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苍白的言语。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集、永远也没有缘分碰面……
聆听着缓缓的水流声,我们都泪流满面。
就这样,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父亲、文哥、乔雨楠,在这个萧索而枯燥的季节,像灰色天幕上划过的流星,一个个离我远去。而所有的伤痛刻在心里,铸成永恒、痛苦而残缺的记忆……
令我欣慰和感动的是,乔阿姨没有丢弃和离开我,她像母亲一样关心着我、照顾着我、温暖着我冰冷的心,让我孤寂彷徨的灵魂,终于没有迷失在凄惨的黑夜里。
我是不幸的,但同时,我也是幸运的。
就在父亲、文哥和乔雨楠离开我们后的第二年春天,乔阿姨为我们兰家生下了一名男孩――我的弟弟兰思尘。从此,在我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个让我牵肠挂肚的人。我的世界和生活,也便有了新的希望和意义。
弟弟半岁多时,我也从大学毕业,开始接手由山伯和山成哥帮我们兰家管理着的“碧海蓝天”宾馆。
我开始变得独立、坚强,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想到母亲就会流泪,看到花落花开就会感伤的女孩。
父亲出事以后,兰氏的企业基本垮台倒闭,“兰氏集团”也瞬间土崩瓦解。唯一幸存下来的,就只有山伯和山成哥经营的这家“碧海蓝天”。这家宾馆,也成了我们兰宅一大家人生存下去的基本保障。
我认真地学习企业和管理知识,慢慢地熟悉了宾馆的业务,渐渐地成为了“碧海蓝天”成功的管理者,成为了B城最年轻有为的女企业家。
就在我们的企业走上正轨,生活有了希望和转机的时候,另一个致命的打击接踵而来:乔阿姨倒下了!医院的诊断结果为:尿毒症晚期。
拿着乔阿姨的诊断书,我惊呆了!天仿佛在这一刻钟塌了下来,世界霎时一片昏暗。
然而,乔阿姨却握着我的手,平静地说:“涛涛,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其实,我的生命,早在6年前,就应该远离这个世界,是你的母亲,让我多活了6年。我这6年的生命,是你母亲生命的延续啊。shouda8.Com。”乔阿姨动情地说。
面对着我迷茫的泪眼,乔阿姨微笑着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
原来,6年前,母亲去世之前,在医院里认识了同样患病的病友乔阿姨。乔阿姨患的是尿毒症,需要换肾才能延续生命。母亲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所以在临死前留下遗言:希望把自己健康的肾脏捐献给乔阿姨,让自己的生命,在乔阿姨身上得到延续……
“其实,涛涛,我知道你爸爸存在问题,只是不知道有这么严重而已。我也知道,阿楠和你爸爸之间的对立关系。可是,我的生命是你母亲给的,所以,我必须尽到她不能再尽到的责任――照顾你和你的爸爸!我是心甘情愿面对这一切的,真的,绝没有半点的牵强和委屈。我一生中能遇到你的父母和你,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你们对我的爱,也是最值得我留恋的东西。人固有一死,能和你们一起生活这么年的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何况,我还让你的弟弟思尘,来到这个美丽的世界,和你一起作伴,经历人生的风风雨雨……”乔阿姨满脸含笑,安详地说。此时此刻,死神的威胁,对她已经没有任何的威力。
“你知道吗?涛涛,其实你爸爸开始并没有爱上我。世事居然那么巧合,阿楠救了你爸爸的命,遇见我之后,他才知道我就是接受你母亲捐肾的人。是缘分,让我们有机会成为一家人。其实,我是那么地爱你,涛涛……”乔阿姨凝视着我的眼睛,温柔而心疼地说。
“妈妈!妈妈!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和弟弟不能没有你!”我泪流满面,紧紧地握着乔阿姨的手,终于叫出了这么多年来,她一直等待的声音。
“涛涛,孩子……”乔阿姨眼眶湿润了,“其实,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女儿。如今,妈妈要去了,要去和你天国的妈妈相聚。别难过,好好照顾弟弟,好好地等着爸爸和阿文出来,我和你妈妈,一定会在天国保佑你们的……”
“老天爷!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夺走我身边的每一个亲人!”我哭喊着,心已经被撕得生生地痛,已经破成了碎片,在潇潇的秋风里,化成了纷飞的泪雨。
而乔阿姨,我的第二个母亲,终究没能阻挡死神的脚步,在那个木槿花盛开的季节,抛下了我和弟弟,魂飞天国,和我的母亲团聚在了一起。
也许命中注定,“母亲”这两个神圣的字眼,永远只能刻在我心灵的深处。
在乔阿姨的葬礼上,奶妈颤颤巍巍地来到我身边,望着我说:“涛涛,咱们,要不要通知阿楠?”一连串的打击,此时的奶妈,也已经苍老无比。
望着奶妈脸上的沟壑纵横,我无言地点了点头:“毕竟他是妈妈唯一的亲人,我们没有理由瞒着他……”我哽咽。
“那……我叫山成去打电话!”奶妈说着,颤颤巍巍地走了。
当乔雨楠风驰电掣般从A市赶回来时,乔阿姨已经入土为安。
在乔阿姨的墓碑前,乔雨楠泪流满面:“姑妈,我来晚了,我对不起您,请您原谅我……”他泣不成声。
我抱着思尘,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望着憔悴痛苦的乔雨楠,我的心也生生地刺痛。
几年没见,乔雨楠那张英俊的脸庞,憔悴了许多,沧桑了许多。
“孩子,你回来吧,回到B市来,涛涛和小尘需要你照顾啊!”奶妈扶起乔雨楠,伤感地说。
“奶妈……我……”乔雨楠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奶妈从我手里抱过思尘,朝我呶呶嘴,示意我去劝劝乔雨楠,然后抹着眼泪,颤颤巍巍地离开了我们身边。
“你……在A市过得还好吗?”我望着乔雨楠,伤感地问。
几年的功夫,一切都物是人非,此时此刻,我们的心情,犹如北国的夜,寂寥而寒冷。
“还……不错,你呢?”他嗫嚅。
“还可以吧。”我点了点头,把目光投向远方,幽幽地说:“别难过了,一切都是命运,我们无法改变。”
乔雨楠点了点头:“这几年里,我一直关注着姑父和悦文。他们一切都好,你不要担心。姑父有阿文照顾,身体也一直不错。前不久,我刚去看了他们,可是……”他叹了一口气,“可是他们仍然不肯原谅我……”
“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你的工作,他们会原谅你,接受你的。”我哽咽着安慰他。
“但愿吧,我等着这一天的到来!这也是我毕生的夙愿。只有他们理解了我的职业,我的生活、我的努力、我们大家的付出,才变得有价值和意义。”乔雨楠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回A市?”我望着他,犹豫地问。
“小尘这么小,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何况……奶妈和山伯都老了,他们……也需要人照顾……”他喃喃地说。
“人总要学着坚强的……”我嗫嚅。
“要不,我调回来吧,这么大一个家需要支撑,你一个人,我实在放心不下。等阿文和姑父出来以后,我便可以安心地离开。”他深深地凝视着我的眼睛,温柔而关切地说。
我无言以对。
此时此刻,面对他温柔而关怀的目光,我还能说什么呢?说实话,我的内心世界,何尝不希望他回来?何尝不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分担我的痛苦和压力?至少,有他在身边,我的世界,便才会多一份踏实和安宁。
“我回去打报告,要求调回来。”望着我朦胧的泪眼,他坚定地说。
其实,乔雨楠是理解我,能读懂我的内心世界的。尽管我们之间的鸿沟和距离是那么地遥远,但我肯定,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一个月后,乔雨楠的调动手续就办好了。
终于,他像个漂泊的游子回归故里般,回到了B市,回到了家乡,回到了我的身边。
他的到来,使我的生活,我的事业,我的整个家庭,也终于回归了平静和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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