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左右，郁树的烧又起来了，而且似乎比先前更厉害。

他又吃了一颗康泰克，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等着烧退。然而这一回，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烧还是不退，他一气之下又吃了一颗。两颗康泰克的作用下烧终于退了，但他感到浑身发软，而且心跳也有点不对劲，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到后来气都有点喘不过来了。他赶紧躺下，连电视都没关……

昏昏沉沉中不知过了多久，苏慧终于回来了。

他吃力地睁开眼，目光无助地迎着她。

她走进房间，放下挎包和一个手提袋，摸了摸他的头，感觉温度并不高，但表情好像比上午高烧时还难受。

“你怎么了？” 她紧张地问。

“这里，”他指指心脏，“这里有点不舒服。”

她神色大变，忙俯下身贴在他胸口听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他勉强笑着，“就是有点心慌，一阵一阵的。”

“你下午干什么了？”她直起腰逼视着他。

“我，我想可能是药吃多了。”他有气无力地把情况说了一下。

“你又不是小孩了，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她又恼又怕，“康泰克每次只能吃一片，24小时不能超过4片！”

“我知道，可老是不退我急呀。”

“你能不能起来？”她关了电视，坐到他身边，“我扶你上医院？”

“不！”他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坚决。

“你总是这么任性！早上要是听我的话上医院，现在说不定已经好了。”

“只要不上医院，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 他说着坐了起来，“而且现在也好多了，刚开始根本坐不住。”

“真听我的？”

“真听！”

“那好，发烧要多先喝水。”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然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只苹果不紧不慢地削起来，“喝完水再吃一个苹果，补充一点维生素C。”

“你怎么忽然变得像个医生？”

“现学现卖，我下午刚从同事那儿打听的。”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他一手拿茶杯一手拿苹果，左一口水右一口苹果：“这样总算听话了吧？”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哟，精神刚好一点就不安生。”

那天晚上其后的几个小时他果然很听她的话，尽管没胃口还是硬撑着吃了点饭、喝了一大碗鱼汤，又早早地洗了澡上床躺下，不让看电视就不看，陪着心不在焉坐在一旁书桌前看书的她闲聊……直到10点多，当她打着哈欠合上书的时候，他忽然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干吗？”

“还是你睡床、我睡地上。”他抱着毛巾被躺到地下的草席上。

“那怎么行，你正病着呢。”

“现在不是好了嘛。”

“等会儿烧再起来呢？”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听话，快上床去。”

“谁说还会再起来，我感到完全好了。” 他转过身不理她。

她叹了口气，站起来：“那这样吧，你把席子放在床边上，有什么情况我一转脸就能看到。而且你这边正对着空调，打再高也有风。”

他这才站起来，将席子移了过去。

一切不幸被她言中，就在他们各自躺下还没聊几句，他的烧又起来了。他没说，可她已有经验，从他说话的声音中就感觉到了，一伸手在他额头一摸，两人都沉默了。

“这怎么办?”她坐起来，打开书桌上的台灯,拿着康泰克的包装盒翻来覆去地看，“药是肯定不能再吃了！”

“没事，也许过一会儿它自己会下来的。”他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你躺着别动。”她快步走到卫生间汲了一盆水，跪在他身边，拧了一把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真舒服！”他感激地看着她，“你快睡吧，你也累一天了，明天还要上班。”

“你别管我，你先睡，你睡着了我再睡。”

“可我都睡一天了，现在一点不想睡。”

“不想睡也闭上眼养养神。”

他听话地闭上眼，她则一会儿摸摸他的脸，一会儿把他额头的毛巾拿下来重新拧一把再敷上。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又睁开眼，深情地看着她。

“因为你生病了嘛。”她避开他的眼神。

“你知道吗，你睡着的时候特别像个小孩。”她的声音忽然一变，目光中溢满母性的温柔，“而且是个任性的、不听话的坏小孩！”

“好了，不许说话了。”他刚想张口，她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他唇上，“也不许胡思乱想了，闭上眼好好休息。”

然而，老天无眼，她的一番心血毫无效果，他的烧越来越高，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到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此后几个小时的情景，是郁树后来结合自己半梦半醒中的记忆以及苏慧断断续续的叙述整理出来的：

大约１２点左右，他已经烧得浑身滚烫、脸庞发亮，她新换上的冷毛巾几分钟就变成了热毛巾，她不停地换着，又找来一条毛巾，用冷水不断地在他全身擦着。

“别走，别离开我！”她刚欲起身换水，他忽然拉住她的手。

“好，不走不走！”她看他仍然闭着眼，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烧糊涂了说胡话。

“不要跟他好了，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他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

她心头一震，木然看着他，不知所应……

快１点时，他的身体终于有了变化――一度柔若无骨的四肢渐渐挺直了，饱满结实的肌肉一块块鼓起并慢慢抖动起来，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出现了可怕的一幕――随着四肢抖动越来越剧烈，他突然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了令人恐怖的低吼声，全身随即一阵阵抽搐起来。

“你怎么啦？”她吓呆了，大哭着一把抱住他用力摇晃着，“郁树，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吓唬我！”

然而他毫无反应，仍然在她怀里不住地抽搐着。

“郁树、郁树，快醒醒，你不能就这样走啊！”她在他脸上又是掐又是亲，泪水落满了他的脸颊……

良久，他终于停止了抽搐，但依然双目紧闭、浑身滚烫。她急忙将他放下，见他呼吸、心跳都正常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继续用冷水一遍遍在他全身擦着。

２点整，她已经筋疲力尽。就在她靠着墙稍事休息时奇迹出现了――他的身上缓缓冒出一颗颗小汗珠，很快小汗珠变成大汗珠并且越来越多，汇聚成一条条小河欢快地奔流起来。

她大喜过望――她知道发烧的人只要一出汗温度很快会下来――她重新振奋精神，拧干毛巾，上上下下擦拭着他身上汩汩涌流的汗水。足足有五分钟，他终于不再流汗，与此同时体温也迅速降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睁开了眼，看到她神色凄惶、衣衫凌乱，他一下坐了起来。

“你醒了？”她声音虚弱、摇摇欲坠。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回想起刚刚过去的那亦真亦幻的一幕幕，情不自禁地拥住她。

“你吓死我了，”她没有拒绝，伏在他肩头，泪水止不住再次涌出，“你知道吗，你再不醒我快撑不住了！”

“我知道，”他捧起她的脸，忘情地吻住她不断滚落的泪珠，“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你！”

在他柔情的拥吻中，她止住了泪、闭上了眼，身体散了架一般在他怀里越来越沉。

他慢慢地抱起她，轻轻地放到床上，为她理好头发、盖上毛巾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