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楚枫来到钱塘江时,已是月上梢头。他还未走到江畔,却看到了一个窈窕身影正在江边凭栏眺望,正是之前在古荡山上开口提点自己的青袍女子。她依然蒙着青纱,而两名婢女一左一右站在旁边伴着。
青袍女子倚江而立,清亮的月色洒在她一袭青衣上,以及那一把秀丽的青丝上,显得无比的恬静幽美。楚枫可不想破坏这如此美妙的景致,于是隐身一处,静静欣赏着。
江面十分平静,只有柔和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夜色下的钱塘江格外静逸,那青袍女子显然正沉浸在这静恬之中。
刀光咋现,两条黑衣蒙脸人影突然闪出,两把明晃晃的利刀,直削青袍女子咽喉。这一下太突然,毫无先兆,眼看着刀光直袭向青袍女子,楚枫想出手相救也来不及。
不过青袍女子身边那两名婢女却是身怀武功,一直在凝神戒备,一闻异响,马上伸手在腰间一抽,拔出软剑,迎了上去。
原来这两名婢女腰间都是暗缠着轻薄软剑,随时拔出保护青袍女子。
一阵“乒乒乓乓”刀剑撞击之声,还夹杂着几声娇喝呼叱。
楚枫看清了,那两个蒙脸杀手一身东瀛武士装束,看身形十分娇俏,似还是女的。她们手中的利刀也是东瀛武士特有的武士刀。这种刀坚锐刚利,同时拥有砍劈和直刺的威力,配得上这种刀的必非等闲之辈。
果然,那两名女杀手刀法奇高,且凶狠诡异,刀刀致命,再加上两人配合默契,两名婢女很快就处于下风。她们并不想与两名婢女过多纠缠,一心只想取青袍女子性命。
那青袍女子显然不谙半点武功,看着刀光剑影在眼前辉映闪舞,早已惊慌失措,不知所以。两名婢女剑法也算不错了,不过到底不是对手,而且还要舍命保护青袍女子,一时险象环生。想护着青袍女子退走,但身后便是钱塘江,退无可退。
刀光已几次突入剑影防护圈,就在青袍女子咽喉边划过。楚枫见形势危急万分,身形一闪,在刀光剑影之间突了进去,伸手一圈,搂住青袍女子纤腰,身形一起,脚尖再在栏杆上一点,带着青袍女子凌空向后翻出数丈。
两名女杀手吃了一惊,一转身,正要扑上拦截楚枫,楚枫倏地一扬手,“嗤!嗤!”两枚棋子,一黑一白分袭两人。两人横刀一挡,“当!当!”两声,一枚棋子被挡落在地,另一枚则被挡飞落钱塘江中。楚枫却趁此间隙搂住青袍女子又奔开数丈。两人正要再追赶,两名婢女已舞起双剑死死挡住她们。
楚枫抱着青袍女子不停急奔,左转右绕。青袍女子只觉两耳生风,长发飘飞,恍如腾云驾雾一般,她还从未试过这般感觉,一时又是惊惧又是惊奇又是害怕,因为不知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会带自己去哪,要对自己怎样,只好忐忑不安地任由楚枫抱着飞奔。
楚枫奔着奔着,绕了一个大圈,竟又跑回了钱塘江畔,回到刚才青袍女子凭栏而立之处!
楚枫放下青袍女子,她认出楚枫了,惊讶道:“是你?”
楚枫笑笑道:“想不到吧?”
青袍女子总算放下心来,却又吃惊问:“公子怎么又带我来此处?”
楚枫挠挠头,道:“我也不知该带姑娘到何处,只好又回到这里了。”
青袍女子愕然道:“万一那两个杀手转回来……”
楚枫连忙道:“不怕,那两个杀手既然看着我在这里把你救走,就不会料到我会把你带回此处。说实话,我对这里不甚熟悉,误跑误撞反容易碰着她们,况且……”楚枫看着波光粼粼的钱塘江面道,“就算那两个杀手再找上这里来,我也有办法保护你。”
青袍女子没有作声。
楚枫转身面向钱塘江面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不如观赏一番钱塘夜月。”
青袍女子也转过身,两人并肩站在河边,凭栏而望。江面水光粼粼,清风微拂,皎洁的月光就静静躺在江水中,轻柔地荡漾着。
青袍女子道:“不知我那两名婢女怎样了?”语气甚是担忧。
楚枫安慰道:“你不必担心,那两名杀手目的是你,你脱身了,她们反而安全。”
“真的?”青袍女子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望着楚枫。
“嗯。”楚枫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其实他心里也没谱,但他必须让这位刚刚受惊的青袍女子安下心来。
得到楚枫肯定的回答,青袍女子神色果然慢慢平静下来。
楚枫问:“那两名杀手是谁,为何要暗算你?”
青袍女子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看她们装束,似是东瀛武士,莫非姑娘与其有过节?”
青袍女子还是摇头。
楚枫不再问了,笑道:“我看你刚才惊惶失措,必是头一次遭此险境。”
青袍女子点头道:“正是,让公子见笑了,刚才真是多得公子相救。”
楚枫笑道:“也是机缘巧合,说来我还未曾谢过姑娘在古荡山上出言提点呢!”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倒是公子自送棋子,主动消劫,实在石破天惊,让人叹为观止。”
“石破天惊?”楚枫想不到她会用这个词来夸赞自己。
“的确石破天惊,古今鲜见!”
“姑娘实在太夸奖了。若非姑娘之前屡屡提点,激发在下神思,我也不会大胆消劫!我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楚枫还真有几分飘飘然了。
青袍女子不由笑了,却没有笑出声。
楚枫转而又叹惜道:“不过我到底还是失了这盘棋。”
“那公子可有后悔主动消劫?”青袍女子问。
“没有。”
“那公子并没有失去这盘棋,公子所得必比所失多得多。公子以为呢?”
楚枫点头道:“我确实觉得获益良多,简直是受用无穷。其实我主动消劫,是因为我想尝试,想冒险,你会不会觉得我心存侥幸,过于鲁莽?”
“不会,如果公子没有后面的应对,则是鲁莽愚钝,但公子后手暗渡陈仓,令胜负之势一变再变,足见公子是勇略过人,绝非愚鲁!”
“但自古终以成败论英雄。”
“但公子那一着,也只有真英雄才有此气概。”
楚枫哈哈大笑,道:“姑娘太夸奖我了,还把我看成英雄,我可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青袍女子笑道:“英雄也不一定就要惊天动地。”
“比如呢?”楚枫问。
“比如孙叔敖。”青袍女子答。
“孙叔敖?”楚枫挠挠头。
“你听过孙叔敖与两头蛇之事么?”青袍女子问。
“说来听听。”楚枫竖起双耳,因为有故事听了。
青袍女子就道:“这是你们中原的传说,谁见着两头蛇,必死无疑。孙叔敖年幼时出游而还,回到家后,忧心不食。母亲问其故,孙叔敖说:‘今日我在路上见到一条两头蛇,我听说,谁见着两头蛇就要死,我恐怕离死不远了。’其母又问:‘现在那条蛇呢?’孙叔敖答:‘我怕别人会再看见它,所以把他埋了。’其母乃道:‘无忧也,你不会死。我听闻,有阴德者,天报之以福。’后来孙叔敖举于楚国令尹,以贤能闻名于世。孙叔敖埋两头蛇之举便是英雄所为,你以为呢?”
楚枫点点头,道:“自知身死,却不忘他人,确实英雄。”
青袍女子又道:“在我看来,救下离水之鱼或折翅之鸟,也是英雄之举。”
楚枫笑道:“你可真是善心。”
青袍女子笑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你在古荡山上选择走子三三路,不正是因为不忍扼杀黑棋么?”
“看来你并非江湖中人。”
“我本来就不是。”
“你心底如此善良,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会有人要杀你?”
“我也不知为何。”
两人望着江面,一时都没有作声。
楚枫忽问:“姑娘,你棋道如此精深,为何刚才在山上不与鬼子先生对弈一局?”
“我不及他。”青袍女子道。
“未尝对局,何言不及?我是明知不如他,也照样跟他对局,就算出丑,也要知道为啥出丑。”楚枫不以为然道。
青袍女子笑道:“我没有公子洒脱,我怕出丑。况且公子那一局,也算是我和公子联手与他对弈,你说是不是?”两人相视而笑。
夜色更深,钱塘江更显幽静,而那一弯皎洁的明月依旧静静躺在江面上,轻轻荡漾。柔和的江风一下一下吹拂着两人的衣衫,而脚下,波浪一下一下轻柔地抚拍着江岸,就好像一对情人在偎倚轻拥。
青袍女子忽道:“众人皆言钱塘江大潮天下奇观,有谁会在意到它的平淡恬静更值欣赏。”
“你不是打算来观潮的?”楚枫问。
“不是,我知道涨潮不是这个时候。你呢?”
“我也不是,我只是想来就来了,没想到竟遇上了你。”
两人都笑了笑。
楚枫忽然问道:“听你语气,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青袍女子会怎样回答呢,她究竟是不是中原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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