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书斋内,便是厅堂大小、正屋似的空屋子,一张张放书的案几工整齐排的放置在整个屋里。再往里面看,沿着屋梁下便是一块匾额,从右而左,上书“谦于斋”三字,往下看,是一上联:
“乘千圣之危微。”
左边却是另一下联:
“阐四子之秘奥。”
双联正中却是一幅看似久经年岁的“墨石翠竹图”,只看那幽幽翠竹婷婷耸立在山崖上,竹根紧贴崖壁,竹枝细少的伸向远处。远远看去,给整幅画增添了不少的更似悠长的意境。
陈尧咨哪里懂什么画,他的绘画水平远不如李公子之类的人物高,至少鉴赏水准低得多。但他也知道,国画是讲求意境深远,而不在其形,艺术之高下,终在境界。境界上一层,一步一重天。
看的此画,翠竹壁立千丈,颇得则求无欲则刚的境界,而画中之意,也有身处逆境而不屈决然之傲骨。他走进匾额瞧了瞧,只见书画左下方,有一行小字,行书挥舞,明显是高人所提;“谨赠万石兄,太平兴国二年,大名柳开。”不走近,以陈尧咨的眼力,还真瞧不清楚。
柳开是谁,他不认识,十岁的孩子能认识几个人。只知道从这画上题字看,这个柳开是大名人。
在正在此画中沉醉的他,突然被大哥陈尧叟拉了一把。待回头看到,陈尧叟细声言道“夫子快到了,快回坐上去。”他回过神来,急忙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被打乱的思绪,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席地而正襟危坐。这时大哥陈尧咨拿出一本论语放在书案上,于是兄弟三人书案并排,开始大声诵读起来。
只是一刻不到,书院学子已经悉数到齐,朗朗书声已然而起,传出书斋,穿过林荫小道,回响在在整座凌云山峰之间。
巳时将近,刘夫子头戴幞头,迈着沉稳的公府步,走进了书斋,看着诵读诗书入神的学子,似是微笑的捋了捋自己灰白的胡须。但突然脸变得沉着下来,只见挥眼望去,李公子的书案上,矮胖胖的李公子正埋头大睡。这么大读书之声的书斋内居然能睡着,还真是不一般的任务啊。
李夫子又瞧了一下,陈氏三兄弟,只见三兄弟念书朗朗,有沉寂其中之妙,有些缓和,见到那顽劣的吃桑葚迟到拉肚子请假的陈尧咨,也在努力地读书,顿时感到欣慰不少。
“看来老夫教导甚有良益,”他自己暗自搔搔的想到。
走到画下的书案上,所有学子的书声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李公子居然被这安静的氛围给唤醒了。这人还真真确确是反常,那么大的书声都吵不醒他,反而没有声音的时候居然醒了,不得不让人敬佩这厮的天赋。
其实,这主簿公子也就等同于市井泼皮一般,常年的被夫子耳提面命的,产生了经典性条件反射了,只要有书声,夫子肯定外出了,当然能好好睡觉;夫子回来,必然是鸦雀无声,肯定不能再睡。这憨货还就掌握这个理了。
刘夫子沉声道:
“今日开课时辰到,向圣人礼。”
全体学子便起身向画像行了一礼。接着又向刘夫子行了一礼,这一礼,刘夫子坦然的接受了。然后便坐下开始了讲学。
翻开书页,圣人之道,孔孟之言,便从刘夫子口中娓娓道来,这刘夫子还真有些学问,这《论语》都是信手拈来,没有半丝的沉思。陈尧咨不喜欢这些古板严肃的古文,但在这个时代,就如同以前世道的英语,怎么能以学生的兴趣为转移呢?
这个如同催眠曲,李公子那厮也如同忍受,也就很多次的,都做了同封建社会教育制度抗争的悲剧英雄人物,这次当然也有作为。只见他双手肘着脖子,身子斜歪,隐隐有散架之势。似仿魏晋之风流潇洒之士,准备辩圣人之言而震慑群雄。
刘夫子正在讲授,突然看见这厮的这幅摸样,顿时口中之言戛然而止,脸色铁青,皱纹凸起,把翻开的书一盖上,就大声呵斥:
“李昊,为何如此之状,听圣人之言尚且如此,成何体统。东游西逛瞎混,不读古今圣贤书,羞也不羞。”
这句话本是陈尧佐给李昊对的下联,今日被夫子当着众位学子直面,拿出来当场呵斥,顿时使得不敢出声的书斋学子哄然大笑。
李昊被陈尧佐整了一次,早就是传遍整个县城的风流事,但他心里还是不希望夫子知晓。但凭刚才听夫子呵斥之语,明白夫子早知道了,顿时羞得无地自容,暗自把陈尧咨也恨上了。
“他惹得事情,没有被夫子责罚就权且别论,自己告状之人却被讥笑,是何道理?下次遇上,定要你黄口小儿好看”他恨恨的想着。
……
……
每个书斋都有玩闹的休课之时,便是由先生教习大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之类的六艺技术。这日,恰巧刘夫子兴致极高,不知是讲学之时的言语触动了他,还是为何,居然讲起了对联。于是,只言片语的讲解,便要童子们对上一次。
首先是一个字的对联,然后便增加到两个字,依次递增,最后由夫子定夺。在书斋里这本是常事,但今日明显不同,对联这两个字似乎成了今天李昊兄心里的痛楚。他认为,自己千寻万苦的机会终于到来。
“夫子,学生愿意第一个。”
李昊在刘夫子才讲完就站起来说道。
他的反应明显使得刘夫子一愣,但随即也释然了,本欲呵斥于他,不可小肚无量,但看了看陈尧佐,也就放心下来。
“难得李昊你今日如此有勇,那你便选一同窗对吧,适可而止,不可造次。”
刘夫子虽是同意,还是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学生知晓。”
李昊心里提前享受着大仇得报的愉快感。
“学生愿同陈尧咨相探讨,还望不吝赐教。”
这厮很明显,前两个欺负不过,就以大欺小,柿子就拿软的捏。
“这怎么可以,我三弟才十岁。夫子,李昊乃欺人也,万万不可。不如由我代三弟和李兄切磋几句如何?”
这时候,身为长兄的陈尧叟,第一反应的站了出来,陈府内,这陈尧咨还是受人疼爱的,要不然也不会任性的顽劣不堪。
“大哥,无妨,尧咨不才,愿奉陪李兄,劣拙之处,还请雅正。”
一番话谦恭得体,使得刘夫子用异样的打量着他。显然,他的谦虚博得了刘夫子的好感,在比试中,仲裁已经偏向了自己。
“即如此,愚兄便先得一行了。”李昊见他同意,心里暗自兴奋,便迫不及待的想杀杀他的威风了。
我有上联字
“花”。
李昊看了看书斋外的桃李争妍。
我对下联字
“草”。
陈尧咨想也不用想的对出了下联。
“我出的是:镜中花。”
李昊笑着说道。
“我对的是:原上草。”
陈尧咨也微笑着回答。
“我加字:恍恍镜中花。”
李昊开始面带讥笑的问道。
“我对下联:离离原上草。”
陈尧咨也不慢不紧的回答。
“好对,”夫子不由得开口赞道,“能将诗句入对,尧咨学问不浅。”
“这,”
李昊的水平本就不怎样,有这些急智已经很是不易。再者,谁也不信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有能力对这样的对联,除非是神童。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毫无章法,支支吾吾、难以为继了。
陈尧咨心想,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开口,稚嫩的声音响起,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向李兄讨教,望望不吝赐教。”
陈尧咨心里盘算之下,也决定还是要稍稍改变自己的形象,这的确是一个非常难得的机会。
李昊正沉思对策之时,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章法凌乱了。但如果不接,岂不是被书院学子讥笑,以后自己可没有脸光到书斋了。何况,他一个十岁的黄口小儿能有何出息,想及至此,还是决定接招。
“即如此,请陈小弟出题。”
李昊有些讪讪的笑道。
“我出上联字:鸡。”
陈尧咨脑海里灵光一闪而过,有机会。
“我对下联字:狗。”
李昊心里得意洋洋的,这些东西也太小样了,黄口小子还真是没读书习字。他却忘记了,他出联子也就是这水平。
学堂里其他学子觉得两人也就是棋逢对手,无多大趣味。但碍于先生之面,不敢发作,静静地听着。
“我的上联是:鸡冠”
陈尧咨笑盈盈的对李昊言道。
“我的下联是:狗尾”
李昊也搔搔的接上了下联。
学子们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两人的名声都“家喻户晓”了,出的联子也就是这么低俗无趣的碰撞罢了,士子们心里都充满了鄙视。
“我的上联是:鸡冠花。”
陈尧咨继续的给李昊甜头。
李昊这厮哪里有心机,当下就答道,
“狗尾草。”
这时,连刘夫子脸上都挂不住了,这书斋本学子圣地,当言圣人之语。这些低俗不堪之言在书斋,还真是脸上无光。
“孺子不可教也”,他心里暗自气愤的言道。但毕竟堂堂课上,也不好发作,强制忍了下来,但面色转变得沉下。
“我增字为:鸡冠花未放。”
陈尧咨笑着说道。
“狗尾草先生。”
李昊想都没想,脱口就答道,心里正得意着。突然,率先反应过来,发觉不对,赶紧双手捂住了得意的嘴。
书斋众学子闻得此声,哪能掩饰的住,顿时哄堂大笑,有掩面而笑的,有抹嘴微笑的,有捧腹大笑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不一而足,笑声忒时传的老远。
刘夫子正直之人,哪里闻过此言。在学堂之内居然有学子如此,岂能不令他生气。听的李昊如此之言,当时即双目圆瞪的老大,皱纹脸颊涨鼓,胡须顺着口风、如柳絮微微因风而起,右手食指微微颤抖的指着李昊,嘴里的话仿似被口风吹出来似地:
“放肆,辱骂先生,欺师灭祖,罪不可恕。老夫教不得汝,请自便吧。”
刘夫子被气得不轻,哪里还能让他撒野,当即就把他逐出书斋。在这个时代,辱骂恩师,都被视为无教养之状,任人鄙夷,看来以后这位仁兄日子难过啊。
“夫子就是夫子,举人就是举人,即使气的六神出窍,说话还那么有涵养。”
陈尧咨暗自想道。
“夫子,在下并没有――”,
李昊想解释,突然地想到,指着陈尧咨就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就是他。”
是他什么,众学子都还未明白,便被刘夫子打断:
“胡言乱语。滚出去”
刘夫子气急,哪里听得进他疯疯癫癫的言语。
李昊无奈,灰溜溜的走出了书斋,看来这位仁兄要出动李主簿求情了。
陈尧咨心里也高兴,终于雪耻,扬眉吐气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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