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女不是别人,却是方晖的同门师妹邹鹂儿。变起仓促,邹鹂儿粉面绯红,身着睡衣,脸上睡意未去,显是为室外争斗声所扰惊起的。方晖更不及答话,右手微摆,叫她不可做声,左手一挥,打灭了屋中烛火,顺势使出轻身功夫,翻到梁上。
刹那间,外面追袭的侯府之人已到了门外,不敢擅入,在门口问道:“表姑娘可还安好么?”
邹鹂儿复点起灯火,答道:“适才有人闯进,见屋内有人,便打灭了烛火,上屋往南去了。”门外之人答应一声,便即退去。
邹鹂儿来回在门口踱了两圈,关上房门,向梁上的方晖招了招手,方晖即跃了下来。两人落座,相对无言,都不知从何说起。
方晖知此时外面形势混乱,胜负难说,邹鹂儿不知与这南阳侯有何关联,同门师妹不可不救,当即问道:“师妹,这里周遭混乱,先随我离开侯府。”
邹鹂儿脸上一红,低头不答,摆弄衣角,声音几不可闻,问道:“方师兄,你是来找我的么?”
方晖知此当口不便解释,点头道:“是,你快换衣服随我来。”
邹鹂儿懵懵懂懂不知所措。
方晖在师门之中,虽年纪不大,但四岁便由师门抚养长大,整个九华门下无有不熟,甚至年纪稍轻的师叔都偷偷被他拐下山去喝酒。且方晖从来言笑不禁,多是跟年纪稍长的师兄师姐混得很熟,入门时间长,对武功常是另辟蹊径,剑法内功都较同龄的同门高出一截。因此如邹鹂儿这般较方晖年岁略小的师弟师妹心中,方晖与三十余岁的大师兄大师姐们地位相仿,偶有一同玩耍,方晖也把他们当孩子哄。
此时邹鹂儿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此种情状下见到方晖,心中一片慌乱,便愣着没动。
方晖心下焦急,说道:“邹师妹,事出紧急,你不愿与我同行也由得你。”
邹鹂儿脸上又是一红,低声说道:“小妹自然听方师兄的吩咐,只是请师兄暂作回避,小妹速换了衣装便来。”
方晖方才醒悟。连忙道:“为兄失礼,门外相候。”邹鹂儿的脸已羞得与块大红布相仿。
两人出得门来,只听得后院拼斗喝骂之声不断,当下伏在墙后,伺机脱逃。再待得一刻,街上人喊马嘶,却是南阳府衙的人到了。
此时侯府内一片大乱,方、邹两人乘黑一点点挨了出去,及至后花园,躲在阴暗角落里,眼见外墙一片灯笼火把,是出不去了。左右无人,两人静静安伏。方晖在邹鹂儿耳边悄声问道:“那南阳侯是你什么人,怎地你有偌大侯府亲眷,流落在九华山上学艺?”
邹鹂儿道:“南阳侯的二夫人是我姨母,因无所出,在侯府中也不怎地。家父早亡,家母送我到九华学艺。这番姨母病逝,因无其余亲眷,捎信给我,我即下山来,我跟师父禀明过此事,不过那是方师兄下山之后之事了,是以师兄不知。”
方晖点头道:“与那南阳侯无甚瓜葛便好。”
邹鹂儿问道:“师兄,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么?这到底怎么回事?”方晖尚未回答,忽见大批人涌进后花园来,所幸那后花园极大,虽是照的明亮,两人藏身之处却漆黑一片,并无人见到。
只见两名飞鹰门的人保着南阳侯而来,后面却是何、李两名锦衣卫,身后二十余身着紫袍之人,想都是锦衣卫的人,个个面无表情,衣服兵刃上皆有血迹。南阳府衙的人都远远散着,不敢靠近。方晖暗自点头,这锦衣卫怪不得耳闻色变,这许多飞鹰门弟子,加上数十名侯府护卫,想来已被这群紫衣人或抓或杀了。
那姓何的锦衣卫当啷一声掷下单刀,说道:“南阳侯,这中间是非曲直,李大人自会禀明上头,你无谓再做抵抗。让李大人把你我拿了,我们到京上去做个了解,如是我姓何的冤了你,我这条命赔了给你就是了。”
那南阳侯并不答话,转而向两名飞鹰门弟子道:“有今日之失,可曾后悔么?”
一人不答。一人上前道:“数度失措,朝廷追索,事虽不谐,有死而已。”
那姓李的锦衣卫点点头,说道:“侯爷,其实我早调查你三月有余了。锦衣卫本已撒出巨网,调查一些被暗杀的旧案,似与旧约盟有关。哪料你派人袭杀了我们在飞鹰门的卧底,盗走名单,池州韦陀寺内杀了和尚灭口,池州城外又杀我九名下属。此时串通魔教,拟杀汉王旧部挖掘其宝藏,此事可都是有的吧?”
南阳侯一声长叹:“被暗杀的人及韦陀门人众,当年辅助燕王,屠戮惠帝旧臣子嗣,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若是燕王旧部,尚有可恕,然这些人,若非江湖上被人收买,便是变节投敌,无一而非该死之人。飞鹰门掌门跟随我多年,竟然也变节,骗了名单要交到你们手里,我只好将他灭口。嘿嘿,好锦衣卫,好手段!”
方晖暗自沉思,这南阳侯似乎是旧约盟的朋友。如今仁宗不再追究,旧约盟已经解散,唯一值得挂心的就是那份名单,武龙二老担心名单再起风波,看来这名单的下落,便只有南阳侯知晓。
南阳侯当下闭目而坐,手做火焰飞腾之状,口中轻声而念:“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两名飞鹰弟子亦坐于其后,跟着诵念:“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声音渐悄,几不可闻。
那姓何的锦衣卫大惊失色,叫道:“魔教妖人,魔教妖人,快与我拿下!”却见南阳侯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如药丸相仿,往身上扑去,随手晃亮火折子,往身上点去,顿时身腾烈焰。两名飞鹰弟子眼中殊无惧色,拔出链子枪便即自尽。
锦衣卫扑救不及,李大人依旧面沉如水,命四下里搜索绞杀余党,查究可疑物事。
此时天色将明。方晖、邹鹂儿所处许大假山之中,屏息凝气,躲过搜查。
直到日高三竿,人众逐渐散去,方晖拉着邹鹂儿走出。邹鹂儿虽已武功不低,但徒逢大变,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水,见方晖面色极是沉重,想问的话便不敢出口。
方晖走到南阳侯**之处,此时尸骨已经为锦衣卫搬走。方晖默不作声,跪倒拜了三拜。
待得立起身来,阳光直射之下,忽见一片黑迹之中,一片红光闪过。方晖一惊,弯腰拾起一物,只有铜钱大小,色做火红,放在手里沉甸甸的,不是凡物,竟似玄铁所铸。
方晖见此物做烈焰飞腾之状,翻开所获拿本写着寒冰绵掌的秘笈,果然首页下首所画形状与此物一般无二,喃喃自语道:“这莫不是当年传说中的明教铁焰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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