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影人缓缓回头，面上又恢复了那毫无血色的情状，双目转过之时，却射出一丝精光，牢牢盯住方晖道：“你那反扣双圈手，是哪里学来的？”

方晖错愕了一下，这交叉扣肘的手法，自己在九华山上对抗沈师叔时使过一次，适才情急之下又使了一次，不过未得手而已，对面这“沈师叔”如此在意这手法，必是有大关联。当下不敢隐瞒，将自己如何在师门考较中见到邹鹂儿夹在快掌中使出这招、沈双凡如何在台下来扣自己双肘被化解、沈双凡又如何怒气奇袭自己、自己被迫反手使出这招等情况一一备述。

那白影人愈听愈奇，问道：“如此说来，你只是看了两遍这扣肘的手法，便会使了？这是你聪明，倒不奇怪，但刚才你与我交手时候，双手交叉反扣的手法却是哪里学来的？”

方晖嘿嘿一笑，说道：“晚辈自幼在九华学艺之时，有时胡思乱想，变化招数来玩，为此事，师父也不知教训过我几百次了，终究是改不掉，这扣肘手的正使反使，随心所至，有什么奇怪么？”

白影人沉吟半晌，喃喃道：“有什么奇怪？有什么奇怪？小子，你的内家功夫，一直学的是九华正宗么？”

方晖略一诧异，道：“这个自然。”心里却在打鼓，不知自己体内那阴寒内力是否与此相关。

白影人摇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手法只有在双圈快掌中使出来才有效果，可快掌中九华内力加速运转，交叉反使，内力必在至阳穴受阻，你练的是正宗九华内力，无论如何冲不破至阳穴这一关的。你使这一招时候，难道不觉后心穴道滞涩么？”

方晖闻听此言，只觉涔涔汗下，当下深施一礼，道：“前辈明鉴。晚辈自小修习九华内力之时，贪图捷径，别出心裁地不将内力积聚在气海膻中，走的是偏门，内息由至阳、灵台而过，这些年内功进境时快时慢，此事便是我师父，却也不知。”

那“沈双凡”闻言大惊，眼中精光暴盛，踏上一步，尖声道：“此话当真？你自行以九华内力通了至阳、灵台两穴？”未待方晖回答，怪笑磔磔，叫道：“天意么？这是天意么？”长臂伸出，动作极快，方晖未想到她说动手便动手，刚一疏神，火灵长锋剑已被对方夹手夺过。

方晖一惊之下，“沈双凡”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随手抽出长剑，做了个姿势，却是标准的九华剑法起手招数，剑锋方向却是指向空处。

方晖一愣之际，“沈双凡”已剑招连出，却是在给方晖演示剑招，五六招之间，只见她越使越快，黑暗之中，似一条暗红的寒光飞舞，端的是飞霜逐电，犀利无比。再使几招，方晖看得手心出汗，这些招数都是本门剑招，他都学过，只是使得如此快法，恐怕便是掌门师伯玄洵，也未必能够。

凝神细看之际，“沈双凡”一声尖叫：“看好了！”只见火灵长锋剑红光隐现之下，做了四剑划过，横竖交叉，宛如写了个米字，奇在横划而过，正反交错，横向那一剑，看似无用，却隐隐将对手去路封死，最后一划，逆向而上，角度匪夷所思，如闪电一般，却瞬间止住不动。

方晖看得心驰神摇，实想不到本门之中，竟有如此高明的剑法。这四招，分别都是九华招数，却分属三套不同的剑法，方晖实战之时，曾有一次随机应变，将两招合使，却做梦也想不到，四招合璧，竟能生出如许大的威力来。

方晖看得神驰目眩，心知这般剑招，如早见到半月时间，九华平辈弟子之中，再无人是自己对手了。“沈双凡”收起长剑，轻轻言道：“这便是他传给我的奇峰四剑，此剑法需得快使，使四剑如一，但需九华内力逆行，我足足练了十一年，方才打通背心上至阳灵台两穴，将剑法使到如此之快，中间变化之际，了无痕迹，你独辟蹊径，练内功之时便走捷径，学此剑招，实可速成，可说是天意使然。”

方晖半晌不语，默默接过“沈双凡”手中长剑，练了起来，初时极慢，后来越来越快，使到兴发，一声长啸，剑光交错，正是那奇峰四剑。第四剑时微微滞涩，只觉背心上穴道一痛，心知“沈双凡”所言非虚，这内力走向，果是奇势，这般运使长剑，恐怕师父师伯，也是学不来的。

“沈双凡”一直默不作声，见方晖剑使得如此，竟是泪光莹莹，显是想起了早已逝去二十年的“他”来了。当下颤声言道：“我妹妹没有逆行内力为根基，所以使不出这样的剑法，便是双圈扣肘手，也不会逆使，只会快中求胜，但即便如此，想来也是九华门中极厉害的招数了。”

方晖点点头，心知她所言非虚，当日邹鹂儿以双圈扣肘手在师门考较中大放异彩，便是由此而来了。当下问道：“那位前辈，果然是九华派不世出的奇才，你说三十招之内打败了师父师伯联手，初时我尚且不信，现在看来，若是当日他出剑，依此路数，二十招内，对手二人必然流血受伤了。”

方晖踌躇半晌，将火灵长锋剑归鞘，恭恭敬敬双手托上。言道：“前辈，此长剑虽是师门所赐，晚辈爱逾性命。但前辈及那位前辈都是本门中人，这剑是那位前辈多年心中所想，毕竟涉及到他师门名分。晚辈便将火灵长锋剑交与前辈。”

“沈双凡”没料想方晖竟然解剑相赠，当下犹豫道：“若是旁人，你便是不赠剑与我，我也会伸手硬抢，但这剑却是当年你龙伯伯甘冒奇险夺来之物，我收却是不便。”

方晖哈哈一笑，说道：“此物虽是我龙伯伯得来，但他当年也是感念那位前辈及九华派收留我的厚恩，如无锦衣卫上山之事，此剑早归那位前辈了，我今日得见他留传下来的剑法神技，已是获益良多。就算前辈你不收此剑，将这火灵长锋剑埋在那位前辈坟前，常伴他左右，想来他泉下有知，也必无憾了。”

“沈双凡”闻听此言，双泪滚滚而下，说道：“好孩子，是你想得周到。我漂泊半生，原想替他了却心愿，哪知他教中规矩，不可对人言，且魔教日下，他又不肯对我说出教中秘密、许大心愿，终于含恨而终。今日遇见了你，恐怕天意如此，让你既逆练九华内功，又身携火灵长锋剑，帮他了却一桩师门心愿。我无以为报，便将他所学及所悟的九华招数变化，尽数传了给你吧。”

方晖大喜过望，当即拜倒，说道：“晚辈不容于师门，今日便拜了前辈为师罢！”

“沈双凡”摇头道：“我不收你为徒，你我均是九华弃徒，奇练九华武功，已是大不敬。这样罢，我代死去的他收你为徒，从今以后，你便是他的弟子，不过他已早逝，你记在心中即可，不必为外人道也。”方晖点头称是。“沈双凡”又是双泪长流。

两人折腾了一夜，此时天却也慢慢地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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