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尧飞黄腾达仅仅两年,就迅速走上了受贬黜直至被处死的道路。雍正二年年底,年羹尧还不可一世,第二年四月,便被解除大将军职务;六月,受吏部参劾;十二月,被处以死刑。他从赫赫功臣一跌而为千古罪人,这样急剧的变化,使朝野为之瞠目。胤?与年羹尧关系恶化是很突然的。雍正二年秋天,因胜利平定青海叛乱,年羹尧被批准于九月进京陛见。当时胤?的心情是急切盼望见到这一得力助手。他在给年羹尧的上谕中写道:“朕亦甚想见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大功告成,西边平静,君臣庆会,亦人间大乐事”;“览奏朕实欣悦之至,一路平安到来,君臣庆会,何快如之。十一月欢喜相见。”一般说来,在这种情况下,年羹尧进京后定会得到进一步擢拔。事实却恰恰相反。年羹尧抵京后,非但没有受到皇帝的赏识,反而落了满身的不是,以致他返回陕西后不得不赶紧请罪:“伏念臣禀质薄劣,赋性疏庸,奔走御座之前三十余日,毫无裨于高深,只自增其愆谬。返己扪心,惶汗交集。”究其原因,是年羹尧恃功自傲,侵犯了皇权。
胤?接到年羹尧请罪奏折后,指出:“凡人修身行事,是即是矣,好即好矣。若好上再求好,是上更觅是,不免过犹不及。”很明显,这是在警告年羹尧务必安分守己,不要存非分之想,以免自寻绝路。年羹尧在任抚远大将军期间,权揽得太多,手伸得过长。他倚仗自己的权势,平时起居行动竟仿效皇帝:出门用黄土垫道,官员净街,关闭街巷铺面;行辕公馆彩画四爪龙,鼓乐手穿缎蟒袍;蒙古各部王公与年会面时,均要下跪行礼,甚至驸马阿宣、总督李维均、巡抚范时捷也不例外。与此同时,年羹尧在暗中悄悄地扩大自己的军事与经济实力。他身为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本已拥有重兵,但仍要私贮锁子甲、铅子等军需禁品;在经济上他的手伸得更长,千方百计聚敛财富:敲诈勒索地方官员,私营国家垄断的盐茶,侵吞官税、工俸、脚银,冒销军需等等。在短短的三年间,年羹尧通过这些手段,搜刮到的钱财高达数百万两。他忘乎所以,觐见至京,“行绝驰道,王大臣郊迎不为礼”。
年羹尧远在西陲时,种种骄横行径,不易为胤?掌握,此时进京仍无收敛,则很容易为胤?所知。胤?感到,年羹尧这些活动,与自己正进行的整顿吏治、巩固皇权的做法是大相径庭的。年羹尧实际上已成为皇权潜在的威胁,必须立即制止。
雍正二年十一月,胤?召见年羹尧后,第一次向他提出严重警告:“若倚功造功,必致反思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但由于君臣关系刚开始恶化,胤?对年羹尧还算客气,仅在年的奏折上对他进行了训斥。第二年正月,事态就有所发展。胤?将年羹尧得罪一事公布于众。当时年羹尧参奏四川巡抚蔡埏擅权专政,逼死知府蒋兴仁。按过去他们君臣关系密切的程度,胤?一定会依年羹尧的意见惩处蔡埏。但这次他却当众宣布:“朕思蔡埏所犯,系年羹尧参奏。今若将蔡埏罪之于法,人心以为朕听年羹尧之言而杀蔡铤矣。朝廷威福之柄,臣下得而操之,有此理乎?”二月,胤?又抓住年羹尧公务上的小疵,厉斥年羹尧,再次把自己与年的矛盾暴露给大臣。这次是他认为年羹尧给青海受灾部落发放的赈济银两太少。他向年羹尧提出“如诸部落或有一二人窘急,万难自存,潜逃远匿,窜人策妄阿拉布坦之地者,朕必治尔罪”的警告。青海、新疆各部落原本就是过着游牧生活,胤?严禁青海一二人流窜到新疆的要求,显然是过于苛刻了,他不过是借题发挥,表明自己对年羹尧的严竣态度。不久,精神处于极度紧张的年羹尧,又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为皇帝处置他进一步提供了口实。当时天象出现了所谓“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祥瑞之兆,各地大臣纷纷上疏祝贺,年羹尧也进一折,疏忽之中,将赞美皇帝的“朝乾夕惕”(或作“夕惕朝乾”)误写成“夕阳(惕与繁体之阳相似)朝乾”。这非但不是赞扬,简直是在讥讽。胤?阅后大怒,斥责年羹尧:“平日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归之于朕耳?…夫君子事朕必诚必敬,陈奏本章,纵系他人代笔,而年羹尧岂有不经目之理?观此则年羹尧自恃己功,显露其不敬之意。”年羹尧虽然一再进折请罪,都没能得到胤?的宽恕。他自知得罪了皇帝,难逃厄运,只好开始耍弄花招。雍正三年三月,年羹尧在给胤?的请罪折里,称自己患病吐血,力不能支,“欲求圣主知臣为病所累,凡料理不妥之处,俯赐矜宥”。谁知胤?根本不予理睬,接折后就批上“如有不妥,岂可矜宥?此席乃列祖之神器,朕何敢私”数字(同上),拒绝了年羹尧的请求。胤?处理年羹尧的主意已定,态度越来越严厉。四月,他解除了年羹尧的抚远大将军职务,将年羹尧调至浙江任杭州将军。其理由是:“近来年羹尧妄举胡期恒为巡抚,妄参金南英等员,骚扰南坪寨番民,词意支饰,含糊具奏。又将青海、蒙古饥馑隐匿不报,此等事件,不胜枚举。年羹尧从前不至于此,或系自恃己功,故为怠玩,或系诛谬过多,至此昏愦。如此之人安可仍居川陕总督之任?”胤?这一决定,对年羹尧不啻为釜底抽薪。年羹尧在西北经营有年,不仅拥有一定的军事实力,而且也拥有相当的经济实力。如果压他过甚,他联合反对派残余势力起兵反叛并非毫无可能。胤?可能考虑到这一因素,在解除年羹尧抚远大将军职务的同时,将他调离老巢,只身远置杭州,那些与年共事多年,配合默契的部下,一个也未能同往。年羹尧所聚敛的巨资,因怕罪上加罪,也都悄悄分散,不敢带往杭州。失去了军权和财权,年羹尧即使再有才能,到杭州后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对于这一点,胤?与年羹尧一都十分清楚。胤?在年羹尧受命后所进的谢恩折上,写明了他的想法:“朕闻得早有谣言云‘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之语。朕今用你此任,况你亦奏过浙省观象之论。朕想你若自称帝号,乃天定数也,朕亦难挽。若你自身不肯为,由你统朕,此数千里,你断不容三江口。令人称帝也。此二语不知你曾闻得否?”显然,胤?这番话是担心年羹尧有反叛企图,又确信年羹尧至杭后将无能为力而发。他这样刻薄地讥讽年羹尧,不过是发泄自己心中那种悔恨交集的情绪。
对年羹尧以前超乎寻常的提擢及其不可一世的骄横,一些同行早存忌恨之心。但因有皇帝的保护伞,谁都无可奈何。此时胤?态度转变,人们便抓住机会,纷纷上疏弹劾年羹尧的种种违法行为。汉军都统范时捷揭发年羹尧任川陕总督时,用侵蚀脚银的手段,贪污白银七十余万两;山西巡抚伊都立奏年羹尧利用权力,敲诈各省派往西北军前效力官员,勒令每人交帮银四千两;都察院参奏年羹尧侵吞民。产四十万两;吏部等衙门提出年羹尧“背义负恩,越分藐法”,应将其革职,并追回以前所赏的团龙补服、黄带、双眼孔雀翎、紫扯手等所有赐品。在这种情况下,胤?只要顺水推舟,就可以把年羹尧革职法办。但他毕竟是个富有心计、善耍手腕的皇帝。他不仅没有马上处置年羹尧,反而将弹劾年羹尧的奏折抄发杭州,命年羹尧就其中各款自我辩解,明白回奏。同时,他又发布上谕,就年羹尧、隆科多问题进行自我责备,他说:“朕御极之初,将隆科多、年羹尧寄以心膂,毫无猜防,所以作其公忠,期其报效。孰知朕视为一德,伊等竟怀二心,朕予以宠荣,伊等乃幸为邀结,招权纳贿,擅作威福,敢于欺罔,忍于背负,几致陷朕于不明。朕深恨辨之不早,宠之过大,愧悔交集,竟无辞以谢天下,惟有自咎而已。朕今于隆科多、年羹尧,但解其权柄,不加刑诛者,正以彼等之妄谬,皆由朕之信任太过,是以惟有自责,而于伊等一概从宽也。”(胤?这样做并非由衷,而是为了朝中政治斗争的需要。当时胤?的主要政敌是允?等人,而年羹尧则是从他心腹中分化出的异己。他如果拿不出充分的理由,仅凭强权将其正法,就有可能被人视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失去一部分人心,削弱与允?党斗争的力量,并给允?党人提供口实。胤?命年羹尧自我辩解,明白回奏,既可以进一步核对事实,又向群臣表明自己处事慎重。而他那个自我责备,因与事实基本相符,所以颇显诚恳,赢得了人心。接着,他又做出一项出人意料的决定,命全国各省督、抚、将军议论对年羹尧的处理办法。胤?采取这一措施,并非如他标榜,是因“国家赏罚大事,必咨询内外大臣”,不过是借此赢得舆论上的支持。古往今来,帝王杀戮功臣的事情屡见不鲜,胤?对年羹尧的处置不过是历史上某些帝王做法的重现。但他所处的与允?等人斗争的环境,以及他极好虚荣的个性,都不允许舆论上把他视为暴君。因此,他先发制人,反复说明年羹尧之获罪是咎由自取,而绝非鸟尽弓藏。
胤?对年羹尧的处理,可谓用心良苦。尽管从雍正二年十二月起,胤?如何处置年羹尧的基本态度就已确定,但他还是用了九个月的时间调查揭露年羹尧的罪行,并在朝中反复深入地制造舆论。直到雍正三年九月,才尽革年羹尧所有职衔。此时,年羹尧本人已承认自己贫赃枉法的罪行,从他党羽家中也搜出了他窝藏的大量赃物。这样,处死年羹尧在朝臣中就不会引起什么震动了。年羹尧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他上疏恳请皇帝看在过去主奴的老关系上,饶恕自己:“臣今日一万知道自己的罪了,若是主子天恩怜臣悔罪,求主子饶了臣。臣年纪不老,留下这个犬马慢慢地给主子效力。若是主子必欲执法,臣的罪过不论哪一条,哪一件,皆可以问死罪而有余。臣如何回奏得来?除了皈命竭诚,恳求主子,臣再无一线之生路。伏地哀鸣,望主子施恩。臣实不胜呜咽。谨冒死奏闻。”胤?对年羹尧的处理,已经如此深入,绝不会有挽回的余地了。这年二月,年羹尧被逮至京师。议政大臣等为年羹尧罗织大罪九十二款,上疏请将年羹尧正法,并诛其父兄子孙。胤?批准了这一奏疏,但稍做更动:“朕念年羹尧青海之功,不忍加以极刑,著交步军统领阿齐图,令其自裁。”同时赦免了其父年遐龄及兄年希尧的死刑。年羹尧本人家庭中,只有其子年富为胤?所厌,这次被处死,其余十五岁以上的儿子,都被发往云贵等边疆充军。
经过整整一年的精心策划安排,胤?终于按照自己的意图将年羹尧铲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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