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夫若有所思,又翻开了罗姆突厥的卷宗。
罗姆苏丹梅苏德与陈宣简直是两个极端,近一个月来,他都在巴格达检阅军队。除了禁卫军之外,深得苏丹宠爱的大将和诸侯也在受阅之列。每次检阅完之后,苏丹就杀牛宰羊大开宴席,拿出白益王朝宫廷储藏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赏赐给部下,然后在众将跪恩之际,苏丹往往举起金杯,哈哈大声道:“勇士们,想要更多的吗?去东方吧!”然后他将一队队士气高昂的骑兵送往东方边境。有的家伙在半路开了小差,但更多的家伙成为了夏国的麻烦。
巴格达谣言满天飞,不过都是关于宫廷斗争的谣言,哪个妃子最受宠,哪个禁卫军将领将得到晋升之类的流言到处都是,关于东方战争除了狂热却没有一点靠谱的消息。梅苏德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做了何种准备,有没有一个总体的战争计划,最近的侍臣宦官都没人知道。战争迫在眉睫,梅苏德好像还在及时行乐,又好像在犹豫不决,他仿佛全凭自己的喜好,往往在某次大型舞会或庆祝活动之后,将某位达官贵人、近臣或宠臣任命为某一支禁卫军的将军。
苏丹所做的一切仿佛都是为了自己的快活。他的快活也是别人的快活。
许多人都靠贿赂得到了官职或封号,有时候某位宠妃收了贿赂,敷衍似地提起一位放逐的将领,梅苏德竟愉快表示此人可以担任东方战场的总司令。他似乎忘了,在各种各样的宴会、比武大会、晚会上,他已经任命了两位总司令了。
就在敕””封新司令第二天,梅苏德离开了巴格达,他的禁卫军顺道接走了新司令,原白益王朝禁卫军司令图拉姆,据说梅苏德高傲地站在因惶恐不安而下跪的图拉姆面前,用马鞭抽在他的左脸上,说道:“这个,是对背叛旧主的惩罚,从今往后,就为真正的王者效命吧。”苏丹的仁慈气度让图拉姆感激涕零,图拉姆伏地恳求,让苏丹一定踩着他的肩膀跨上了战马。他自己则来不及和家人告别,便骑马参加了东进的大军。
苏丹的行军十分缓慢,沿途不断有新的突厥部落骑兵汇入大军。
内行的白益王朝的降臣暗示沿途地方进献美女。每一天都有新的美女被送到苏丹的宫廷,每一天也有旧的美女被赏赐给臣下。勇士们白天行军,晚上就点起篝火欢宴,每天都仿佛是快乐而辉煌的节rì,各地诸侯都赶来参与这场盛会。他们臣服于苏丹庞大的军队与显赫的威严,仿佛太阳的光芒万丈,感到自己的权势犹如夜晚黯淡的星光。
“乱世枭雄,”张善夫和上卷宗,闭目沉吟,“不是易于之辈啊。”
他xìng格沉静,却是外和内刚。敌人越是强,他便越是重视。四轮马车内,张善夫微闭双目,将罗姆苏丹的行为电光闪过般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感觉此人确实将突厥大食部族的长处都发挥到了极致。
大食、突厥人都依部族而居,以游牧为主,也有从事农耕的,各个部落首领都是桀骜不驯之徒,贪利而不怀德。梅苏德若要整合各个诸侯和部落,恐怕终其一生都完成不了。他以东方的财富为饵,与这些诸侯虚以..””逶迤,利益相交,反而正中其下怀。在浩瀚的沙海中,在险峻的群山中,无论大食还是突厥部落,几乎每个月都在打仗。最缺的是财富,最不缺的是勇士,只要酋长同意,苏丹的使者在各个部落游走一圈,就轻松拉出数万骑兵出来,这些人多是冲着劫掠财富而来,只要满足了上层的诸侯和酋长,下面的战士几乎不用发军饷。
一名行军司军官走到马车窗外,低声秉道:“张上将军?”
“何事?”张善夫睁开双目,一探身朝马车窗外看去。
“最新的消息,罗斯诸侯已经答应出兵了。”军官低声道,“芦眉国皇帝仍是不肯出兵。”
“知道了,”张善夫眼中闪过一丝jīng芒,沉声道,“你辛苦了。”
他低头取出身旁木箱中叠放的一幅地图,将它缓缓展开,大食诸侯领地赫然在目。
而在他们周围,夏国的河中、芦眉和罗斯、还有宋国,三个细细的箭头直指大食世界的心脏,巴格达。如果芦眉军队能够与罗斯一同进攻罗姆突厥的西方边境,必将极大的牵制突厥人的兵力,然而,芦眉国新皇帝即位以后,对夏国毫不掩饰其敌意,在与夏国的配合方面大不如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张善夫轻轻嘟囔了一句,“不过,现在,还不能翻脸。”他头也没抬,问了一句:“向芦眉买粮没问题吧?”外面的军官一愣,立刻道:“鸽书中没提,要不要立刻确认?”
“恩,”张善夫轻轻点头,“还有,告诉”帝国的黎明章139萦流涨清深-1”陆上将军”
“一定,”他加重语气道:“一定要让罗斯诸侯的人马南下去打突厥”
进入巴格达之前,罗姆突厥一直都是行国,突厥国的心脏不在城池,而是苏丹的王帐,它的力量来源是梅苏德周围的jīng兵猛将。因此,只要罗姆苏丹主力未损,无论占领多少城市,都不能结束战争,甚至可能会像周砺一样被他们拖死。因此,无论是罗斯方面,还是赵行德的海上威胁,都只是迫使罗姆苏丹出来决战的手段,他如果当真逃避而不绝战,张善夫也不介意从四面八方将罗姆突厥国的战争潜力一点点斩草除根,顺便解决掉其它的一些隐患。
“让罗斯人去打,”张善夫皱着眉头强调道,“打不打得都好,军饷可以给,但不能太多,我会全力帮他争取。”他叹了口气,依照他的本意,只要能够令罗斯和突厥人打起来,再多银钱都可以给,但是柳毅肯定不会同意。张善夫顿了一顿,等年轻军官记录下以后,他又道:“联军的粮草辎重,向芦眉国购买解决。”
说完以后,张善夫沉吟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把鸽书发出去了。
军官策马奔向固上城驿站,他返回不久,骑兵们就簇拥着上将军的马车再度启程,峭壁耸峙山道蜿蜒,队伍三转两转便已看不见踪迹,只留下数千年军队和商旅踏出的马蹄痕迹,舍得河水缓缓地,却毫不停息地向西流淌
七月,是洛阳游宴最多的月份。元宵之后,七夕之前,这是一年中最漫长的等待。
”帝国的黎明”才子佳人望眼yù穿,终于等到了七月。然而,随着夏国和罗姆突厥战争逼近,这个七月,注定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原本花树山石之间风雅的清流高会,骤然增添了许多慷慨陈词的场面。无数关东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遥远的敌国,但这并不妨碍大家各种场合表现出同仇敌忾。只不过,家事国事天下事,许多母亲还是坚持着cāo心大龄男女的终身大事。
环溪园南邻池畔,池水清澈照人,朱灵乌一袭白衣站在池边。
旁边的士子很多注目于她的,她却恍若未见,池水倒映着倩影,仿佛笼上一层冰霜。
朱家是关东商贾,朱灵乌jīng通药理,也算是关西有名的女大夫。当年揭帖之祸后,她举家避祸迁往夏国。洛阳归夏之后,立刻又举家搬回了关东。当年迁到夏国的时候,朱灵乌年方二八,此时足有二十八了,竟是有终身不嫁的趋势。他父母亲早晚念叨,多方劝说,今rì朱灵乌拗不过去,才不得不跟着出来了。一看游宴中多是年轻男女,朱灵乌的脸sè一下便沉了下来,她本yù拂袖而去,谁料在宴上巧遇了赵将军夫人李若雪。二人便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各自叙过别情。环溪园乃是李若雪母舅王居正的家宅,王家在洛阳是显赫大族,而其时洛阳游宴的风气以广邀宾客,李若雪本yù深居简出,也是因为拂不过亲戚家的面子,这才勉强和父母亲一起前来赴宴。说到此节,李若雪也是颇为无奈。
“难怪古人说,人生不如意事,十常仈jiǔ,”朱灵乌黯然想道,“不管多厉害的人物,总有不顺心的事。像李姐”娱乐秀”姐这样的人物,也是如此。”她想起外面的传言,脸sè微黯,她和李若雪在敦煌便是旧识,亲眼见她如何独自抚养一双子女,等着丈夫出征归来,谁料想想到这里,朱灵乌不禁满心愤懑,暗道,“男子多是负心人,没一个靠得住,父母若是逼我嫁人,我宁可出家做尼姑去。”她年过二八,还待字闺中,名份上是为从前的未婚夫守寡,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流逝,过去的影子已渐渐淡忘,只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没遇见入眼的人。
她看着李若雪的侧影,只觉得这是一幅极美的图画。多年未见,赵夫人安静恬淡依然,外面言之凿凿,朱灵乌也想像不出她在愤然掉头返回洛阳的样子。游宴中的士子淑女不时过来打招呼,李若雪微笑看着他们,朱灵乌却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她愤懑地想到:“人说吴国公主也是个极好的女子,可为什么男人做错了事,却要女人来承担后果呢?”这时,她脸上不免流露出更加冷淡的神sè,并认为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去找一个男人来嫁了。关东理学兴盛,女子冷若冰霜并不是失礼,反而是大家闺秀的样子。
朱灵乌努力地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将注意力转移到旁边对宋国即将北伐辽国的议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