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鼓舞远洋贸易的信心,广州市舶司邀请了许多的豪商巨贾观大校阅。
市舶司特意在校阅台的右翼搭设一处大凉棚,司库魏建仁一早就了现场,一样一样的核对座次和各种准备情况。他因行事谨慎赢得了市舶司使的信任,办理贸易往来也井井有条,该固执的时候固执,该圆通的时候圆通,在海商中交游广阔,结识了不少有力的奥援。凭借在市舶司的有利地位,魏建仁在广州州学和府衙中也有不少好友,最近更与北伐行营指挥使左念远熟识了,借助左念远的介绍,又和南海水师的军官搭上关系。广州之战前,魏建仁出面当恶人,在市舶司卡住南海水师的给养,虽然是奉命做戏,但也和冯糜等水师军官结下仇隙,至此全都烟消云散,可谓不打不相识。这次水师和广州府联合大校阅,上上下下奔走联络的,都是这一批清流中的后起之秀。这也是刘公亮、赵行德等人默许,甚至有意为之。
市舶司多rì准备功夫没有白费,为了占一个好位置,许多士绅百姓提前很早就到了。
达官贵人各sè绸缎袍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流光。夫人小姐们都特意做了梳妆打扮,姑娘们的襦裙是最时兴的样式,小姐用扇遮住脸,眼睛露在外面好奇地张望,鬓发衣襟都铺满了香粉,引得无数蜂蝶嗡嗡地围着他们转。一些妇人们则朝场中的健儿指指点点。小贩边走边的同时,没忘了用力地叫卖炊饼汤茶之类的。所有人都一副兴致勃勃的样,他们未必能够理解今天这场大校阅背后的重要意义,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觉这是一场少有的盛事。
一营一营官兵队列整齐地进入校阅场,围观百姓们中间不时迸发出大声的喝彩声。
多rì的准备cāo练下来,让每个参加校阅的官兵都把这当成一项极为庄严而重大的仪式。
营队进入开阔的大校场后,无论军官还是士卒,方阵里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就像是海边的一粒沙一样,然而,个人的渺小反衬出整体的强大。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中,他们意识到自己是强大整体的一部分,而产生了自己也强而有力,甚至战无不胜的感觉。
一营一营的官兵进入了宽阔的大校场,如洪流汇入大海一样。
受阅的营头都站到大校场上,骑兵在最前面,炮兵在骑兵后面,然后是火铳手列成的步卒大阵。每个营头中间留下五步的间隔。水师火铳营,广南北征行营,以及在广州之战的功勋营队呈左中右排列,三支军队打着不同旗帜,共同组成了受阅大阵。军官们仿佛约好了似的,眼睛余光向大阵的左边。
大校场外山呼海啸,场内鸦雀无声。
不久,方阵内的官兵感到阵阵激动的情绪如风吹麦浪一般席卷过来。
“赵将军过来了!”骆欢不禁挺直了身躯,官兵们最后一阵忙乱调整,但这些动作都极为微小,在场外观礼的人来,庞大的军阵在一瞬间凝固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的感觉。
这时,一股凛凛的威势自然而然地散发了出来,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了。
“不动如山!好jīng兵!”观礼台上,谭兰溪目露异sè。
赵行德的身影出现在大校场左方出现时,大较场内外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空中只有风刮过的声音,无数人都向马上戎装的身影。
赵行德的神情有种儒雅和坚毅混合着的味道,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时,就连身后者都感到沉甸甸的分量,而他却似豪无察觉,反而用锐利的目光扫过一动不动的方阵,让前排每一个官兵都有种“赵将军到我了”的错觉。他骑的是一匹河中大白马,高头阔胸,四蹄修长,战马高高地昂着头,自然流露出一种高傲的神奇,它的步幅协调而均匀,浑圆健硕的马臀节律地左右摆动。“他,这畜生简直比赵大人还要有官相啊!”骆欢腹诽道,他的坐骑虽然也不差,但所谓“神骏”的派头上还是略逊一筹。而校阅的时候,除了骑兵之外,所有步兵和炮兵军官都没骑马。
寂静中,得得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赵行德身边后是左念远,广州北征行营指挥使的身份为他赢得了这份殊荣。场外死一般的寂静,随着二人骑马进入大校场,沉寂忽然间打破了,仿佛绷断了了琴弦,围观的百姓们先忍不住发出巨大的嘈杂。
“快!武昌侯来了!”“哪,那个就是赵大将军!”
无数杂乱的喊声,叫声会在一起,仿佛人们自然而然发出的欢迎。
与此同时,排列在大阵前的火炮开始鸣放。
“轰”,“轰”,“轰”轰鸣的炮声震耳yù聋,炮声就是信号。
“万胜”数千受阅的军队同时发出呐喊,“万胜”“万
胜”。
整齐一致的喊声汇成了巨大的声浪,顿时超过了轰鸣的炮声,也压倒了数万百姓的嘈杂声。这就是团体的力量,如海啸一般的巨大呐喊声让许多受阅的士卒自己都吃了一惊,军官们站在军阵前面,更深深感受到这种来源于整体的力量。“万胜!”“万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个人几乎听不见自己了的声音,而只能听见军队这个整体的声音。这钟感觉不能不令人为止颤抖,为之热血沸腾,就好像很多是时候,一个人绝无可能做出种种舍生忘死的英雄行为。但在战场上,整个营队朝着敌人冲去的时候,所有袍泽一起去赴汤蹈火的时候,面对死亡和战斗,对个人来说几乎不可能的行动,忽然间变得自然而然了。
赵行德的战马快到受阅大阵之时,左念远拔出佩刀斜向上举。
雷鸣般的“万胜”呐喊声戛然而止,仿佛风暴在一瞬间凝成了冰,士卒的身躯挺直不动,仿佛石头般一动不动。军官们神sè肃然,目光都落在了按辔徐徐前行的赵行德身上。当赵行德策马经过每一个营队时,随着军官大声发出“敬礼”的号令,火铳手同时举起铳枪,凝固的方阵再度活跃起来,“赵将军万胜!”“万胜!”“万胜!”的喊声如雷鸣般想起,随着赵行德策马徐徐前行,一个又一个营队举起铳枪,加入了欢呼“赵将军万胜”的大风暴,这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强,汇成了一片巨大的洪流,淹没了大校场外所有的人。
“大丈夫当如此也!”骆欢暗暗想到。
赵行德的坐骑距离他只有不到五步,左念远紧握着佩刀,护卫在赵行德身后。
骆欢这二人十分清楚,赵行德也仿佛认出了骆欢,这个从广州护卫他到徐闻的县令,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一瞬间,有上百名官兵都激动起来,他们都认为赵将军特别关注着自己。熟悉赵行德骆欢也忍不住莫名地激动起来。在军阵当中,他只能一动不动,竭尽全力地大声喊:“赵将军万胜!”“万胜!”“万胜!”个人的激动情绪汇入到千万人的洪流当中。直到赵行德策骑经过,只剩下背影,骆欢才感到自己嗓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大丈夫当如此也!”他再一次强烈的感到了恨不得立刻要建功立业的愿望。
赵行德策马徐徐而行,十七个营方阵很快都经过了一遍,战马放慢了脚步。
赵行德则回头跟担任护卫的左念远小声交代着什么。这时候,受阅方阵中欢呼声小了小去,许多人都以为校阅就要结束了,心中正有些失落时,忽见赵行德勒转了马头,脚跟轻踢了两下马腹。白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昂起头,高高抬起四体,仿佛在一瞬间要腾空而起,战马优美而迅捷地猛烈跑动,直到整个军阵zhōngyāng,方才一个急停,然后高高地人立起来,摇头摆尾,好不威风凛凛。尽管早已知道,瞬息之后,左念远才策马追到了赵行德的身后。
沉寂的军阵仿佛在这一瞬间被点燃了,“赵将军万胜!”“万胜!”“万胜!”之声再度高昂。
赵行德本人端坐在马上,腰背挺直,显得十分jīng神,他从左向右巡视着自己的部属。
将军的表情,前排的官兵都得清清楚楚,见他显露出满意的神sè,哪怕没有任何语言,无数人都感到了一种被褒扬的自豪感。假如这时有一群大食或者契丹骑兵在前面,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山呼海啸地冲向敌人,浴血奋战,斩落头颅,赢取真正的胜利。大约一刻钟以后,受阅官兵们激动的情绪才和欢呼声一起安静了下来。
“保境安民,是军人的本分!“赵行德说道,“将士们,你们是好样的!!”
“广州之战,你们让大食蛮人到了中国的血xìng!”
“赵将军万胜!”“万胜!”“万胜!”
数千将士再度用山呼海啸一般欢呼声来回应将军的褒扬。左念远站在赵行德身后,处在这风暴的中心,他感慨万千,不觉双目模糊,仿佛到周瑞鳞空洞的眼,到广州城下无数战死的袍泽的面孔,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喉头哽咽,默默地念道“周兄,我们做到了。”而他的耳畔,回荡着着赵将军铿锵有力的话语:“这世上没有坚不可摧的城池,只有坚不可摧的意志!敌人可以杀死我们,但绝不可能打垮我们!我们只要有一刀一枪,必将保护我们的国家和百姓!我们过去做得到,我们将来也将一定能做得到!”
“万胜!”“万胜!”“将军万胜!”“大宋万胜!”
欢呼声再度席卷了整个大军校阅场,不光场内列阵的军卒,校阅场外,许多士和幸存百姓也一起高喊着“大宋万胜!”他们一边流泪,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声喊着,这一刻,无论军民,仿佛所有人都融合成了一个整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