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德和汉军之间的刚刚有了初步的信任,便要分路而行,韩凝霜将带着众汉军将领继续向南,潜往复州、苏州一带,暗中联络熟女真部落,夺下苏州关,然后接应各路汉军豪杰在苏州关南举旗聚义。而赵行德则返回凤凰山寨,在这里为汉军训练炮手,夏国援助汉军的一批守城铁桶炮到达之后,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韩盟主,各位,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赵行德端坐马上,拱了拱手。
“赵先生,后会有期。”王玄素抱拳沉声道。张六哥提前赶往辰州,高伯龙要约束部属,一早就提前来赵行德告过别了。这些汉军将领初时虽然对赵行德的多有排斥和猜疑,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现在已经能够坦诚相待。终究是些热血的汉子,故而赵行德也未往心里去计较。若不是这些人毁家纾难,断头洒血,只怕辽东已是万马齐喑的局面。
“后会有期。”韩凝霜望着赵行德的背影,低声道,拨转了马头,轻轻催马,战马得得得小跑了起来。王绩朝赵行德挥了挥手,率领亲军卫士跟随而去,大队的骑兵,辎重马车组成的行军队列逶迤而行,到了开州这里,已经汇集了近两千人马。
和汉军分道的地方离凤凰山已经很近,战马疾驰了半日,沿途便见着一些新开垦的田土,到处是放火烧荒过,砍伐树木的痕迹,林间空地遍布着人迹,乱七八糟的脚印。来到一处林中营地,树枝和桦树皮搭乘的地窝子草棚,树杈支起来的炉灶尚且冒着袅袅青烟,只是到处都空无一人。仿佛突然遭到敌人袭击,将人全部掳走了一样。营地里一个活物都不见,只有阳光透过密林射下来的点点光斑还晃动着。
赵行德心里正有些纳闷,杜吹角和刘政都带着警惕,军士们取出了弓箭。忽然前面响起了数声鸟鸣,三长三短,杜吹角等人脸上的神色方才缓和下来,刘政将嘬嘴做声,回应了两长一短的鸟鸣,对面林间方才隐约现出人影,高声问道:“过来的是本营哪位兄弟?”
赵行德点了点头,刘政高声答道:“是赵将军回来了。”
军士孙大临从密林之后探出身脑袋,他从夏国穿来的军袍已经有些破旧,因为长期限制适量,脸上带着些菜色。很快他就在人丛里认出了赵行德,满眼皆是喜悦和兴奋,连忙将刀收回鞘中,朝身后挥手喊道:“没错,是赵将军回来了。”这时,百步外山丘的树林中,十夫长潘余亨也现出身形,二人快步来到赵行德前,一起躬身秉道:“参见将军。”他身后又陆陆续续地出现了百数十人,男女老少皆有,手中握着开荒所用的锄头镰刀木叉等物,见着这群骑马的大官,都走过来打躬作揖地问好,这些百姓已经教过了基本的规矩,神色虽然还有些慌慌张张,忙不迭下跪磕头的倒是没有了。
赵行德满意地点了点头,下马向众人还了几礼过后,问潘余亨道:“我们离开以后,山里的情况如何?”此地离凤凰山寨还有一段距离,他大致估算了一下,若是比这里更近的大部分荒地都已经陆续开垦的话,那安置的百姓恐怕不是小数。金国势力范围之内,辽国原来的州县多遭劫掠,百姓流离失所者多,夏**情司也没来得及将细作渗入到这里,因此,北上黄龙府这段时间,赵行德和凤凰山寨便断了联系,只偶尔从汉军那边得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消息。
校尉问话,潘余亨自是不敢怠慢,当下将将这数月来情况一一禀明。自从赵行德离开之后,承影营军士照计划四出裹挟迁移百姓。就在月余之前,承影第四营的海船到达了辽东,随船而来的除了火炮等军械外,还有近万石粮食,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眼看着大车小车的粮食运到,百姓们有了过冬的盼头,都踏踏实实地跟着夏**士开垦荒地来。
随着海运火炮而来的铁匠师傅一到,金昌泰便调派了一百个精壮男丁去协助,命他们立刻开炉炼铁。炼铁的炉子早就砌好,木炭和铁矿石也囤积了不少,流程和配方是早就定好的,和淳于铁厂的并无二致。铁厂开炉只花了几天功夫,成果便源源不断的出来。好的铁水打造兵刃,差一些的就造铁锄头、铁叉、铁斧等农具。现在都是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白白发给荫户。
和外面的战乱涂炭相比,这凤凰山周围一代,竟然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虽然是创业艰难,筚路蓝缕,总让百姓有了在乱世里像个人样活下去的希望。凤凰山不但发给百姓们原有土地房舍的房契地契,治理百姓也井井有条。依照夏国规矩,荫户上交三成岁入,而以辽东黑土的肥沃,交出三成粮食也饿不死人,更难得军士凡事都照规矩来办,绝少贪渎受贿,抢掠奸.淫之陋习。诸般情形传扬开去后,不但逃亡反抗比其他汉军山寨少很多,主动携家带口前来投靠的百姓也不在少数,现在承影第八营治下的“荫户”已经有三万余口,但和夏国腹地普通军营治下荫户相比,数量还稍逊一些,所以军士管治起来也驾轻就熟。
赵行德听着禀报,对金昌泰在这段时日的统筹总揽颇为满意。马蹄轻快,天色未晚,便已经抵达了凤凰山三阴寨,校尉的返回在夏**士中又引起了一阵欢呼。或远或近的百姓暂时放下手中的忙碌,向身边的同伴打听什么事情让大伙儿这么高兴。“是赵校尉回来了。”“赵校尉是谁?”“你傻呀,你家那地契上盖的就是他的印啊。”
中军帐前有一颗栎树,赵行德出发时刚刚冒出一抹新芽,数月不见,如今已绿意盎然了。让赵行德有些遗憾的是,金昌泰带着亲兵巡视三里地外伐木场烧炭场去,他脑子里想好的夸赞话语,只得先按捺下去。承影第四营的校尉李四海在寨中相候了数日,赵行德刚刚落座,便让军士前去请来相见。
在赵行德晋身校尉前,李四海算是承影军里最年轻的校尉,在海上历练了几年下来,风吹日晒,刀光血影底下,平添了一份沉稳的气质,唯有眼神中偶现一抹凌厉之色。迈入帐中时,他先拱手笑道:“赵校尉,要见你一面可不容易啊。”
赵行德也站起身来,客气了一番,二人虽然同属承影军,但还是初次见面,先寒暄了一番。这才慢慢转入正题。未来夏国势力在辽东的发展,都着落在这两位权将军的身上。赵行德向李四海介绍汉军会盟的情况,以及他对女真金国势力的观察,李四海则向赵行德介绍许多夏国和宋国、辽国最近的事情,对他来说都是旧闻,对于辽东这偏僻地方,又数月和山寨不同消息的赵行德来说,可都是十足十的新闻。更重要的是,李四海为承影营的军士带来了期盼已久的家书。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家书也难收到,第八营的兄弟们真是不容易啊,”李四海眼里带着一抹同情,又笑道,“军情司打算在苏州关南设立一处桩脚,将来鸽驿建好后,紧急的军情可以用信鸽越海,到了辽东以后再用快马传递。而家书这些则还是一批一批随着快船送过来。”
“是么?”赵行德有些吃惊,叹道,“这蛮荒战乱之地,军情司要铺设桩脚,可真不是一件易事。真难为他们,如此为着兄弟们着想。”一边说,一边喝了口茶。
“这有什么奇怪的。”李四海微微一笑,凑近到近前,低声道,“不瞒赵兄,这苏州关南,若是能经营出来,可不止军情传递这么简单啊。”他伸手沾了点茶水,在案几上画了一个苏州关南的形状,附带着连辽东和宋国海岸的大致图形都画了几笔。
“赵校尉请看,苏州关南这地方只和陆地连着一点点地方,腹地却还不小,又是山脉密布,环绕着良港,是易守难攻之地。若是经营这块地方,只需扼守这几处险要关隘,所费兵力不多,然后,水师从这里港口出发,从辽东一路南下到宋国的山东,再到淮南,金陵,都是剑锋所及之地。声势委实非同小可啊。宋国就算防范,至少要十万兵力疲于奔命。将来我朝欲取关东,从苏州关南提一旅精兵,从山东上岸,折汴梁一臂,再逆江而上,取淮南,断漕运。这是何等的功劳。”
李四海一边画着进军的路线,一边用充满诱惑的声音道:“如今辽东正乱着,辽国和金国都无暇顾忌,真乃天时,朝廷派你我两营经略辽东,取了此处,经营作为我朝东面势力根基,全得地利。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备,呵呵,赵校尉,我们不想晋爵封侯,都不可能了。”
赵行德静静地听他说完,方才满脸苦笑道:“李校尉,这块地方好是好,可惜早已经被人惦记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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