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塔赤一愣,答道:“南山城扼住苏州要隘,南山不下,如何报捷?”
郭保义看左右没有旁的将领,将头凑近来低声道:“萧都统,南山称虽然重要,不过一地形险峻之小城。铁山堡乃汉军帅府所在,如今被我军攻下,涤荡苏州贼寇巢穴,便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他看了看帐篷上空的天色,悠悠道“这南山城是难啃的骨头,眼看海冰还有一个月就要融化,南山城攻得下来,攻不下来,这捷报都是要写的啊。”
萧塔赤默然片刻,沉声道:“不管铁山堡如何,不克南山,我是没脸来写这个捷报的。”城外的土山在不断堆积,只要达到南山城的高度,骑兵就能顺着土山冲上城墙。水龙攻城虽然失利,但只要火炮营的巨炮就要向前移动到城墙三百步以内,吴春保证几乎可以弹无虚发。用六百斤的石弹,试试这南山城的城墙有多结实。他抬手将油茶一饮而尽,嘴里狠狠地嚼着茶叶,仿佛那是赵德的血肉一般。
郭保义嘿嘿一笑,不再相劝。以他之见,苏州尺寸之地,占了又济得甚事。汉军水师对辽国沿海的骚扰,大可以从各个海岛上出发。将大军粘在此处,才是辽国最大的损失。倒不在一边苏州北面新建城池挖掘长濠,堵死汉军从陆上北进的通道。一边等着镇海府的水师建成,要清除海上的祸患,终究还要靠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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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山岛帅府,韩凝霜鬓边带着一朵白花。吕奎是汉军中父执辈老将中最有威望,也是待韩凝霜最好的一个。虽然兵战凶危,猛将难免阵上亡,韩凝霜心中仍是一阵阵绞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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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火炮营都监吴春来报,巨炮特制的盾车已经完成,可以移动炮垒的位置。萧塔赤便亲自前去观看,乍一见之下,顿时赞不绝口。这盾车高一丈,长宽各十丈,仿佛一座小山丘一样。不但将上万斤的巨炮笼罩在其内,炮手和驭手都在藏身在盾车之中。连拖动巨炮和盾车的牛马,也笼在这盾车之内。这盾车的正面、两侧和山顶,一根根圆木排列在一起,用铁圈箍得紧紧的。盾车底下,无数个车轮也是用巨木所制,轮子外面包了一层铁圈,车轴则用精铁铸成。巨炮的炮车和盾车已经连成一气,由盾车内的上百匹马一起拉动,到了地方再将炮车解下来。这些驭马是火炮营的,倒是早已适应了炮声,只需蒙着眼睛,就算拉倒战场上都不会惊。
这盾车本身就极为沉重,吴春算计了圆木的重量和拉扯牛马的力气,再加上冰面滑溜的好处,把外层护板的厚度做到了极致。只有是隆冬天气,将土地冻得硬邦邦的,才不至于陷在地里。否则的话,挪动一寸也难。盾车制成以后,吴春用营中的铁桶炮试了几次,普通石弹是无法击毁这个大家伙的,而南山城里并没有发射数百斤石弹的大家伙。看了这个结果后,辽军上下,连萧塔赤在内,都有些信心满满。郭保义也不禁想到,若是真能攻下南山,克尽全功,再往报捷于陛下当然更好。
往后几日,辽军一边攻城,一边清理道路。稍微有些崎岖的地方,都不惜代价地加以平整。辽军这些异动,连同庞大的盾车,汉军看了也不觉奇怪。“这些辽狗急了,连往城里浇水的鬼主意都想得出来。”杜吹角一边磨刀,一边撇着嘴道,“大概是攻城塔吧,不过只有一丈高而已,还要再造得高一点,才能从炮眼里钻进来。”他用拇指肚试了试刀刃,顺手虚劈了两下,笑道:“正好一刀一个!”众刀盾手都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一个月不到,海冰就要融化,辽军到现在才想起造攻城塔,未免迟了些。
“抛石机,火油罐子都准备好了。”童云杰望着那些庞然大物,冷然下令道。对付木质攻城塔,以火油罐子纵火最简单不过。城中存放的抛石机便是派这个用场的。
“准备好了!”
底下的汉军嘿嘿笑道,这段日辽军攻势虽猛,却没给南山城造成什么真正威胁。汉军大多数时候都在敌台和附堡的工事中快速开炮,虽然累,但伤亡和辽军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城中积储丰富,赵行德以下诸将,和守城士卒吃一样的东西。每天三顿,肉蛋果蔬俱全,有些士卒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食物,甚至暗暗盼着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
伴随着攻城的号角声,那个仿佛乌龟壳一样的东西缓缓移动,在它的前后左右,大约三十个方阵在徐徐推进,在这个方向上,辽军大约动用了两万余人的兵力攻城。由于一面城墙仅能容纳大约两千人,这意味着敌军将会采用轮番进攻的方式,搞不好进攻会从早晨持续到夜里。各个敌台的汉军将领都在提醒麾下军卒,今天将有一场苦战。后面的伙房早早准备馒头,准备往城墙上送战饭。鏖战了两个月,攻守双方越来越像是一对师兄弟,将对方的一招一式都摸得清清楚楚。
赵行德看着那个低矮的“攻城塔”缓缓移动。“乌龟壳”是汉军送给它的绰号。它如此庞大,四四方方,从外面却看不出一点端倪。旁边那些各种盾车、鹅车、云梯等攻城器械与之相比,就像是小孩的玩具一般。一股阴云涌上赵行德心头:“在牛马力气固定不变的情形下,如果这“攻城塔”的高度只有平常的几分之一,那么,敌军是不是将所有重量都用来加厚外壳,甚至增加到普通攻城塔木壳几倍的厚度呢?”他用千里镜仔细观察“攻城塔”后面所留下的车辙。即便在坚硬的冻土上,仍然留下了很宽很深的车辙,证明了赵行德的猜测。
“四寸炮,实心弹,双份装药——砸掉乌龟壳!”
片刻后,“轰——”“轰轰——”数声炮响,三枚的圆铁实心弹朝着“乌龟壳”呼啸而去。在城墙下的数万辽军的注目下,在后阵督战的萧塔赤郭心悬了起来。火炮营都监吴春毫无察觉,盾车里面,巨炮,弹药,上百驭马和军卒挤在一起。也不是因为空间太狭小,还是因为烦躁,吴春的额头淌着汗珠,他仿佛看爹娘一样看着那些驭马,生怕其中一匹突然出了什么问题。
城墙上的汉军,各敌台里的汉军将领的视线也被这几枚炮弹所牵引,跟着它们划过数条漂亮的弧线,又准又狠地砸在那“乌龟壳”上。这两个月来,南山城敌台炮手发射了无数弹丸,射术越来越好,居然一发都没有落空!
“漂亮——”
刘志坚刚刚还没来得及喊完这句,却吃惊地看到,重达十斤的炮弹,可以轻易地将把普通盾车击成木屑,打穿几十名士卒的实心弹,居然被那笨拙无比的“乌龟壳”弹开了,三枚炮弹先后击中了“乌龟壳”。四寸炮的实心弹是南山城中穿透力最强的,除了擦出一些木屑外,根本不能打透它,只是让“它”仿佛稍微迟疑了片刻,便又开始慢吞吞地向前移动。
就在这瞬间,杜吹角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随即,他恶狠狠地一拳头捶在敌台上,吼道:“来吧!”保卫敌台的刀盾手们纷纷站起身来,等着它靠近。
“准备抛火油!”
童云杰下令道,十几台抛石机推到了城墙内侧,陶制的罐子里装满了火油。因为抛石机的射程有限,只等敌人的“攻城塔”靠近城墙五十步以内,便抛出火油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