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行德等人快马加鞭,晓行夜宿,终于如期赶到泸州,早有一艘福海行的中型商船泊在码头等候,一待赵行德等人上船便立刻起锚长江尚且是初春枯水的时候,许多礁石都露出水面,船只随着湍急的江水,杨帆水流而下水路上船工号子与耸峙群山里的猿蹄此起彼伏,峡谷间不时响起数声雕类的清鸣,让杜吹角等北方军士兴奋不已,不顾江风寒冷,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呆在甲板上观看江景
大江所经多是被江水千万年冲刷出来的悬崖峭壁,放眼望去,山顶尚且还是白雪皑皑,山下面树林已是绿意盎然因两岸的高山陡峭险峻,蜀中与江南之间货物往来,全靠这一条江水,从上游往下走极为迅,从下游往上走则要缓慢些,有时要纤夫和骡马拖动商船江上除了商船和渔船外,还时不时看见还用竹排运载货物偶尔遇见蜀国巡江战船,船上的商贾交验了在泸州完结关税税票,贸易曹官吏便放行这一船货物主要是泸州特产的老酒,因蜀道艰难,粮食运出的费用高昂,历年陈粮便用来酿酒,顺江运到江南去卖,再从江南购买牙角香药绫罗绸缎之类货物运回蜀中这些酒若没交宋国那边的税负,便算作是私酒,有时交了赋税也算私酒赵行德此时的身份也是商贾,为了避免麻烦,他们往下江贩运的是蜀锦,杜吹角等和几个蜀中军士则扮作他的伙计
船只进入三峡这一段后,只见两岸的绝壁千仞,对峙如墙,山间人迹罕至只闻猿蹄,随着航道收窄,江流骤然加,船只若仿若风驰电掣般往下游行驶这时江流中的礁石时隐时现,有时船只竟似直直地朝着江流冲去,撞个粉身碎骨,而在千钧一发之际随江流与礁石擦身而过两岸的山色叠翠,危峰如削,时如石柱春笋,时如屏风连绵,时如覆钟,时如笔架江流湍急,伴随着怒涛轰鸣,江水如碎琼乱玉一般,水沫子直朝船上溅落,连绵的山势变化万端,飞快地向后退去
杜吹角等军士都有些晕船的感觉,船工和随船的商贾却安之若素赵行德则感叹道:“以此处江面之狭窄,两岸重型火炮交叉射击江面,水师也难与之相抗倘若在沿江山头设立炮台阵位,使沿岸的火力连绵成线,江中行船便会损失惨重陆上要逐一攻打这些崇山峻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夏国只控制着这三峡天险,对东南已成固若金汤之势”
大江如奔腾的野马群一般奔出了高山峡谷后,两岸的山势渐渐开阔起来,江水也慢慢变得平缓,和三峡相比,江陵的水面上无风无浪,江水汩汩向东流淌,杜吹角等人松了口气,而船工和商贾则紧张了起来船只出了三峡便毫无疑问进入了宋国疆界通常来说,常走江上的商贾和宋国江陵水师,乃至沿江的豪强巨寇都有点买路的交情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越是动乱的时候,贩运货物的利润也越大,商贾们都知道辽兵南侵,东南正乱成一片,盗匪横生的消息,心中一边期待着赚个盆满钵满,一边惴惴不安起来
凭借船老大的面子,商船顺利通过了宋国水师的盘查,在江陵停歇一晚,第日便杨帆向下游行去,过了江陵,烟波浩渺的八百里洞庭出现在大江之南,远远望去,水色无边无际,天上乌云低垂,渐渐下起雨来,平缓的江面上起无数涟漪雨中不宜行船,商船便在江北岸下锚停泊赵行德想到船只一旦过了洞庭,很快会到鄂州,心情不像往日那般焦急他在船舱中点起一灯如豆,一边思索,一边将鄂州军需府的大致构架写在纸上他听闻岳飞秉性沉鹜,号令自传,除了火器之外,应该不喜旁人太多插手军务赵行德也无意与之争夺兵权但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自己可在解决军需上面多用点心思他以为岳飞大将之才,只要有兵有粮,迟早将辽军打得落花流水个人得失荣辱倒是其次
潇湘夜雨,雨点淅淅沥沥忽然,赵行德眉头一皱,放下了毛笔岸边传来阵阵女子哭声,又似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在雨声中若断若续,却一直萦绕不绝他站起身来,和杜吹角等人去找船老大探听情况
随船的商贾都聚在船舱中,大家面面相觑,无人说话,有的脸现疑惧,有的面带忧色船老大道,或许是江岸边人家啼哭,也或许是强盗设下的圈套,专门骗好奇或好色的江上行人,一旦怜悯将其纳入舟中,不久便有同伙尾蹑而来,或诬告拐带人口,或以内应劫船为防贼人使诈,船上诸人中,尽管有人心存怜悯,却也不敢施以援手船舱中安静地仿佛无人一样,只闻岸上那若有若无哭声,令人毛骨悚然船老大劝商贾们灯火尽量熄掉,免得被贼人望见了船只的位置赵行德亦熄了油灯,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从舷窗望出去,偶尔可见江面的飘雨而已,岸上有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为防不测,随行几人都集中到赵行德所在的舱室赵行德、杜吹角和刘政,再加上石景魁等三位蜀**士,只不过六人而已大家将短弩兵刃取了出来放在身边,静静地盘膝而坐,舱中只闻长短不一地呼吸之声大约过了三刻钟左右,若有若无的哭声终于止住了,众人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喊杀声大作,火把乱晃,火光和刀光,细雨中凌乱无比
“不好,”石景魁面色大变,“遇上了水寇要赶紧杀出去”
赵行德点点头,众军士忙都站起身,向着舱外奔去这间舱室便在船尾,船只停在岸边,众人只需下水,便可游上江岸水寇志在船上的货物,一般不会穷追逃走的客人然而,刚刚出舱门,赵行德便发现十几名水寇在船尾甲板上,还有多的人源源不断爬上来看见了赵行德这几人,盗贼们一起呐喊,各举兵刃朝这边冲过来,十几根箭矢同时嗖嗖嗖破风射来
“杀”杜吹角一刀拨开迎面的箭矢,前腿一蹬,便将当面的水贼踹翻在地,其他军士也不含糊,且战且行,一鼓作气朝前猛冲水寇没料到船上还有这么一群煞神,人数虽多,却猝不及防,顿时被赵行德等人冲得七零八落然而,这支水寇十分凶悍,回过神来后,聚集了多同伙朝这边杀来众寡悬殊之下,赵行德等人无心恋战,冲到舷边,石景魁、吴宗琏和徐定山用诸葛短弩连发弩矢,暂时逼退盗贼
“快跳”赵行德低喝了一声,拍了一拍杜吹角和刘政的肩膀,两人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杜吹角和刘政也是通水性的,两人下了水以后,便和赵行德一起后拼命向岸边游去在他们身后,石景魁等三名军士也普通普通跳入江水中
江岸虽然不远,然而,商船周围的水寇却多,一见赵行德等人逃离商船水寇们竟不划船靠近,而是纷纷从小船上跳入寒冷刺骨的江水中,有会水的好手,看准了赵行德等人的方位,途中丝毫不换气,一口气潜游过去,在水中扭打起来赵行德等人虽然会水,但却不能和这些终年生活在江湖之上的水寇相比,很快,便一一被擒了下来,个个喝了一肚子江水,头昏脑胀以后,被水寇弄回商船五花大绑起来
“你们竟然暗藏连弩,还射伤我寨中弟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一名中年水寇厉声喝道他身形魁梧,额角有个不太明显的疤痕他身旁一水寇吼道:“宰了这几只肥羊,挖出心肝来炒了吃”一边说,一边用短刀将众军士的衣袍都挑开了来杜吹角等人衣袍被江水浸透,这时许多旧时刀箭旧伤痕都露出了来众水寇脸色大变,几人高声道:“是官军的探子“宰了他们”
“啪”的一声,一个革囊从怀中掉落那水寇首领脸色微动,命人将革囊拿过去他将赵行德革囊中的信一张张看过去,先看的慢,后看的慢,脸色复杂变幻了好几次赵行德悔意顿生,只恨未将此物毁去囊中没有夏国的军情机密,却有和陈东往来的几封信,包括设立军需府的方略此外还有往日所写一叠文章和几张福海行交子
“陆大哥,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是官军的探子?”
几名水寇问道,那姓陆的首领却一抬手,让众人噤声众水寇不知何故,也不敢乱说,只磨刀赫赫,恶狠狠地瞪着赵行德等人多数人想到,寨主想必是发现了官军的狠毒奸计,只待审问完毕,便一起动手,先将这几个探子心肝挖出来,再丢到洞庭湖中喂鱼
姓陆的首领将革囊检视完一遍,这才走到赵行德面前,低声试探道:“赵元直先生?”
赵行德沉默不语,虽然没有承认,但水寇首领却从他神色中肯定了猜测
那首领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当即俯身拜倒便道:“岳州陆明宇,险些害了先生的性命,陆某万死不能辞咎,请先生降罪责罚”他心神恍惚之下,只顾跪地请罪,居然忘了将赵行德身上的绳索解开船舱中众多水寇头目,连同杜吹角等军士,脸上眼中,都是大惑不解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