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6 何由诉苍昊-1
作者:鼓元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8960

无弹出广告小说 “朱兄,此事说起来,都是我等之过”吴子龙摇了摇头,叹息道,“少阳与我等早有心澄清吏治,然则州县学政、牧守、防御使,都是县学廪生推举出的,而廪生又开了捐纳恶例,良莠不齐,藏污纳垢贪官、污吏和豪强勾结在一起,在下无所顾忌,在上则待价而沽,自以为举足轻重这次若不好生敲打敲打,将来他们就肆无忌惮,我大宋就国将不国了”

自从鄂州“尊天子不奉乱命”以来,州县里上行下效知州、学政时常指摘朝政,在理社与侯党之间朝秦暮楚,对鄂州朝廷派下去的刺史则不屑一顾吴子龙早有心将其整顿一番,只是他在位时需全力应对辽军北伐,州县交足了钱粮便上上大吉,别的也没法计较而后曹岳回师对峙,各地州县观望,也不好逼迫过甚,再往后,吴子龙就因顾全大局而引咎辞职了想起赵行德,他内心别有一番滋味

“朱兄,”吴子龙斟酌道,“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赵元直乃是夏国内应,你事先也不知情?”

“流言不可尽信,”朱森脸带唏嘘之色,叹道,“元直大才,若不是揭帖一案,他也不至于远赴关西”传言连赵行德在夏国的履历都十分清楚,显然不是空穴来风朱森说是不可尽信,实则心里信了七八分吴子龙也听出来,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哼,难说得很”他轻哼了一声,不愿在事上纠缠此人既然身为夏臣,便再难以立足于大宋朝堂,与他计较,反而显得小肚鸡肠

“良臣择主而侍,元直就算是夏臣,也没做对不起大宋之事,”朱森犹豫了一瞬,又为赵行德开脱道:“左右不过,与苏秦佩戴六国相印,合纵以抗暴秦相似”

“朱兄此言差矣,”吴子龙冷然道,“苏秦佩六国相印,彼时世人咸知之可没像赵行德这样藏头露尾我若早知他已出仕夏国,必然会全力反对他执掌东南行应,不可能坐视夏人染指中原朱兄,你不会同赵行德一样,以为夏国才是所谓天命所归?”

“天命所归?”

吴子龙的猜疑,令朱森有些愠怒,反驳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赵元直岂能与愚夫愚妇一般见识至于元直,说他是夏国内应,未免过甚其词元直若真有献地之心,当初他统领大军北上之时,夏国遣一支大军东出洛阳,两军会师于汴梁,河南易帜,我们能奈他何?夏国不在那时动手,反而在我朝夺了元直兵权之后,突然泄露消息,其用心,不外乎使元直不能为我朝所用所谓封侯拜将以酬功,是千斤市骨的伎俩罢了”

“那到未必”吴子龙摇了摇头,“兴许夏国的野心勃勃,图谋的不止河南一地”

朱森见他执意以为赵行德是夏国的内应,只能摇了摇头,无论是辩驳经义,还是议论朝政,要想折服吴子龙,在汴梁太学时就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鄂州学堂内,面红耳赤的廪生们分作两党,桌子板凳拍得“啪啪”直响

有人大声道:“赵行德是夏国的奸细”“他居心叵测”

话音刚落,不少人大声鼓噪:“他就是个小人”“对,应该拿他回来问罪”

“满嘴胡言”王光宗大声吼道,“赵先生绝不会出卖大宋

吴霖反唇相讥道:“倘若再多几个这样的奸细,我们不但能收复河南,还能直捣上京了”

这边的人纷纷附和:“哈哈,做奸细做到这个地步”

“赵先生是大仁大义,岂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笑话”丁宕辛辣地大声讽刺道:“原来我朝无人北伐,北伐后又不能赈济百姓,大家袖手旁观,要个奸细勉为其难啊如此看来,夏国倒真是个仁义之国夏**队占着襄阳、洛阳,这两处可都不是赵先生割让给夏国的来来来,你们不服气,大家冲过去把襄阳、洛阳夺回来啊”有人闹嚷道:“天下有德者居之,就算赵先生是夏国之臣又如何?”

“哼,你们这些呆子,”对面的领头的张立舜指着吴丁等人道:“夏国乃武夫当国,你以为夏国人来了,会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么?”他唬得众人一愣,又大声道:“本朝承接五代之后,方才拨乱反正,以文物教化天下,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竟然因为一时困窘,连祖宗家法都不要了,就等着给武夫当荫户”

吴霖收他挑动,眉头一竖,就要挺身反驳,这时,学堂的大门“咣当”一声大开

“都什么时候了”李笃带着几个人进来,冲着他们喊道:“还在这里逗留,不是说好要去礼部、刑部为舒州苦主鸣冤的吗?”他眼光扫过众人,大声道,“不想去的,做缩头乌龟的,以为死读圣贤书就能救民于水火的,你们都不要来我们这就要去相府请愿伸冤”

“谁做缩头乌龟了”“大家一起去”

他这一说,众人这才想起,纷纷叫道“同去”“同去”,适才争执的双方走在了一道

知州、学政勾结,州学一手遮天,使舒州百姓有冤难伸,这消息传开后,清流士子都纷纷抨击,要求刑部提审此案然而,这案子又涉及到舒州的知州,学政,他们都是由州学廪生推举的官员,若非舒州州学公议罢免,或者礼部召集各州学政一起公议罢免,这两位地方大员是不受刑部管辖的可偏偏舒州州学把持在当地几个豪强党羽手中,这些人偏偏要保知州和学政对其他各州县而言,也难保没有徇私枉法的事情,此番若支持朝廷借故干涉州县,并将知州和学政治罪的话,下一个说不定就轮到了自己,因此,当礼部召集各地学政商议罢免之事时,许多人都支吾其词,甚至站出来声言舒州的地方官只是受了蒙蔽,其过错不至于罢免因此,礼部对罢免舒州学政、知州无能为力,而刑部也准备只惩治几个直接犯案之人,而不深究其背后靠山

消息传出来后,血气方刚的士子们愤慨异常,在一些领头之人的带动下,从鄂州开始,各州县的廪生都在鼓噪情愿,有人广布揭帖,称舒州州学“使斯文扫地”,斥之为“衣冠禽兽”和“狼心狗肺之徒”,要鄂州相府一定要干预此事,不可放过幕后的奸贼

当李笃、吴霖等人来到相府所在的凤栖街,宽阔的街道上已经人潮人涌,不同于寻常街市上三教九流无所不有,今天这里的大部分都书生,连商贩都被挤到一边去了大部人都是空手而来,少数人居然带着等身的棍棒,有的还高举着蔡京、李邦彦、以及传闻中舒州学政、知州的画像,意思是蔡李虽然伏诛,但朝廷中还有奸贼未除

“重惩逼良为娼之幕后元凶”

“奸贼不处,大宋难安”各种揭帖张贴得满街都是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王光宗惊叹道

“我大宋居然有这么多读书人?”吴霖感慨道,“大概附近学堂私塾的都来”

街上人人接踵摩肩,虽然是数九天气,居然挤出了热汗吴霖四下环顾,每一张脸孔都是充满义愤,众人一起不遗余力地大喊着:“罢免知州学政”之类的口号饶是吴霖平素极为冷静,此刻也觉得热血上涌,他和众多的儒生一起,朝着相府、礼部、刑部等衙门大声道:“我等为民请命,惩恶锄奸”

“诛奸贼,救大宋”“为民请命,罢免衣冠禽兽”

“诛奸贼,救大宋”“为民请命,拔除奸贼”

无数年轻的声音在相府门外回旋激荡在街道的角落处,鄂州知府衙门的几个胥吏好奇地看着这难得的盛景今天闹事的许多都是廪生,特别是鄂州州学,此时亦如原先的大宋太学的地位,将来都要外放为官鄂州知府特意吩咐衙役,只能缉拿那些趁乱的鸡鸣狗盗之徒,万不可殴伤这些读书种子,若不然,只怕知府大人也要丢官去职了

舒州州学外面,秦云和几个同道好友交换了眼神,他内心忐忑不安,但又格外的激动虽为读书人,他们隐身在杨柳树后,手中都拿了一根粗若儿臂的短棍在州学外伏击学政大人,对几个廪生而言,确实是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秦云出身贫寒,好不容易才拿到廪生的资格,平常恪守礼法和学堂的规矩,生怕被开革或是取得一个差等的考评今日效法张良做那博浪一击,乃是秦云生平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情,他的腿肚子不禁微微有些发软

“秦兄,”好友周仑低声道,“你怕吗?”

“我,”秦云一时语塞,旋即面红过耳,摇头道,“不怕,怕他作甚?”

雪地映着阳光刺眼,他微闭双目,想起那个枷锁拷在州衙前面的女子和她的母亲,她们脸上流露出来的,已经不是愤愤不平,甚至是没有悲戚,而是麻木和绝望,那种对人间失去了任何一点指望的绝望,就是秦云这样自小从陋巷中长大的孩子也没见过戴枷示众是不能休息,甚至不能大小便的,无数的苍蝇就围在两个女子身边飞舞,无知的小孩扔着石子,市井奸徒在旁边嬉笑指点想起这个,秦云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同情与痛心,原先的畏惧都尽去了

这时,学政查大人在一群人簇拥中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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