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依旧是在皇宫的竞技场上,克雷伯斯挣扎着由黄沙中爬起来。尼奥达斯正站在他面前,用着严厉的话语教导着他。可是国王没说上几句,克雷伯斯就用凶狠的行动回应他的教导。国王的副官依旧一副冷漠的站在一旁,打量着克雷伯斯。他不知道国王为什么对这个阿卡得人如此感兴趣。他也曾问过国王,不过尼奥达斯只是笑着说:‘因为这个家伙很像一个人’。
像谁——巴克洛斯?国王却是摇着头。
抛开这些问题,伊科多斯也不得不承认,克雷伯斯是块做战士的料子。在国王的调校之下进步的确很快。难道国王准备把这个家伙收留在身边?那家伙是巴克洛斯的养子或许……想到这里副官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身体,祈祷着国王不会有这样的想法。怎么样说阿卡得人在哪里都不会是受欢迎的人。要是让那那群老不死的元老们,结果就好像一头撞上马蜂窝般。
这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入伊科多斯耳中。副官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和阿卡得人一起来的女孩。塔莉亚站在门口,带着一丝拘谨的神情向副官行了个礼。石头一样的副官,只是稍微点点头,就把头转向竞技场上。
“有什么事吗?”伊科多斯头也不回的问道。
原来塔莉亚是来准备向克雷伯斯道别的。现在她和墨耳提翁不止得到杀死追风者的奖金,再加上克雷伯斯给他们的盗王石。这样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重建三条繁华的大村庄了。这几天他们也招务到一批愿意跟他们一起重建家园的人。现在他们只需要再多等几天,让天气再暖和一点就可以动身了。副官明白的点了点头向她做了手势,女孩悄悄走到竞技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太阳渐渐向西方远去,国王才喘息着说下去继续。临走前他还把克雷伯斯的缺点一一指出。等到国王和副官渐渐远去,塔莉亚才由角落走上去。
“你还好吧。”塔莉亚关切的问道。克雷伯斯吃力地点点头,他累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这十来天比他由故乡来到斯巴达加起来还要累,而且这并不只是**上的劳累。
“你们是不是要走了,我想你们现在有足够钱去重建村子了吧?”克雷伯斯一轮剧烈喘息之后,才把想说话挤出口。
塔莉亚点了点头,阳光洒落在她兴奋的脸上。克雷伯斯羡慕的看着她。“她终于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而我自己依然一团糟。”阿卡得人看着塔莉亚无奈而痛苦地想到。
“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我看国王似乎挺喜欢你的。”塔莉亚好奇的问道。这话让克雷伯斯却不屑的哼了一声。他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竞技场中央。金黄的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彩,耀眼的夕阳让克雷伯斯不得不把头低下来。
“我并不喜欢他,没有他我父亲也就不会这么样了。”克雷伯斯低沉的嘀咕道。
“那你觉得国王所说话——那场战争的事情不是真的吗?”塔莉亚站起来插话道。
她的话让克雷伯斯陷入沉思中。好一阵子他才恼怒的摇着头,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警告她不要再提这样的问题。看到对方那副暴躁的嘴脸,塔莉亚也识趣的闭上嘴巴。场面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几只不知缘由的虫子,在被遗忘的角落单调叫了几声,然后就不知所终了。克雷伯斯清清喉咙,带着冰冷的语气向塔莉亚道别。
“等等。”突然塔莉亚在他身后喊道。女孩依然站在原地,她顿了一下然后谨慎地问道,“你应该很尊敬你父亲吧?我只是由姐姐口中知道,我们的父亲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奴隶……”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他——我们之间太多争吵了。”克雷伯斯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过阿卡得人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下去。他稍微顿了一下,带着沮丧的语调继续说道,“巴克洛斯收养我只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复仇。因为他的脚给废了,他要复仇就必须借其他人的手去完成。一开始我很害怕这个光头的瘸子。他每天总是拿着皮鞭,向着我大声叫骂,强迫我去不停重复那些乏味的动作。那时候我的生活只是稍微比在克拉夫的贼窝好一点。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于是我尝试着逃跑。结果被巴克洛斯捉了回来,那可恶老头差点把我打死了。”
克雷伯斯顿了下,声音也清澈起来。
“或许他因为那次的事而忏悔了,由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有时候我真的以为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平静的日子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我也是忘记了什么时候。只记得那天他像一条被赶出家门的老狗一样,带着浑身酒气倒在门口。我花好大力气才把他拉进屋子里。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他哭泣,非常伤心甚至绝望的哭泣。”克雷伯斯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父亲当时说过的话语。但是没多久他就放弃的摇摇头。“由那天开始,他不再热衷于对我的训练。整个人都变得更之沉默寡言,有时候又像个老妇人一样喋喋不休,或是沉迷在他自己的过去之中。”
“不过这才是麻烦开始。”克雷伯斯又是叹了口气,“我长大了,年轻气盛……”阿卡得人无奈的耸耸肩,“我觉得他变成个一无是处的老母鸡,只会守着脚下三寸土地。他也觉得我只个冲动的小屁孩,凡事都不会去考虑后果。渐渐的我们见面只有争吵。大概三年前,我们就是以为一件很琐碎的事情,闹得差点把屋子也烧了。结果我就赌气一走了之,在外面游荡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知道努比亚要塞被不死军团围攻。我回去了,但是没想到见面又是一场争吵……最后那一天我们之间说了不足十句话。直到他生命最后一刻,我才知道他原来是个国王……”说到这里克雷伯斯有点哽咽。他抬头看着已是一片金黄的天空。哀伤与愧疚毫无保留刻画在克雷伯斯的脸上。
“或许,我不该问这些。”塔莉亚心有感触的嘀咕道,“对不起,我……”
“没有什么。”克雷伯斯短暂哀伤地一笑,“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停顿片刻,吸了口气继续道,“不过就算他曾经是把我当作复仇的工具,就算我们之间充满的争吵。但是无论怎么说他都曾经很用心的教导过我,养育过我。”
“你刚才说过,你的父亲怎么会突然变了个样子?”塔莉亚有意无意的打断他的话。她皱起眉头沉思一阵猜测道,“是不是他已经知道真相了,所以才会这样?”
“不,不会的……”克雷伯斯犹豫了好一阵子才嘀咕道,“我觉得不会是这样的。他或许是有其他苦恼的事而已。更何况我家乡与这里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你觉得除了复仇之外,还有其他让你父亲这样苦恼吗?”
克雷伯斯哀伤的神情严肃起来,他紧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的话或许有点道理,他思索着,怎么之前自己一直没有想到?阿卡得人稍微平静的内心,再次掀起风浪。克雷伯斯打了冷颤,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又传来一阵剧痛。他用力的摇晃着脑袋,希望把痛苦和急躁摔开。
“不会的!我父亲一定是又其他原因,才暂时忘记了自己仇人的。比如我,这个老是闯祸,老是带给他各种各样麻烦的儿子!”
“你真的了解你的父亲吗?”
塔莉亚的反问让克雷伯斯愣住了。说真的他从来就没有认真去了解过自己父亲。小的时候,自己因为惧怕父亲的威严而不敢与他多说半句。长大了却厌烦父亲的喋喋不休,几乎每次交谈都是吵架结束。至于父亲的心……克雷伯斯叹了口气,不情愿的微微摇晃一下脑袋。
“一切的问题都是归咎于他——尼奥达斯。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阿卡得人把话大声的重复了两遍,好让自己无力辩驳看起来不太苍白。
“自私!”塔莉亚发出一个不屑的冷笑,“你只是后悔自己当初对父亲的无礼。想要报答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做,所以杀死尼奥达斯为父亲报仇就成了你的藉口。你自己也知道尼奥达斯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种无耻之徒。他可以坦诚面对自己过失,而你却连真相都不敢接受。相对于他你才是无耻之徒。”
塔莉亚声音并不大,但是她的话语却像是皮鞭一样,无情抽打着克雷伯斯心底最脆弱的神经。阿卡得人嘴角的肌肉抽动着就好像一个耳光狠狠抽在面上。他猛一回头,三步并作一步走到塔莉亚大声叫骂起来想把她吓走。可是后者并没有退缩。塔莉亚极其镇静而坚决地的话语表达自己的看法。
“你说的都是废话!都是***废话!”克雷伯斯涨红了脖子大声叫骂道。他走到比自己矮上一个头的塔莉亚面前。强壮的阿卡得人弯下腰,那双满布血丝野兽般眼睛,刚好与塔莉亚湛蓝的眼眸对视。一场眼神的对持战在一个强壮男子与一个柔弱的女子之间展开。但是很快克雷伯斯就败下阵来。阿卡得人就像一条挨打的狗,嘴里不停的嘟喃着泄气的坐在黄沙上。
“你觉得尼奥达斯是个卑鄙小人,该死吗?”塔莉亚柔声问道。
克雷伯斯沉默了一阵之后,带着不情愿神情的摇了摇头。
“我……我只是想为父亲做一点事。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听过他半句话,老是惹他生气……现在他不在了,我只是想做一点点补偿而已,可是现在事情却又被我搞砸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样做好。”克雷伯斯双手抱着头像个被同伴欺负的孩子般无助的抽泣着。眼前的男人让塔莉亚也觉得喉咙一阵苦涩。女孩弯下腰来,柔声安慰着克雷伯斯。突然克雷伯斯捉住她的手,眼中流露出一种落水者发现浮木般的眼神。
“或许我该走了,我该离开这里。这些问题我根本解决不了——你可以收留我吗?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哪里了……”克雷伯斯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却觉得面上传来一阵刺痛。一个火辣的耳光狠狠的打在他的面上。
“懦夫!”
要是在平常有人这样给阿卡得人一个耳光说他是懦夫。克雷伯斯一定会跳起来跟那人拼命的。可是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摸着脸庞,吃惊的瞪着赏自己耳光的塔莉亚,或许他根本没有想过她会这么做的。
“懦夫,你连比你高大好几倍的巨人都不怕。居然告诉我说你害怕面对这么一点小事?”
“我根本打不过尼奥达斯!”克雷伯斯低着头沮丧的嘀咕着,“而且……而且他,他是个好人……”声音很低,就连旁边的人都难以听清楚。一脸迷茫的克雷伯斯让塔莉亚心中产生了一股同情感觉。塔莉亚轻轻的叹了口气,弯下腰安慰道。
“一切会有办法去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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