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变得异常沉闷，刚才还随微风轻摆的树叶，此时却戛然而止。天空中那些漂浮的白云，此刻正匆匆相聚在一起。

刚才还光芒万丈的太阳，此刻却已寻不到踪影，进而取之的是片片层叠在一起的灰色云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仿佛黑夜已经降临。

“少爷，金，金狗围了村子。”

刚跑到离赵武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刘默就开始叫嚷着。

‘轰隆隆，啪’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耳旁经过，耀眼的电光闪现在眼前。赵武握枪的手，禁不住颤抖。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一刻，赵武却又显得异常平静，他缓缓转身来到在一旁休息的李保身前，双膝扑通一声，重重的跪倒在地上。从来到这里，除了赵新明夫妇外，就数这个年近天命的李保对自己最好，不光给自己讲了很多最基本的知识，又教习武，还讲了不少做人的道理。

虽说这些以前也知道，但两世为人后，又经人稍一点拨，感受很深。自己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原本打算为他送终的，可是……

“师父。”

“嗯”

这时李保也早已站起身了，从刘默说出金兵围村的一霎那，李保就明白这孩子想要做什么了。虽然彼此相聚时间不算太长，但彼此却有着共同的嗜好，身上都流着大汉儿郎的血性。

李保伸手扶起了赵武，意味深长的说道：

“去吧，那里是你的亲人。”

“可是……”

李保知道他要说什么，忙举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李保当年从军，完全置花容贤妻于不顾，在枣阳保卫战中，妻子被金兵糟蹋后杀害。

李保觉得有愧于父母妻儿，从此就再无娶妻的念头，至今只剩下孤苦伶仃一个人。原本收了个徒弟，也想着依靠着过完下半生。可是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打破了两人的构想。

李保叹了声气，轻轻的拍下赵武的肩膀，深情的说道：“身着戎装，征战沙场，这是你的宿命。不要为糟老头而留恋，去吧孩子，那里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

赵武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李保早已转身向草房走去。看着那弓着的李保的背影，赵武感觉这知天命之年的老师父，突然苍老了很多。

来到这里大半年，赵新明夫妇，李保，这些人都是拿心来对待自己的，就算在前世，生父生母也未必做到。

想到这里，眼眶不禁一热，赵武对着李保苍老的背影，深深的拜了拜。从地上收起额头的时候，方才那感伤的眼神已消然不见，转而是充满愤怒。

“走。”

赵武抓紧他那白蜡杆制作的出云枪，奔向赵家庄的方向。

“是。”

还在一旁喘着粗气的刘默，未做丝毫停留，紧着就跟了上去。刚跑了几步，刘默又返身回到木人前，拔出李保从战场带回来的那把残缺不全的大刀，单手紧握刀柄朝着赵武的背影追去。

赵武一路急奔，一边回味着李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啊，也许这马革裹尸才是我的宿命。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走后，李保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间，望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充满皱纹的面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涌满泪水。

“有多少金兵？”

百善孝为先，尤其是在古代那更是天纲。先不说赵武对他们的有多少感情，就是这一个孝字，他都要回去救回父母。若不，以后还有任何脸面混在世上，更何况赵武心中也一直以未能报亲恩而耿耿于怀。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作出应对的方案。可首先要做的就是，得了解敌人究竟有多少，自己再以什么办法来击退他们。

“不知道，反正满村子的都是金狗。”

刘默也是在刚出村，前往李家河乡给赵武送蓑衣，这才躲过了被金兵围在村子里的危险。

看着村子外面围满了金兵，刘默自知不敌，但他也没有遇到过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办。可现在在这世上，除了少爷一家，他几乎都没什么亲人和认识的人。

奔跑中的赵武更是抓紧了枪身：“不管了，不变应万变吧。”

***

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鱼腥味，村子渐渐近了，还在半里外就能闻到一种东西烧糊的味道。赵武能肯定的说这是肉被烤糊的味儿，一种悲痛的感觉已然涌上心头。

“少爷，快看，金狗。”跑在后面的刘默，还是一眼就瞅到了村子西面有几个人影闪动，好像已经跳上了战马。

等赵武看到那几名金兵时，却也只是看到一副模糊的背影。看着村子上方飘荡的黑烟，难道说金兵屠村了？想到这里，不由得脚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等到了南面的村口，映入眼中的是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其状让人不由想要呕吐。两世为人，还没真正的见过死人呢。

赵武理了理心态，沿途的惨状，没工夫去看，现在他最关切的是父母情况如何。他记得家里好像有个用来存粮的地窖，虽然不是很深，但藏一两个人还是可以的吧。

而刘默看到这一切的惨象，却并没有赵武那种反应，反而还是一种见怪不怪的感觉。只是这当口，赵武也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他飞快的跨过几具尸体，向着西北边自己家跑去。

‘嗖’

一个身影窜到赵武身前，赵武警惕的边跑边举起出云枪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说实在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想，自己这几个月的基础功，能杀得了几个金兵？

就在赵武以为刚才那个身影可能是敌人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少爷，我找了把铡刀。”

赵武放缓了脚步，瞟了眼刚从赵虎生家出来的刘默，这时刘默手中正拿着一把用来给牛羊铡草用的铡刀，李保的那把已经残缺不全的大刀，却被他别在背后。

那铡刀由两部分组成，一块中间挖槽的长方形木料，一把带有短柄的生铁刀，此刀的刀尖部位插入木槽里固定。铡刀是专门给牲畜铡草料的，一人把草料平铺到木铡板上，另一人握住刀柄向下用力，草就齐刷刷的切断了。

这种刀身形整一个长形的，刀身窄，但却有一米左右长，由于是农用也就没什么花俏，但要是从木槽上取下来耍，那刀身怎么也有十四五斤重。但看刘默却拿得很轻松，他好像是炫耀似的，在赵武面前舞动了两下，就扛在了肩膀上，也不管惊讶中的赵武，径直奔向只有几十步前那座大宅院。

在赵新明宅院前，依稀种着不少碗口粗的柏树，在通往宅子左侧还有几颗一怀才能包完的杨树，看样子是长了不少年头了，只是这条路上，随处可见的是血迹和尸体，严重大煞了风景。

刘默晃动的身影，唤回了还在惊讶中的赵武，正待他准备向家中跑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一阵冷风袭来。

赵武心叫：

“不好。”

但时间已不允许他再做回望，这时李保教授的功夫发挥了，赵武猛的一个侧身窜到左边的大树下，还没等赵武借着树干向后查看一下。

只听耳边呼啸而过，赵武眼睛斜瞟，竟然是几支箭矢，也许是力道太大，整个箭头都钻进了树干内，只留下箭身还在不停的颤抖。

赵武定神稍稍瞄了一眼，只见有五个身着浅土黄色盘领、窄袖、衣长至脚跟，粗布制成，但遮挡在袍服后面的甲胄还是能够看点出来。

这样的服饰，赵武以前在北边的一个军营前见过，这是金国士兵。他们个个骑着不停打着响鼻的战马，正手持弓弩指向躲在大树后面的赵武。

第一轮没射中，金兵相互看了眼，又抽出一支箭熟练的架在弩臂箭槽上，也只是稍稍瞄了眼‘望山’，就扳动‘悬刀’使‘牙’下缩，弦脱钩，利用张开的弓弦急速回弹形成的动能，高速将箭射出。

但是事不凑巧，还是让赵武给躲过来了。这可惹毛了几名久经战阵的金兵。

‘驾’

随着一名金国士兵催马声，其余四人也都催动战马驰向大树下。

这颗大树前面横七竖八躺着有六七具尸体，在大树后面的是一面两米多高的土墙。只是眼下这档口，赵武也想不到利用大树暂时掩护，跳进墙内，等反应过来再与敌对战。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在前世他连鸡都没亲手杀过，可是如今却要亲手杀人，如果你不杀人，那就会被他们杀死。这不是赵武要的结果，来了有六个多月了，从跟随李保习武至今也近五个月份了。所以他心里虽说有点怯意，但却不会退缩。

因为前面不光是整个赵家庄的仇敌，他们还是在史书上对赵武印象最不友好的民族，除了这个自然不会少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那个民族了。

在金兵与赵武相聚不足二十步的时候，赵武发现自己握枪的手，湿乎乎的，不知在什么时候出了很多汗水。

赵武一双眼睛睁得瞪圆，死死盯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看似头头的金国士兵。因为除了他是手执长剑，其余四人皆是手握略带弯曲的马刀。

人常说古代的士兵，一旦头头被杀，立即会作鸟兽散。这会赵武也只能祈求这句话是真的，要不然让自己一个只有武术基础的人，去迎战五个职业军人，心里还真的没底气。

‘呀’

得手了，赵武在那名金兵刚到身前时，挥出了手中长枪，刺向金兵，虽然这一下只是刺进了马肚，但那也代表以及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还不等那名金兵反应过来，赵武猛力拔出长枪，转刺于他。

只是这会后面的那四名金兵也已赶到，赵武虽然击开了那名金兵的大刀，枪头也刺进了他的身体。只是被这四名金兵的速度惊呆了，竟然枪头刺偏了很多。

四名金兵将赵武围在当中，身受枪伤的那名头头，怒视着赵武，用杀猪似的声音吼道：“杀了他，杀了他。”

四名金兵回望了眼捂着伤口的头头，鉴于前面又是死尸，又是大树，而后面又有一道土墙阻隔，四人用赵武听不懂的语言嘀咕几句后，相继跳下战马。右手紧握马刀，分散开来，慢慢逼向赵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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