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弹劾
作者:肖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0240

【番外之两个男人的谈话】

“为何要帮她?”灰色长袍男子蘧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不怕主人将罪于你?”

“那又如何?”另一名白衣男子无所谓地回道。

“如何?”灰色长袍男子扬起了声调,“你该是晓得主人的规矩,他没有吩咐的话语,咱们不可随意逾之。”

“可她于我有恩,涓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不记得何时你有过这般慈悲善心?”灰色长袍男子故意取笑道。

白衣男子瞪了一眼他,“不是所有人皆像你一样无情。就连自己弟弟亦是推入火海中。”

“当死士有何不好,可以享受锦衣玉食。”灰色长袍男子收敛了笑意,变得严肃,“不要扯开话题。”咳嗽了一声,“昨夜左堂大人已是将此事转告了主人,听言下之意,死士还未打算取那女孩性命,遂你今日只怕是多此一举。不过我想那女孩儿日子亦不长矣,惹怒主人的下场终究只有一个,这你该是晓得,只是存活的日子是长是短。”

“……”白衣男子未吱声,紧锁着眉头。

“不过倒是也奇了,听说这个女孩儿被主人盯了许久,换句话说,她的一言一行皆是被主人观测着。如此一来,主人定是知晓她的全部举动。然,却未加阻拦,你说奇也未奇。”

“有何奇怪的?”白衣男子靠在树干上,眼神发散,“吃亏之人是有福的。正是她的好心,才注定就是好命儿。”

灰色长袍男子嘴角一翘,“咱们这等身份之人,还是多为自己着想着想吧,哪里有闲暇功夫还去羡慕别人的。好心?亏你讲得出来,若是咱们好心,只怕是自己先没了命儿。”

“不用你讲!”

灰色长袍男子瞥了一眼白衣男子,径自笑了两下,“有人说……主人其实长得很美?”

“你见过?”

灰色长袍男子摇了下头,“我哪里有这般幸运!”

“那就得了,”白衣男子白了一眼,“主子向来是来无影去无踪。”

“恩。”灰色长袍男子点了点头,又是问道,“对了,你刚刚有一招式好厉害,剑锋才一转,树叶却是发出了飒飒之音,随之舞动,到底是如何做成的?”

白衣男子眉头一蘧,“我怎会有这般本事?莫不是你眼花了吧?”

灰色长袍男子收敛了笑意,“不可能,我记得很是清楚,当中就属那一招最是厉害,只怕天下间亦是难逢棋手。不会是中堂大人偷偷教你的吧?”

白色长袍男子瞪了一眼他,“我之记得我从屋顶上飞檐而下,接着抛了个烟雾弹!”说完,转身走开。

“烟雾弹?”灰色长袍男子怀疑地重复道,“莫非我真的眼花了?可那明明就是有一抹身影过去了?”

“……”

【弹劾】

金銮殿外,守备森严,侍卫身披盔甲,手执长矛,面露凶恶。台阶底下的两侧扶手旁安置着两座石狮,其张牙舞爪,栩栩如生,煞是吓人。顺着层层白色大理石徐徐而上,中央顺滑处大理石上刻有威龙之形,其神态炯炯,好似代表着殿内龙颜一般。四周寂静得诡异。

“怎么了?”快要到门口之时,阿毛脚步竟是定在了地上,无论我怎样去扯他,他就是不肯上前。

他眉头紧锁,显然一点放松之势亦是没有,经过了昨夜的折腾,我和他根本快要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找了一家看似安全的客栈,暂住了一宿。待天色才蒙蒙亮,我拉着他就是进入了宫门。

我怕他会临时退却,赶紧地将他手拉得再紧了几分,“仅是说个几句话而已。”

“你……”他仰起头,欲言又止。

这时殿门口的小太监走上前来,稍作了个揖,“哎哟,萱绫,您可回来了?”似是有股松气,“皇上念叨您两日了,还叫奴才支了一些人马到外面去寻人,但偏就打听不到一丝消息,可把皇上急坏了。”

我咬了下唇,面露愧色,但现下可不是寒暄的时候,只怕里面正弹劾得火热,事关皇上生死,我断不能有些许马虎,“小安子,你赶紧地从侧门进去,想皇上耳语,即说我回来了,让他宣我进殿!”

“是,”他颔首,“奴才这就去!”迈着碎步子,就是绕道了殿旁侧。

“你……识得当今皇上?”阿毛不禁怀疑地问道。

我安抚地回以一笑,“我是皇上身边的宫婢。遂,如此一来,你更不该是再有胆怯之心了吧,有皇上罩着,而你却又在为皇上办事,若是得力的话,只怕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起那死士来不是要来的幸福得多?”

他未吱声,仅是瞪了我一眼。

坦言之,从昨夜到现下,或许该是说,从我一日见他到迄今,根本从未看过他的好脸色,仿佛他天生就是不会笑,明明一张仅是娃娃脸,偏偏搞得自己眼神像是弱冠之人,明明所有人在听到‘皇上’二字之时该是惊吓,然他却表现得毫无一丝异常之态。

我扯了下他的袖子,孰料他却一甩,我蘧起眉头,“莫不是怕了?”

他嘴角轻牵动,“我若怕,何必要与你来这一遭?”

恰巧,小安子从远处徐徐跑来,他弯着身,气喘吁吁,“皇……皇上宣您进殿!”

“有劳小安子公公了。”我欠了个身子。才欲踏步上前,却是又顿住,想到若是我现下就这般地带阿毛进去,只怕会遭来非议,毕竟我一名女子已是破例,再加上他的话,是否有欠妥……最好是来个突然,给那幕后主人个措手不及,省得他在大殿之上偷袭,使得澳毛性命不保。

想至此,我扭头俯视向一旁的阿毛,“我先进去,你在外守着,一会儿听我叫你之时,你再入。”

他默默不语。

“那还要小安子公公为我照看下他。”

“这您放心,一个小孩子,奴才还是应付得来的。”小安子‘嘻嘻’笑了两下,接着又是弯身看向阿毛,“哟,这小子长得可真是……够标致的,不知有没有兴趣与我一样,成为……”

待他下话未讲完,阿毛头一摆,眼眸忽地一瞪,好像燃烧着烈火般,“莫要以为我与你一般的傻,连自己性别亦是搞不清,不男不女地三类人。”

“啥……啥子?”小安子公公不由得一愣,表情足足僵持了半刻。

我不禁捂嘴偷笑了两下,却是不敢多插话。不男不女的三类人?好个经典的话语啊。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他整个儿是个气煞人的小家伙!

“不男不女?他,他,他”小安子一连说了三个‘他’,转身看着我,“他竟然说我‘不男不女’?”

“还请小安子公公多多见谅,小孩子不知礼。”我收敛了笑意,赶紧地解释道。

“哈哈……”未料那小安子却是大笑了出来,竟是连眼泪亦是流出,“罢了,童言无忌,估摸着我若是像他有这般好运,亦是会如此威风凛凛。”

“这般的话,那我先是进去了。”我用手指了下殿门口。

“赶紧地吧,皇上和大人们,正等着呢。”小安子试图将自己的手搭向阿毛肩膀,然却被阿毛拨愣开,两人相互打着追逐战,看着无不好笑。

金銮殿内。

“皇上,虽说今日是我等人不敬在先,拿奏折来弹劾于您,然,我们却是一心为江山社稷着想,自从您登基至今,不仅未与天下百姓们分与半分薄利,亦是未亲自主政过半日,这是否有‘空占位而不作事’之嫌呢?”宰相刘臣庸正说道自己的一派虚言。

“我赞同宰相大人之言!”一位京外臣亦是回了宫内,他一袭新制朝服,好似早已在迎着新主到来,“再者来,这大司马一死,朝廷不是少了方势力?就好比一只凳子,现下缺了个腿儿,早晚是要倾斜的。何况百姓们亦是不会放过皇上,纵然您开脱自己罪名,然,天下百姓们不会怀疑吗?这朝廷大臣们会信服吗?”

“是啊,皇上,我等人弹劾于您,不如您自动退位让贤吧。”

“宰相大人这般说法,莫不是那‘贤人’指得是您自己吧?”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殿门口走入。

众位大臣不由得扭头望向我,皆是瞪大了双眸,“金銮大殿之上,怎可让一名女娃随意走入,来人……”

“宰相大人这般急迫‘请’我出去,难道是怕我将真相说出,心虚了不是?”我故意相逼着说道。

“谁,你说谁心虚?”宰相刘臣庸退了两步,话语打结。

我取笑道,“若不是心虚,干嘛怕我?”

“谁怕你!”宰相左右望了望,“好,好啊,既是这般,那今日我就看你一个黄毛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我嘴稍扯动了下,看他已是中计,心中更加自信了些,我昂起了头,扫了眼众人,最终落向端坐在最前方的赫连琰身子上,我双手作揖拜道,“皇上,奴婢出宫三日,已是有了收获。”

“哦?”赫连琰脸上现出喜色,“快快道来。”

“大司马之死确有蹊跷。其,大司马死日并非真实,那是我和皇上为查处真凶才伪造的日子,我们本想要借‘上屋抽梯’一策将那贼子牢牢捉住,孰料那贼子奸猾,所养之人皆是死士,奈何我们未寻得半分线索。”

“既是无线索,还有何话讲?”宰相大人怒语道。

“呵呵,宰相大人先是听萱绫姑娘说完了亦是不急啊!”嘉仪王笑着说道,“听来倒该是一段精彩的故事。”

我回以他一笑,继续说道,“虽说那死士已是咬舌自尽,然,我们在大司马身子上发现了一枚暗器。”我从袖子中拿出,双手将其举高,“这暗器顶端已是发黑,说明涂抹了剧毒,在它的把柄处刻有字迹,不是我朝文字。但经过我一番的寻找,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写着什么?”皇上站起了身子,亦是好奇不已。

我将暗器放低,再次看了看,又是一一地巡视着众人的脸颊表情变化,要说果真是一场心理大战,宰相大人这边人马一个个额头早已泛出了冷汗,各位亲王们亦是不放松,脸上表情崩得甚紧,只除了一排轻松的嘉仪王,好似在看着乐子一般,而摄政王此时嘴角依然挂着抹笑意,仿佛事不关己之样,然,在他身侧的李将军却是双拳紧握,还有最后边站着的那些个中立之臣,亦是紧张不已。

“将!”我将心中猜测之字喊了出来。

“将?”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诧异道,“何解?”

“萱绫才疏学浅,这些还不晓得。但我想那贼子定是心中明白。”我忘了一眼在场之人。

“仅是凭这一字,就要断定是谁人所为,莫不是太荒谬了吧?”与宰相同侧的刑部侍郎大人怒声喊道。

“是啊, 若是那人今儿个不站出来呢?是否你还要替皇上狡辩,大司马之死不干他事?”钱将军附和这说道。

我笑了两下,“两位大人莫急,孰真孰假,孰实孰虚,即刻见分晓。”我拍了两下手掌,又是向大殿外喊道,“阿毛,进来。”

说话间,只见一名男孩儿大约七岁左右,看起来稍有怯生,脸颊瘦削,一双眸子垂看向地,看不清表情变化,我一把将他拉过,攥着他的双手,试图想要给他勇气。让我惊喜的是,这次他竟是未当众拒绝我的碰触。

“这个小娃儿又是谁?”长沙王禁不住问道。

我躬身回道,“他,即是我找的证人。别看他小,但他却见过真正的幕后主使者,阿毛已被那幕后主使者亲自选为死士,只是现下还未有带走,遂才让我得逞。”说完,我低头对那男孩儿哄诱着说道,“阿毛,抬起头来,看看在场中人,到底谁是那个人?”

半晌,阿毛始终未抬起头来。

“哈哈,莫不是那小孩子吓得尿裤子吧。”

“吏部侍郎大人身居三品,如何会对小孩子说出如此粗陋之言,这亦是太有损我朝文武百官的脸面了吧。”李大将军驳斥道。

吏部侍郎听了此话,虽是面不好看,但却未再吱声,毕竟自己是有错在先。

“不要怕,这么多人在场,那坏人不敢与你怎样。”我猜想他或许是因胆怯才不敢抬头指正,因他鲜少有见过如此大场面机会,遂不敢说话亦是理所当然。

孰料,“你……踩着我脚了!”

我‘嗖’地一下,赶紧地跳开了身子,“啊?呵呵……原……原来如此。”不由得干笑了两下,脸颊‘刷’地红了起来,扫向四周,亦是嘲笑声不断。就连离我几丈之远的三爷亦是牵动了嘴角,眼眸泛出了一抹无奈的笑意。

但随着阿毛正逐渐抬起的头,大家渐渐收敛了笑意,再次恢复了原先之态。他从左到右,又是从右到左,众人的表情随着他眼神的飘动而现出紧张与放松。阿毛时辰拖得越来越长,扭头的动作越来越慢,终究是有了目标。大家随之望去,不由得一怔。

“放肆,这等小儿说得话,怎可随意听信?”站在中央之处的范大人辩驳道,身子站得笔直,依然一副气势汹汹。

“到底那男娃儿指得不在理,我想应是有据可拿吧。”户部侍郎瞥了一眼范大人。

待他话语才一说完,赫连琰吩咐道,“来人,给我从上到下搜查一番。”

“是!”从两侧走上四名侍卫,一左一右将那范大人夹持住,另外两人一前一后上下摸索着,就在众人屏息等候中,果然,“皇上,从腰间查出一个钱袋,还有两枚玉佩。”

“可还有其他?”赫连琰蘧进了眉头,“再仔细检查检查袖口。”

另一名侍卫上前一步,“皇上,袖口处边缘处有一枚银器。”

“拿来与我瞧!”赫连琰激动地站起了身子,将银器接了过来,仔细翻看了一番,又是对我招了下手道,“萱绫,过来看看。”

我快步迈去,将银器放在手心处,使得它与暗器相互比照。

“如何?”赫连琰问道。

我嘴角一扯,眼神中充满了喜悦,“皇上,正是暗器!”

赫连琰腰一挺,只怕现下的他亦是感觉松了口气,冲我嫣然一笑,抬起头来,即刻又恢复了威严之势,“范逸德,现下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要讲?”

范大人一看,登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吓得惊慌失色,“皇,皇上……微臣真的效忠于您,并非是什么幕后主人,那枚暗器,微臣根本未晓得他为何会在这里……”

“还敢狡辩,人证、物证俱在。”赫连琰扬起手臂大声喊道。

“微臣真的冤枉啊,那枚暗器微臣根本自己皆是未见过。再说,微臣并未懂得什么功夫,还哪里去刺杀于人?”

“你不懂功夫那倒无妨,毕竟你是控制那些刺客之人,只要散财即好,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将军嘲讽道。

“范糊涂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老家伙。”宰相大人看形式已是有转,急忙见风使舵,“老早就看出你居心叵测,平日里不言不语儿地,原是背地里竟是敢出此等祸害之事。”

“皇上,依臣建议,这般十恶不赦之徒,该是行腰斩,决不能容情。”

“皇上……”

众人一改前态,整个儿一百八十度剧变,甚至比往日还要来得积极,其一是用以弥补自己刚刚的失态,其二是见有了抵挡祸端之人,心中不免庆幸。

赫连琰见具是已开,不由得激动万分,再次扬起了手臂,喝道,“来人,将范逸德押入天牢,明儿个午时行刑!”

“皇上啊……”范逸德登时吓得身子一软,前趴在了地上。

“等一下!”我赶紧地拦截住,眉头紧锁。

“萱绫还有何事?”赫连琰低头看向我。

我望了望那正跪趴在地上的范大人,又是看了看众人那幸灾乐祸之态,虽说看到这般结果该是开心的,然,却觉得事情还是来得太过容易,总觉得不该是这般简单。为了慎重起见,我上前道,“皇上,是否再仔细地搜查一番,毕竟仅是一枚暗器难足以说明事情,不如退了朝,即刻派人到范大人府上。”

赫连琰一听,眼睛微眯,眼神中充满了责怪,他低声对我侧耳道,“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该是知晓,现下我刚是洗脱了罪名,形势才有好转。”

“我晓得,但……”我坚定道,“宁可放过坏人,绝不滥伤无辜!”

“你……”他咬着牙齿,嘴唇一抿,大声吩咐道,“押入天牢,择日行刑!”甩了下袖子,背转过身,“退朝!”

众人再次齐行拜礼,一一退去。

我看了眼那依旧气闷的赫连琰,眉头蘧了蘧,叹了口气,转身,不期然间与正站在门口处与长沙王说话的三爷目光相遇,两人相隔数丈,然他的一颦一笑却是令我看得那般真切,还是那样的温柔,他狭长的双眸中透露出一抹关怀,好似在问着‘还好吧?’

“我要去哪儿?”

“啊……啊?”我拉回了目光,俯看向那站在我身侧的阿毛,此时一脸地冷意,只怕早已失去了耐心,我回以一笑,“你先暂时住在宫里,过一阵子,我再给你找个栖身之地。”

他未吱声,仅是点了点头,但这已是足足跨出了一大步。

待我再次扭头望向门口时,长沙王和三爷的身影皆是不见,我快步地跑到了门口,居高临下,偌大的宫院内仅剩下那守立的侍卫。不远处隐约听到有马车的轱辘声,然,却是一点点地向远处而行,就仿佛我们现在所行走的路,是相互背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