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被仔细整修过的道路。
路的宽度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路面亦用碎石子找平过,在道路的两边更是挖有专门的排水渠,以保证就算在雨天道路也能畅通无阻。
古兰贝尔王国身处内陆,王国各地主要靠马车进行物资运输,可是像这样气派的商路基本上也只会出现在王都周边。几乎可以想象,这条道路所连通的要不是物产丰富、贸易发达的经济重镇,要不就是具有重要战略价值的军事要冲。
然而令人感到疑惑的是,这条气派的商路上此时却看不到一丁点人流来往的痕迹。而且不仅如此,连道路本身好像也被荒废多时。只见碎石子间长出杂草几乎有半人高,零星几丛散布在道路的各处,为这条原本就人烟稀少的商路更增添了几分萧条的凄凉。
这条商路的终点是古兰贝尔王国西北边境的兰洛斯领,而过去一提到“兰洛斯领”的名字,人们往往会立即联想到某种紫色的、被誉为“神之水滴”的液体——事实上,兰洛斯领便是以出产王国最好的葡萄酒而闻名,以前每到酿造葡萄酒的季节,前来抢购葡萄酒的商贩在这条商路上是络绎不绝。不过可惜的是,这样的盛况已经有近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
这是因为,三十年前,兰洛斯领还是属于古兰贝尔王国的领地,而现在,这里的领主换成了别人。
三十年前,一头银龙选择兰斯领附近的冰霜山脉作为其巢穴,然后山脉周边的地域便自动被划进了银龙的地盘。
在这块帕拉米亚大陆上,龙族是雄踞的食物链顶端的最上位捕食者,既使拥有国家等级的武力也难以正面对抗。为讨伐这头盘踞冰霜山脉的恶龙,古兰贝尔王国曾先后四次派遣讨伐大军,然而每一支讨伐军皆无一例外的遭遇沉舟折戟的命运。结果,古兰贝尔王国不得不承认银龙对冰霜山脉及周边地域的统治权,兰洛斯领也因此脱离王国的版图,改名兰洛斯镇,归属于银龙的统治下。
曾经富饶的领地就这样被恶龙占去,王国方面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在武力对抗无法取胜的情况下,于是改变策略,对兰洛斯领实施经济封锁,宣布禁止周边领地与兰洛斯镇的一切贸易。至于经济封锁的结果,便是王国失去了最好的葡萄酒产地,而这条昔日繁华的商路也失去了自己的存在意义。
偶尔,在这条荒废的商路上还能看到些许人影,他们要不是窥视着龙巢财宝的冒险者,要不就是无视王国禁令的走私商人。
不过,夏露薇并不是这两者人中的一种。她是一名骑士,或者更正确的说,她是一名尚未得到骑士之名的见习骑士。
“父亲,请看着吧,我……一定会再兴伊斯埃雷家的!”
夏露薇把紧握的拳头放在胸口心脏的位置,如此发誓着。
她的身上穿着见习骑士的轻便铠甲,一头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身后的马鞍一边挂着一把五尺长的大剑,一边挂着一副钢制的圆盾。圆盾的中央镶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鳞片,那枚鳞片足有巴掌大,呈规则的六边形,而在帕拉米亚大陆上,只有一种生物能长出这样的鳞片——事实上,不管是这副镶着龙鳞的盾牌,还是另一把据说斩过龙的大剑,都夏露薇的家传宝物。
夏露薇的全名是夏露薇?冯?伊斯埃雷,是从中间的“冯”字上来看,她毫无疑问是贵族出身。
虽然作着见习骑士的打扮,但她的真正身份其实是伊斯埃雷伯爵家的长女,是身份高贵的伯爵千金。在古兰贝尔王国的历史中,伊斯埃雷家曾是英雄辈出的武将名门,不但在战场上立场无数,据说还讨伐过一头祸害王国的恶龙,镶在圆盾上的那枚龙鳞便是当时留下的。
只可惜随着数百年的时光流逝,昔日荣耀的英雄名门也逐渐没落。夏露薇是伊斯埃雷家的长女没错,然而在母亲出走和父亲去世后,她便成了伯爵家仅有的继承者。而在古兰贝尔的贵族社会里,伊斯埃雷家则已经是差不多接近消亡的名字。
身为没落贵族的父亲在贫困潦倒中病死,唯一给夏露薇留下的便只有这套祖先曾使用过的装备,和一本破旧的剑术指南。夏露薇渴望着靠自己的力量重振伊斯埃雷家昔日的荣光,为此成为王国的见习骑士,并付出所有时间磨练自己的剑技。
前些日子,古兰贝尔王国新上任的宰相发出讨伐恶龙的檄文,号召天下勇士讨伐那头盘踞在冰霜山脉、祸害周围生灵的恶龙。并且以王家的名义许诺,只要有人成功讨伐恶龙,将会获得封侯进爵的丰厚报酬,并且得到王国的重用。
对一心想要复兴伊斯埃雷家的夏露薇来说,这份檄文无疑是天赐的良机,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收拾行装,踏上前往龙领的道路。
……………………
“好马儿,再忍耐一下,等到镇子我让你好好饱餐一顿。”
夏露薇爱怜拍拍坐骑的脖子,那匹载着她走了一天一夜的瘦马,甩着灰色的尾巴,打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响鼻作回应。
一名骑士必须有自己的坐骑,这是夏露薇坚信的道理,为此她在出发前特地卖进这匹灰马。虽然若是可以选择的话,夏露薇当然会希望有更神骏的坐骑,但现实的情况却是,她的微薄财力更本无力承担一匹骏马的费力。甚至就连这匹灰马,也是马贩也是看着她伯爵千金的头衔,才破例以超低价出售的。
既使是这样,伯爵家的财产也被掏空大半,夏露薇的钱包里只剩下一点微薄的旅费。对于她来说,这次讨伐恶龙的行动没有任何退缩的余地,失败的话就将没有明天。
一想到这里,夏露薇的心里便涌出一股难以控制的焦急感。她不由自主的挟了挟马腹,催促灰马加快脚步。
由于古兰贝尔的官方地图上早已没了兰洛斯地方的区划,所以夏露薇只得私下从冒险者那里打听前往此处的路线。根据手里那张高价购来的地图判断,兰洛斯镇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若是再加把劲的话,应该能在天黑前赶到。然而话说回来,原本冒险者这种人物就是游离在秩序之外的不法分子,信誉在他们身上比黄金还要稀少,所以就算这张地图是假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伤脑筋,要是天黑前到不了的话……”
夜晚是怪物们活跃的时间,根据冒险者提供的情报,这条废道上时常有牛头怪和食人魔成群结队的出现。要是露宿野处的话,很可能会遇上这些危险的怪物,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夏露薇咬着指头,有些苦恼的看着手上的图纸,苦恼着是要继续赶路,还是趁现在天没黑先找个可以安全过夜的场所。
这时候灰马载着她翻上一个陡坡,夏露薇站在陡顶向四周望去,本想找找看周围有没有合适过夜的场所,然而却看到一幕不可思议的光景。
“那……那是什么啊?”
夏露薇瞪大眼睛,好半天都没能理解到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的意义。
在她的视界里,有一条长长的废道顺着平原朝远方延伸,而在废道两旁的荒野上,则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大群牛头怪——或者更准确的说,那群肌肉发达,体格强壮,站起来足有三米高,手里总是拿着一把沉重铁斧的恐怖怪物,正以难以言喻的凄惨姿势躺在路边。
“……牛头怪?”
夏露薇摇摇头,揉揉眼睛,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躺在地上的十多头怪物,正是号称“荒野虐杀者”的牛头怪。
“怎么可能……”
毫无疑问,这是一幕足以把夏露薇脑海中常识打得粉碎的光景。
要知道,牛头怪可以说是荒野中最危险的怪物。普通情况下,只要十头牛头怪就足以对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镇造成毁灭性的破坏。就算是再厉害的战士,遇到这种拥有恐怖力量和钢铁**的怪物,最优先的选择也绝对是转身逃跑。
当然,夏露薇并没有逃,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如此数量的牛头怪,就算是夏露薇也没有自信能应付得来,然而不管怎么看,眼前的牛头怪都没有向她发动攻击的余力。事实上,夏露薇还以为这些躺在地上的牛头怪早已毙命,不过策马走近后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在牛头怪们身上并没有血迹,也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痕,但却莫名奇妙的倒在地上,并且显出相当凄惨的模样来。
有的两眼翻白,晕厥倒地……
有的口吐白沫,四肢抽筋……
看着牛头怪们的模样,不要说攻击夏露薇,就算夏露薇拔剑过去把它们挨个砍掉,恐怕它们也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当然,夏露薇也只是想想,并没有真的拔剑下马。一来趁人之危并非骑士所为,二来牛头怪们的凄惨模样也让她心有余悸。
在夏露薇看来,既然牛头怪们身上没有外伤,那会变成这种模样只有两种可能,要不是中了某种恶毒的诅咒,要不就是中了某种恐怖的剧毒。而不管是其中哪一种,夏露薇都不想和它们扯上半点关系。于是她屏住呼吸,紧挟马腹,催促灰马快跑离开那段充满诡异的道路。
一口气跑出两三里远,直到回头再看不到牛头怪们的影子,夏露薇才松口气。然而回想起那种说不出诡秘的光景,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露薇皱眉苦思着,然而在她所知道的常识里面,似乎没有任何一种可以解释她刚刚看到的情景。不知道牛头怪们遭遇了什么,也就意味着无从防备。在这块被龙统治的土地上,就算发生任何事情也都不奇怪,当想象自己莫名奇妙变成牛头怪那样的模样时,夏露薇不禁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她的耳朵捕捉到某种异响。宛如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越过前方的路口传入她的耳中。
“有人吗?”
夏露薇立刻兴奋起来,催促灰马快步跑过路口,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辆马车正慢吞吞的行驶在杂草丛生的废道上。若驾车的是兰洛斯镇的本地人,应该可以向对方打听消息,这样想着的夏露薇纵马追了上去,并且没多久就赶上了那辆缓慢行进的马车。
“那个,请问!”
“嗯?”
驾车的人回过头来,原来是一名黑发的青年。青年看上去大约二十岁出头,相貌平凡,不过一双黑瞳倒很是罕见。他的身上穿着一套粗布裁剪成的衣服,这使他看起来像是某个店铺里不起眼的学徒,很难让人在记忆中留下印象。
“请问,这里是通向兰洛斯镇的路吗?”
夏露薇一边控制着灰马慢下来,一边以这样的问题打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