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里上下班的人群拥挤,距离放学有一段时间了,工人们纷纷汽车往家中赶着吃饭,国企虽然最近几年不如私企混的有声有色,但贵在规范,稳定,准点上班,准点下班,所以人也是极多。
出了厂区门口,走了不过多久就是一片荒废的空地,国企改制,各单位纷纷建起了集资楼,三山化工家大业大,在这一方面比自来水厂慢了不止一步,直到年初才由安国强一锤定音,宣布房产改制,以期在东海省大型国企中起到一个示范作用。
省委书记亲自话,福利房改制集资房自然一路绿灯,制图,规划,划地,先期都已经准备齐全,前期的投资也都是由厂里先行垫付,毕竟虽然改制但总归也是一种变相的福利,何况既然是示范就算不赚钱也要形成一种良性的态势展示给社会。
这片荒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来属于三山市机械厂,机械厂早就停工,这地荒着也就荒着,于是市里多方调解,让三山市化工厂以市价把这地给吃了下来,至于资金则正好注入穷困潦倒的三山机械厂。
楚逸一到荒地,立刻觉自己还忘了一件大事,三山市建市就是靠着三山市的三大国企引动的产业链,机械厂破败,但占有的土地无论就面积还是地理位置来说都是极为优越,而前世今生,关于这巨大资源的最终归属却一直没有见诸于世,见识过后世房地产大爆炸的楚逸当然知道土地意味着什么,土地就是财富,三山机械厂表面上破败不堪,但所有人似乎都遗忘了这隐藏在破败之下的宝藏。
世事反常即为妖,楚逸还未深思,那名带话的学生就指着空地地一角,大声道:“楚逸,就在那。”
荒地的东南角上,南方特有的赤色土地刚刚被平整过,铲车碾压过的痕迹堆积坑坑洼洼,昨天阴雨过后,今日天高气爽,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那么对于学生们来说就是烈日高照打架时,红色的泥地还略微湿润,这种心旷神怡的天气下,骂人似乎也显得特别的有劲,离得挺远,逆风之下居然还能听见吵耳的叫骂声。
楚逸和那名学生走进一看,双方十多个学生模样的人分成两堆,看上去有模有样,气势相当,势均力敌,而对峙的两堆人相互怒视,其中各有一个人口中互相叫骂着。
楚逸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其中一堆人中的林义军,小子身上还穿着校服,但眼睛前加了一副墨镜,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大哥大,头全都往后梳理过,只不过湿漉漉的一看就是刚刚用水弄过的。
九五年随着更加轻便小巧的爱立信手机异军突起,原本风靡一时的大哥大渐渐走入没落,不过在许多人的心中,大哥大仍旧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而对于看惯了港台电影电视剧的学生来说,大哥大加上墨镜显然更为时尚,楚逸一看林义军这架势,不由莞尔一笑,这小子果真还是一个活宝。
见到楚逸的到来,林义军这一方一下士气大振,林义军脱下眼镜,拖着手中的大哥大等着楚逸走进人群,很是骄傲地指了指自己这些人,嘿嘿说道:“逸子,不用怕,今天加上你咱们人就比他们多了,这次肯定是咱们赢。”
孩子打架,单挑靠质量,人多看数量,真打不多,随着楚逸和那名学生的到来,林义军这方数量上立刻压倒对方,两个出阵互骂的学生,自己这方的声音顿时又加大了不少,而对方的那人声音也低了下来,这一高一低,林义军更是得意的不得了,架着与手掌不合比例的大哥大放到耳边,炫耀似的大声骂道:“老子陪你们闹了一上午了,找个地方喝杯奶茶,道个歉,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不然,自己看着办吧。”
楚逸嘎然无语,孩子打架,在他们看来肯定很威风,问题是对于心智完全的楚逸来说,这纯粹就是过家家,本来听那名带话的学生说的挺严重,夏娜在看来顿时可笑,也不说话,笑眯眯地望着对方那堆人中,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不正是李衡,李瑞。
见到楚逸看到自己,李衡一想起昨天的事情,一下就转头看向其中一人,而李瑞满脸的不甘,眼睛盯着他们人群中的另一个人。
学生的世界既简单也复杂,不管人有多大,都是社会的一个缩影,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在这个时代一般情况下,如果家里没钱没权,也聚集不起来,李衡,李瑞别看外表凶悍,顶多只能是打手类型,这么多的人,主要还是要看对方谁是真正的主心骨,现在看来,不言自明。
不出所料,被李衡,李瑞一看,那个人走了出来,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一个乖宝宝的模样,白白净净,戴着副金丝眼睛,似曾相识,不过嘴巴一张,粗话连篇:“我,林义军,你爸不就是个破分局的局长,我爷爷还是市委副书记,听话的就给我滚远点!”
楚逸一听,眉头一皱,问林义军:“市委副书记?这小子是什么人?”
“一个小破孩。”林义军极其不屑地一说,又觉得不够,补充解释道:“装逼的玩意!叫刘什么,忘了。”
姓刘,爷爷是市委副书记,三山市副市长不少,市委副书记不多,姓刘的市委副书记更是独一份,那人可想而知,一想到今天刘安平的到来,想不到居然是一家人,怪不得似曾相识,楚逸在看了看,果然与刘安平有着七分相似。
“小破孩?你爷爷我大号……”“小破孩”学着电视剧里的黑话,一听林义军说话,脸色一变,肺都快都气炸了,刚想骂人,突然怀中不知道什么响了起来,极其不甘愿地将手掏进怀中,一款相对于林义军的“大哥大”来说小巧的多的新款爱立信手机随手掏了出来,在一群孩子们羡慕的眼光中,“小破孩”还不忘鄙视地瞪了林义军手中的“大哥大”一眼:“老土!”
林义军自觉失了面子,瞪着对方,带着墨镜却掩饰不住羡慕的表情,悻悻地啐了一口:“拿个小破玩意就装逼!”
“装你妈!”小破孩回骂道,烦躁地按下电话键,不耐烦地啷啷道:“喂!”
“啊,小叔?!”小破孩表情急转直下,刚刚还是衣服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神情一下子变得乖巧无比,老大的嗓门轻声细语,贼眉鼠眼地盯着四周,紧张地用手掩着,对着自己的爱立信手机轻声道:“没,小叔,我,我,没逃学。”
林义军趁火打劫:“你不是说要打吗,现在来啊!”
趁你病,要你命!林义军一看小破孩变得如此低调,就知道对方遇上克星了,处于孩子们一贯对于家长的畏惧,以己度人,自然恨不得让手机那方的人知道小破孩正在闹事。
小破孩对于林义军这一手显得触不及防,恶狠狠地瞪着林义军,却听着电话,一下子路出慌张的样子,连忙对着手机解释道:“小叔,真没,我真的没有惹事。”
林义军闹出了兴趣,声音越的大声:“你不是要打人吗?”
话势一转,随口转移话题,强自镇定地说道:“要不,小叔,你不相信的话,等等过来接我吧。“
“叭!叭!”小破孩还在解释,喇叭的声音突然响起,小破孩的脸变得苍白起来,慌乱地捂住手机四处张望,目光扫了一遍之后,看着荒地西北一方进出口的方向,两腿一慌打起颤来。
一众孩子们被小破孩这副表情给吓坏了,小破孩身后几个胆小地悄然不觉地开溜,而胆大一点地直接拔腿就跑,一下子就剩下李衡,李瑞两兄弟站在小破孩身后面面相觑。
林义军带来的人还稍微好一些,只不过有些人也开始害怕了起来,前面给楚逸捎消息的拿个男生走到目瞪口呆的林义军旁,偷偷问道:“军子,不会是你爸的手下来抓咱们了吧。”
林义军正就被小破孩的突然变化搞得摸不着头脑,被人以提醒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慌张了起来:“不会吧,咱们还没动手,公安就来了?”
说完转眼看着楚逸,苦丧地说道:“逸子,这次麻烦大了,你知道我爸的,要是他知道我在外面打架,肯定饶不了我的。
楚逸呵呵一笑,别看林义军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最怕的就是林雪峰,仅仅是被吓了一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群林义军拉起来的“队伍”,无一不是同林义军一样惊慌失措,要不是看在林义军老子是公安局长,可能来的是“自己人”,早就一溜烟的跑了。
“知道了那还不快跑。”楚逸又好气又好笑,大声提醒,几个人还不急看林义军表态,立刻拔腿就跑,见到有人跑了,顷刻间打架的人群一哄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