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真的要下车么?我都跟你到片场了,又不会逃,你就让我在车里待着吧。”
张琅坐在李宛婷红色的思域车里,就是不肯下车。
昨天晚上,李宛婷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赖在他房里不走,硬要看他睡着了才离开。没办法,他就躺在床上装睡,结果躺着躺着,真的睡了过去。
一早起来,李宛婷又要他,陪着去片场,看她拍戏。张琅推脱了半天,还惹得她生了气,结果只好跟着坐车过来。现在,他想留在车里,好好和女娲基因电脑“通讯”一番,了解更多的详情。李宛婷却死活,要拉着他进片场,都不知道在搞什么。
“哼!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姐带你来干什么吗?”李宛婷插着腰,企图装出一张晚娘脸。可惜她那娇艳的容貌,怎么装也装不像,只好泄气道,“我带你过来,是想给你找个角色。以后我们姐弟俩,就一起在片场混吧!”
“演戏?”张琅眼睛都睁大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宛婷叫他来,居然是想让他演戏!
“那当然!不演戏,你还能做什么?医生你没希望,其他工作一时又找不到。反正都是赋闲在家,还不如来演戏。你昨天不是说,很想成为一名演员么?”李宛婷侧过身来,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其实你相貌还是很端正的,又不是一般的小白脸,脸型轮廓很有型。如果演好了,说不定也会成为一个大明星呢。”
“我咧!还大明星,我连走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张琅哑然失笑。
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嘲笑的对象。
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
这个念头,他连想都不敢想。
“当然不会一开始就成为大明星。姐会先给你找个龙套角色,从小角色开始演。然后多看看别人怎么演,揣摸一下,你在那个位置,将如何把这个角色演活。”李宛婷看着张琅的脸,星眼迷离,眼里的神采,让他感到有些发烫。李宛婷抚摸着他的脸,柔声说道,“小琅,你不要瞧不起龙套。很多大明星,都是从龙套开始的。姐相信你有这份潜质,才带你来的,相信姐,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嗯?莫非,昨天你说想演戏,只是在骗姐姐?”
说到这里,她眼中泪光闪动,泫然欲滴,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就连她的眼圈,也慢慢变红了。
她还用长长的指甲,用力在张琅手背掐了一下。
张琅感到手背一痛,不动声色地将右手放到一旁。可能是李宛婷指甲太长,她又没掌握好力道,手背被她的指甲,划了一道汹子,血珠慢慢地沁了出来。
“警报,警报!外勤人员肢体损伤,伤势为H级。立即进行修复!”
张琅脑子里忽然响起女娲的声音,然后他略略转过视线,惊愕地发现,他手背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收口。
“这是怎么回事?”他在意识流中问道。
“我在检索从你记忆中提取的数据之后,发现一个无法理解的现象,这和我底层数据库的内容,有很大差异,怎么运算,都无法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女娲用意识流,和他交流道。
“什么差异?”他顺着对方的话,询问道。
结果女娲一点也不上当,立即回答:“该问题超越了外勤人员权限,予以驳回!”
张琅郁闷之极,这个家伙住在自己体内,用吃自己的、喝自己的来形容,完全正确。可它却处处给自己设限,实在是太可恶了!
他无奈只能换个问题:“那你捡能说的,解释给我听吧。”
女娲基因电脑沉默了片刻,可能是在进行运算,然后才慢慢说道:“从你脑子里提取的数据,这里是地球,各项数据,都完美地印证了这个结果。可是,在这里,我没有发现有寰宇公司存在的迹象,一点也没有!还有,世界的法则,似乎也有很大不同?”
“你能够说得详细一点吗?”张琅谨慎地追问道。
女娲又是一阵狂乱运算,然后说道:“自然科学和超自然科学,都有极大差异。其中自然科学部分,契合率只有百分之七十。”
“那么超自然科学呢?”张琅刨根问底道。
女娲能够接收他所有脉冲电流,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断然拒绝道:“该问题,外勤人员权限无法获取!提问被驳回!”
张琅暗笑,虽然问题被驳回,但他也从中得到了一点信息。
既然超自然科学部分,女娃拒绝回答,那肯定有大问题!其差异程度,肯定超过了自然科学的百分之七十。
他想到刚才手背伤口收合的异状,还有自己死里逃生的那一次车祸,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救的我?”
女娲回答非常之快:“该问题超越权限,予以驳回!”
“可是你和我是共生关系,如果我不能知道最基本的注意事项。万一不小心挂了,你岂不是也完蛋了?”张琅早有准备,反攻回去。
面对他这个问题,女娲基因电脑运算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回答道:“我的部分规则,在这个变异后的世界得到了放大。而某些规则,却遭到了严重削弱。我利用自己和现在这个经过变异的世界,相异的部分规则,保护着你。用你数据库里的资料来说,就是让你的灵魂,不会和肉体分离。从而保证你,不会因为意外而彻底死亡。”
“到底是怎么个保护法?它的极限是什么,告诉我,我好预先提防,你说是不是?”张琅得寸进尺,要求得到更多的信息。
女娲基因电脑似乎被他问烦了,或者这个问题确实超越了太高的权限,它就此再不做声。
张琅还想追问,李宛婷发现他又在发呆,抱着他肩膀一阵乱摇,把他从意识流中,唤醒过来。
她让张琅陪着来,就是怕他又陷入那个奇怪的境况中。
她直觉感到,如果张琅继续念诵那个口诀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天人相隔,从而永远地,失去这个男人。
“你到底是不是在骗我?说,不说话就是心中有愧喽?”她只有用这种撒娇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将张琅从精神世界,强行托拽出来。
张琅一阵头大,他昨天不过是搪塞之词。可面对这样的李宛婷,他又怎么说得出口?
但他是真不想去演什么龙套,他一点演技不会,就是演个龙套,也有可能跑错位置。到时候,又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还连带着,让李宛婷脸上也不好看。
他吭吭说道:“要不,我报个演训班,学会了,再来演,你看怎么样?”
“傻瓜,你要是去报演训班,才真的毁了!”李宛婷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道那些什么演训班,就是电影学院的老师来教?错!大多数演训班,都是请些不入流的二线演员,前来冒充老师。就是你姐姐我,也去给人家上过课。现在我身上,还兼着三四个演训班的老师呢。
去演训班,老师第一个做法,就是教你各种表情。还美其明曰:培养戏感!放屁,那都是糊弄人!
演员是什么,演员是将自己内在素质,散发出来,以感动观众的人!你连你自己的特质都不明白,一上去就被固定化、模式化了,出来的那是演员吗?那是会按照固定套路动作的机器人!
小琅,我知道你怕出丑!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姐在演艺圈,多少也算个人物。不给你面子,就是不给我李宛婷面子!谁要是敢笑话你,姐整死他!”
张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李宛婷对他,真是没话说,就是爹娘,都不见的有她这样循循善诱的耐心和手腕。
如果小的时候,有哪个师长,能够这样开导他、帮助他、提携他,他又何止于变成今天这样?
“姐!我明白了,就是拼着出丑,我也去!哪怕是演个满身长疮的乞丐,我也认了!”张琅胸膛一挺,用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道。
李宛婷咯咯娇笑,浑身花枝乱颤:“你呀你,就会用这些搞怪手段,哄姐开心。姐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说的是真。什么时候,说的是假。我也不知道,把你带进演艺圈是不是好事。等哪天,你把姐卖了,说不定我还帮你数钱……”
她的笑声渐渐细微,手指在张琅胸口,画了一阵圈,才恍然醒悟。扭头,出了车。
张琅分明看到,她睫毛上,带着一滴泪水。
唉,女人啊,前面还笑得你浑身发酥,转过身,又哭得稀里哗啦。都搞不清楚,那个才是她真正的情绪反应。像李宛婷这样演戏的,一天可以变百十来个表情,让人无从捉摸她的内心变化。
他苦恼地挠了挠头,跟着从车里出来。
片场是在郊外,一处丘陵上。
很多剧组工作人员整理着灯光、遮光板、摄影机等各种设备,忙忙碌碌。边上还蹲着几十个穿着千奇百怪的人,有几个带头的,口沫四溅地朝他们指手画脚说着什么。
“那就是群众演员,那几个站在前面的,就是他们的穴头。群众演员基本都是一伙一伙的,剧组要用人,都是直接跟他们的头联系。钱也是发到他的手上,再由他转发。这里面有很多猫腻,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不过你是我弟弟,谁也不敢欺负你。再说,我们也不在乎那点小钱。关键是你要用心,如果能学到真本事,有我帮忙,上位是很容易的。”
一路行来,李宛婷向张琅介绍着各种演艺圈的规矩,一一说来,如数家珍。
张琅听在耳中,不由得一阵感叹。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的地方,公司人员构成相对固定,有些事还比较隐蔽。但演艺圈,今天你和甲搭档,明天说不定就是和乙演对手戏。戏一杀青,大家就各自纷飞,再去下一个地方捞食。
人员流动性,相当之大。
所以,为了争夺机会,这个***里也更加残酷。大家都是不择手段,竭尽全力,往自己的盘子里,多捞一点。
是非多,加上演艺圈又是大众媒体注目的焦点,各种各样的绯闻、丑闻、新闻层出不穷。
久而久之,人们基本上,都将这个行业,看作了一个大粪坑。
李宛婷带着张琅,直接来到那群群众演员跟前。看到他过来,一个正在跟穴头们讲戏的剧组工作人员,乐颠颠地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婷姐,您老人家,今天怎么有空来视察我们这群‘死跑龙套’的?”
自从某个香港喜剧演员,自嘲性地将他曾经的龙套生活,演绎出来以后。
全国的龙套演员,都将这句“死跑龙套”的,当作了自己的标签。这句话里,有很多辛酸,也有说不尽的无奈。
李宛婷抿嘴一笑,就是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也风情万种,让那群龙套演员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个个口水长流。
“小吴,你越来越调皮了!我今天过来,是要拜托你一件事……”她声调悠长,故意没有说后面。
小吴早就看到她身边的张琅了,两人一路走来,神态亲密。和他说话间,李宛婷也时而瞟着张琅,眉目之间,春光无限。小吴心里暗自羡慕张琅的艳福不浅,此时哪敢迟疑,立刻转向张琅:“婷姐的意思,是这位小兄弟,有意在戏里也出演一个角色?”
李宛婷含笑点头。
“没问题!婷姐的吩咐,小弟那敢不听!别说一个区区龙套,就是要演男主角,我也去向老板报告,大力推荐!”小吴拍着胸口吹嘘道,手一招,对着一个一看就是土匪打扮的群众演员道,“那个谁,你你,就是你,过来!”
一个看起来很彪悍的中年汉子,畏畏缩缩地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敢怒不敢言:“吴哥,您叫我?”
“对!把你的戏服脱下来,给这位小兄弟换上!”他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中年汉子的样子都快哭了,哀求道:“吴哥,吴哥,我是好容易才有这个角色的啊!以前我一出惩死了,这里我还有两句台词……”
“屁的台词!不就是赵英雄跳进你们山寨的时候,你首先冲出来,吼了一句:‘呔!什么人,不通明报姓,就擅闯山寨!’,然后赵英雄手起剑落,把你的喉咙割断,你的第二句台词就是:‘咯……咯咯……’,连句囫囵话都没有,就挂了。这他妈也叫台词?还愣着干什么,老子教你换,你他妈没听到?再愣,老子让你滚蛋!”
中年汉子看似彪悍,但在小吴的淫威下,咬了半天牙,还是将身上的土匪装,脱了下来。
张琅看着他屈辱的表情,也是一阵揪心。
望着这个中年人就要痛哭失声的样子,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以前,处处被人欺负,到手的升职机会,也被人抢走的嘲,忍不住一阵心酸。
他就要站出来,想换个随大流的角色,李宛婷在他脚踝上轻轻一踢:“傻子!同情了?记住,在这一行混,就要心狠!除了自己为自己争取机会,没人同情你!”
“李宛婷!你还不过来,在那边磨磨蹭蹭干什么?啊,你还想不想演戏了?全剧组上百号人,就等你一个人?你再不过来就换人!妈的,又不是找不到演员!”李宛婷还在这里跟张琅解说,远处片场,一个坐在高椅上的大胡子,突然爆发起来,口中骂骂咧咧。
“姐,这是谁?”张琅目瞪口呆,他还从来没见谁,对李宛婷这样不留情面的破口大骂。
“他就是黄导演,今天四十刚出头,也算是‘青年导演’!嘻!”李宛婷对导演的喝骂并没当回事,还慢条斯理给张琅解释了,又整理了一下服装,才一摇三摆地走过去,嘴里还娇柔地叫道,“来了,这就来了!”
张琅看着李宛婷扭动着腰肢,作出较弱的样子,再看看片场内,一个个男人们色迷迷的眼神,忽然感到一阵气愤。
他的双手,一下捏紧。
小吴也是眼神迷醉地望着李宛婷的背影,同时关注着张琅的动静。看他握拳,还以为他是为李宛婷抱不平,赶紧拉着他,往一边走:“小兄弟,不要生气。导演骂演员,这是常有的事。你干久了,还经常会看到,导演将演员凶得眼泪汪汪的。黄导凶婷姐,不过是杀鸡给猴看,树立权威罢了。”
“树立权威?”他不解地问道。
“是啊,剧组呢,就好像一个大家庭。灯光、道具等等拉拉杂杂一大堆部门,如果没个大家长管着,演员不听话,这戏就没法拍下去了。所以导演就相当于是这个临时家庭的大家长,他开初的时候,为了树立权威,都会对演员连凶带吼,让所有人都怕他。除了少数肚子里满是坏水的家伙,一般到了后期,大家磨合好了,导演很少在拍摄之外,对演员这样乱骂。有些导演,在演员生病的时候,还会嘘寒问暖。剧组里有人过生日,也会集体开个生日宴会,为寿星公祝寿呢。那才是亲如一家,比亲兄弟还亲。就是打架,都是大家伙一起上,哈哈哈哈!”
小吴半带夸张地解释着,又比又划,形象生动。
“好。小兄弟是第一次,可能对我们这部连续剧不熟悉,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他拿过剧本,塞到张琅手上。
张琅谢了一声:“昨天我和姐研究过剧本了,故事梗概我也知道了。”
“姐?你叫婷姐‘姐’?你们是亲姐弟?”小吴眨巴着眼睛,惊讶地问道。
“那个……,嗯,啊!”张琅忽然感觉不对,好象解释起来,会更加显得暧昧。不由后悔自己胡说什么,含混地就想抹过去。
小吴什么眼色,他一看就知道,连脸色都没变,就说道:“你熟悉剧情就更好了。我们这一幕呢,是开篇第一个镜头。就是赵英雄闪亮登场,表现他侠义无双的一个过场,在这里,他还会遇到女主角……,好了,这些我们不用知道太多。”
他指着丘陵上,一个用木桩临时竖起的山寨,说道:“你看见没有?那就是山寨,围墙是用软木捆起来的,上面的尖桩没有任何威胁,就是落上去,也不会痛。本来按照黄导的想法,是想用真的木桩,然后上面,还插上刀剑。黄导想让主角,不用钢丝掉绳,通过踩踏板,从墙外空翻进去,用惊险刺激的特技表演,来加强电视剧的可看性。”
小吴比划着那个踏板的高度。
“那后来怎么没有这样做?”张琅吐着舌头。
让演员从真的刀枪上翻越过去,就算有踏板,也有一米七的高度差。虽说正常大学生,也能跳过两米的高度。但那毕竟是没有危险的。
面对明晃晃的刀枪,就是究竟训练的特技演员,恐怕也会双腿发软吧。
只要稍不小心,那就死定了,谁还敢来表演?
小吴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通了其中的缘故,乐呵呵道:“黄导想要一举成名,用真刀实枪来作为噱头。他看到有一名香港演员,通过自己做高危动作,成为一代巨星,便也想把这一套,搬到国内来。可你也不想想,谁会这么傻,为了百来万的片酬,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敢这样做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张琅眼睛里放射着光芒,嘴里喃喃自语:“说不定,就有这样一个傻子呢!”
他快步绕过小吴,不管他在后面叫喊,就直直走到片场,站到黄导的高椅下方,抬头看着他。
李宛婷看见他过来,傻乎乎直奔黄导而去,又气又急,生怕黄导一怒之下,将他彻底提出剧组,快步就跟了上来。
刚来到跟前,就听到张琅仰着头,对高架椅上黄导说:“黄导,听说你想拍真刀实枪的特技镜头,可是找不到特技演员敢接。如果我愿意演,你能给我这个机会么?”
李宛婷头一晕,双膝一软,一下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