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侠乔伊斯屏息静气,潜行在阴暗的树林中,皎洁的月光透过疏密不一的树叶间空隙,照在他的身上,形成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奇怪图案。
他必须十分小心,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类的天赋远远不及黑暗生物——见鬼,从名字也能看出来,黑夜是人家的地盘。
绝大多数兽人族都具有暗中视物的能力,尤以狼人为最,其它非兽人类的黑暗生物,也远比人类更能适应各种环境。至于吸血鬼,那简直就是黑夜中的王者,他们血红的双瞳在白天模糊不清,到了夜里,却能看清一百米外的人手里的报纸标题,他们具有蝙蝠一样的感应能力,在视力不能及之处,这种感应能力就如同是第三只眼明察秋毫。更可怕的是,黑暗生物的本质,使他们在夜里至少获得百分之二十的战斗加成。
乔伊斯蹑手蹑脚的走着,却不知道他的行动早已落在了西顿子爵的眼里。当然,也落在了旁观者的眼里——除了陆平,他的眼力,还不能透过层层树叶的阻隔看下去。
乔伊斯丢掉了飞行装置,巨大的眼罩也推到了额头,露出一双熠熠发光的眼睛,一路小心翼翼的走来,这段时间留给以行动快如鬼魅著称的吸血鬼,简直足够让他洗个澡、换件衣服再来战斗。乔伊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加倍的小心,每一棵树、每一丛灌木,都有可能隐藏着致命的危险,但红侠绝对不会退缩,否则他就不配叫红侠这个名字。
他没有使用妖气罗盘,打开的妖力计也关闭了所有功能,只保留录像功能。那些东西只适合在正面对决的时候使用,在黑暗中面对行动如风的吸血鬼,用那玩意等于找死,在你低头看罗盘的一秒钟时间里,吸血鬼可以割断你的脖子二十次。
一阵危险的气息袭来,这是在生与死之间行走数百遍带来的奇异第六感。“上面!”乔伊斯迅速作出了判断,他甚至来不及抬头去看,就地一个翻滚,逃出数米,同时闪电般擎出赫利俄斯之弓,看也不看,反手向背后射出三箭。
“铮铮铮”三声钝响,三支箭射在了树上,破碎的玻璃箭头爆出一团微弱的紫光,而看不见的紫外线则千百倍的炽烈。但是西顿爵士早有准备,在层层叠叠的树木之间,只能直线传播的紫外线杀伤力实在有限。
不过红侠也不指望这个就是了。他干脆将长弓放在了脚下,两脚不丁不八的站着,含胸拔背,沉肩坠肘,四肢百骸无不放松,在隐藏在黑暗中的西顿子爵看来,这种姿势怪异到了极点,简直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可是如果是一个精通华夏传统技击的人看来,红侠的姿势,乃是正宗的内家功夫,看似破绽满身,其实以静制动,就如同一张拉满了的弓,所谓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任何攻击都会被加倍的反击回去,正是对付目前这种情况的最好选择。
谁要是看到乔伊斯浑身健壮如施瓦辛格的肌肉,就以为他是个只凭一勇之力的莽夫,那就错了。任何能在猎妖者协会风云人物榜上留名数年之久的,都不会是简单角色。他之前的战斗以豪快为主,是兴趣使然,也是因为对手与现在不同。一名优秀的武者,当然要根据对手的不同而选择最佳的战斗方式。
晦暗的林中,乔伊斯缓缓闭上两眼,竟然全凭惊人的直觉来应敌。既然视力在此已不足凭依,干脆就舍弃它。
西顿子爵完全不懂华夏技击之术,但他同样有着野兽般的灵觉,尽管乔伊斯在他眼里浑身是破绽,可他却感到对方充满了危险的气息,如果出手偷袭,后果一定不像表面上那么美好。
东方真是一个奇妙的地方,东方人的想法也同样奇妙,在战斗中他们讲究后发制人,这在西方人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西顿藏身树巅,心里暗想。但他决不愿挑战经过数千年传承并屡屡被事实所验证了的东方哲学。
所以他决定现身,如果偷袭不成,伟大的血族也不惧怕堂堂正正的战斗。
双臂上扬,一腿直立,一腿微屈,西顿子爵姿势潇洒的从树上飘然落下,即使是在战斗当中,血族也一定要保持优雅的风度,可惜今天是赴宴而来,否则穿上一件斗篷从天而降,就更加美妙了。
红侠乔伊斯猛然睁开眼,两道湛然神光迎上西顿血红的双眸,四目交会的那一刹那,就仿佛是一个信号。
西顿闪电般动了,速度之快,几乎在原地留下了一个残影,但如同最优秀的戏剧家无论唱得多么快,都必定口齿清楚咬字清晰一样,西顿的动作仍然是那么风度翩翩,在如电闪般前进的同时,他从怀中抽出了一把细细的长剑,手腕轻轻一抖,柔韧的剑身卷成了一个圆环,又随即弹开,发出一声清扬的啸响,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交代的清楚无比。
也是高手。红侠这样想着。
血族向来以贵族身份自傲,每个血族从小都会接受严格的贵族教育(某些新发展的非纯种血族丢弃了伟大的贵族传统,在真正的血族贵族中是受到鄙视的),凭借悠长的生命和超人的体质,他们往往会达到人类所无法达到的高峰。
击剑术也是贵族的必修课之一,而人类之中,能把剑术练到像血族这么高超的,恐怕只有教廷的伏魔骑士了。
长剑借着西顿高速移动产生的动能,和本身弹性产生的势能,剑尖劈开空气,发出尖利的啸叫,直取红侠乔伊斯的面门,这一剑速度之快,攻击之直接,深谙西方剑术精粹,舍去无用的花招、虚招,直取要害,招招致命。
这一剑简直无可闪避,如果向两边躲闪,西顿只需手腕微抖,柔韧的细剑就会像毒龙怪蟒一样跟随而至,若是像后躲闪,后续的攻击必然如暴雨而至,以血族的行动之快,又能躲过几剑?唯一的选择,似乎就是用武器格挡,可是红侠却是空着手的,他的长弓早就丢在了地下。
会这么简单?即将一击得手的西顿子爵却有些不敢相信。是对方犯了致命的错误,竟然让武器离开了自己的双手?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了。乔伊斯双目圆瞪,断喝一声,竟然不理刺向面门的细剑,右手暴起,五指箕张,抓向西顿的心脏部位,尺寸之间,这一抓之猛烈竟带起了微微的破空之声。在他的手上,包着一层薄薄的丝帛状物,但是却泛着浅浅的金属光泽。
金蚕丝手套,用西海边上金蚕吐出的丝织成的手套。这种金蚕不同于臭名昭著的苗疆百毒金蚕,平时以各种金属为食,即使是最硬的玄铁、钢魄甚至天砂金也吃得下去,吐出的丝极其坚韧,远在天蚕之上,次一等的飞剑都难以切断。乔伊斯为买这双手套几乎破产,可是巨大的投资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这双手套与他的战斗方式非常配合,在他手里发挥的作用胜过任何神兵利器。
剑长,手短,如果西顿子爵坚持刺下去,定然可以将红侠的脑底刺个对穿。可是这一抓,也凝聚了红侠积蓄多时的全部力和势,西顿一剑刺下去,势必难以躲过这雷霆万钧的一抓,心脏是血族最大的弱点,向来是他们重点防护的部位,即使是被普通利器扎一下也要去掉半条命,何况是红侠如此威猛的一抓。西顿想都不用想,跨步拧腰,这一剑贴着乔伊斯的脸颊滑了开去,挑开了一条浅浅的血槽。
乔伊斯毫不在意,听风辨位,又是一拳向左后方砸去,与西顿刺来的第二剑对个正着,却听“叮叮叮叮”一阵连响,原来西顿剑身轻颤,看上去是一剑,实际却在一瞬间刺出了十几剑,若非乔伊斯拳大力沉,早已被戳成了蜂窝煤,即便如此,他的左臂上也爆出了四五个血点。
西顿的攻势一旦展开,疾如风雨,快似闪电,凭着无比快捷的身法绕着红侠飞转不停,不时在周围的树木上一借力,腾跃的轨迹就发生了神鬼莫测的变化,手中一柄细细的长剑挥起漫天惊虹,每出一剑,必定带起一蓬血雨。在战斗中,吸血鬼凭借的是敏捷的动作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快速进攻。他们非人的体质,使得各种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成为可能,如果缺乏对吸血鬼的了解,很可能会被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发起的攻击给结果掉。
而红侠乔伊斯则显出了他鬼怪一般的战斗本色。赫利俄斯之弓是他为了对付吸血鬼而特意采购的,这种远程攻击方式颇不合他的胃口,近身肉搏才是他的最爱,只见他一双暗金色的铁拳连环挥舞,接下了西顿百分之七十的攻击,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在他身上造成的一处处伤痕,乔伊斯浑不在意,反倒被激起了野兽一般嗜血的本能,战到酣处,忽然引颈怒吼,状若疯虎,其狂态不由令西顿想起了血族的宿敌:狼人一族。
想不到,人类中也有像狼人如此善战且好战的人物。
此时如果从战局上方向下看去,就会看到一幕奇特的景观,以一身红衣的乔伊斯为圆心,几乎隐没在夜色中的西顿子爵倏忽来去,其轨迹构成了一个半径五六米的巨大圆球,这个球中金银二色光芒乱闪,如金蛇狂舞,银蟒乱窜,正是两人的武器所发出的闪光。
西顿子爵一路飞来,已耗费了大量体力,可血族不愧是黑夜的王者,只要身处黑暗之中,他们的体力就会自动恢复,反之红侠却在对方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中频频受伤,就算他壮得像头牛,也早晚有失血过多的时刻。只不知,那一刻将在什么时候到来。